梁書宇他們三個端著麪條到車旁，麪碗放在車頭上繼續吸溜。
陳寶怡有些不合羣，在角落裡吃完便回車上，但因爲溫度上升，車子裡有些悶熱，她又不得不出來，獨自到護欄旁邊吹風。
小杜瑤吃得很慢，因爲對她來說，不論是麪條也好，還是可以供她喝到飽的熱水也好，都太過珍貴。
“你好，我是陳睿。”
小杜瑤站在放作料的小桌子旁正吃飯，一個小男孩兒忽然向她打招呼。
她以前沒有見過陳睿，但她知道這個隊伍裡多了一些沒見過的家人，大家聯合起來，要離開這座城市。
“你好，我叫杜瑤。”杜瑤禮貌地和麪前的小男孩打招呼，心裡有一點小小的開心。
因爲隊伍裡終於有同齡人啦，她一直很擔心這裡只有她一個小孩，顯得她格格不入。
而且她在這裡一個親人也無。
她是完全孤獨的，脫離團體的。
“請問你旁邊有人嗎？”陳睿問她。
杜瑤當然說沒有人，並讓了這個位置出來。
這只是一張摺疊小桌，放了作料以後再加上杜瑤是剛剛好，但多了一個陳睿就顯得有點擁擠。
陳睿把碗放到了桌上，杜瑤看到他碗裡的麪條已經吃完大半，根本只剩下一點點湯底在裡面，說明他的碗已經不燙，其實不需要放在桌上。
杜瑤便看了眼不遠處的一家人，她記得陳睿之前是站在那邊的。
也許，陳睿是覺得她獨自一人在這裡吃飯，顯得太孤獨，刻意過來陪她的吧？
杜瑤有些感動。
“加點這個拌在一起，很好吃的。”杜瑤拿起桌上的小半罐橄欖菜，用筷子挑了一些到陳睿的碗中。
陳睿雖然吃著麪條，卻沒有吃梁書宇家提供的作料。
他碗裡的作料是自己家的。
似乎是因爲大人們對物資有具體的分配，但陳睿並不知道是怎麼分配的。雖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但這是杜瑤的邀請，所以他接受的，並說謝謝。
杜瑤笑了一下，兩個人小心站在摺疊小桌旁，繼續吃他們的早餐，一時間不曉得說什麼，但有人陪著，在用餐的感受上，確實舒服了很多。
第一批人吃完，樑英和丁老師又繼續下面條給後面輪班的煮新的麪條，梁書宇去將嶽石峰等人換下來，魏有祺弄了一碗剛纔晾起來溫度差不多的麪條到的士頭中。
車子裡，秀萍阿姨還裹在棉被中，熱得出了一層薄汗。
魏有祺連忙將她把棉被都扯開，把車窗打開通風散熱，看她臉色漲紅擔心她是不是發燒了，摸摸額頭，雖然有點燙但應該是熱的。
“媽，吃飯了。樑阿姨煮的麪條。”
魏有祺低聲喊她。
秀萍阿姨全程閉著眼睛，不知到底是睡著了，還是醒著卻不想理人。
魏有祺沒去搖醒她。
“吃一點吧，媽。”
以前還算能言善辯，腦子裡總有很多俏皮話可以說的魏有祺此刻卻有些詞窮。
他不知道該以怎樣的言語去勸說自己的母親不該自暴自棄，不該繼續悲憫下去。
因爲活著的人還要繼續生活，而老爸也肯定不希望看到他們現在消沉的模樣。他爸可是那種把“退一步開闊天空，凡是都要看開點”的話隨時掛在嘴邊的人。
所以魏有祺能想象，如果他爸的鬼魂現在正站在這裡看著他們娘兩，一定是笑著罵他們怎麼不好好生活，哭和痛都不會給生活帶來任何好處！
然而這麼多話盤旋在魏有祺的腦海裡，他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媽媽什麼都懂。
她只是太傷心。
魏有祺摸了摸母親的手，感覺本就不順滑的一雙手，更加粗糙了。
正是這雙手，照顧這他和父親多年的起居。
魏有祺蹲在車旁，蹲在秀萍阿姨的腳邊，最終還是沒忍住把頭放到她懷裡，抱著她惆悵好久，說：“吃點東西吧好不好？你這樣我很擔心。”
秀萍阿姨還是不迴應，可是兩行淚從她臉上滑下來，滴到魏有祺的頭髮上。
魏有祺強忍著沒有同她一起流淚，只是默默抱著她，陪著她，回想停電以前他們一家三口的生活，那時候他是多麼地任性啊。
媽媽隨便說他兩句，他都要反駁，甚至唱反調。
而父親總是一副老油條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媽媽總是指責他，挑他的錯誤，父親就舔著臉在那兒嬉皮笑臉總之到最後，也沒去把衣服曬了，最後還是媽媽自己曬。
夫妻之間好像很容易因爲這些讓魏有祺無法理解的小事情吵鬧起來。
此時此刻魏有祺卻忽然發現，那其實是一種夫妻間的情趣。
一種博弈。
在當時看來很生氣，後來回想卻覺得很有趣的東西。
秀萍阿姨的眼淚還在往下流出，胸腔在壓抑地抽搐。
魏有祺握著她的手，彷彿在給她傳遞力量。
秀萍阿姨也反握住魏有祺的手。
魏有祺知道，媽媽什麼都懂，但她真的需要一些時間來緩解。
至親之人的逝去，沒有人能簡單釋懷，對魏有祺來說也是。
“怎麼了？”陳睿說。
杜瑤帶著陳睿到的士頭附近，歪頭看了眼打開的車門，做了個噓的手勢，“不要亂問，阿姨的丈夫去世了，她們現在都很傷心。”
陳睿點頭，“嗯。”他知道這事兒，聽爺爺說了。
聽說有很多人來搶劫他們，那個叔叔爲了保護自己的家人，被人一刀刺穿脾臟，救不活了。
“阿姨好像不肯吃飯。”杜瑤看到了車尾上放著的那碗麪條。
杜瑤有些擔心。
向陳睿招招手：“你跟我來，我們一起去勸勸秀萍阿姨。”
陳睿忙跟上她，二人來到側面，打開的車門裡，兩個小蘿蔔頭看見魏有祺哥哥依偎在秀萍阿姨的大腿上，兩個人的手有力地交疊在一起，彷彿是兩隻悲痛的天鵝，在互相撫慰傷口。
杜瑤也伸出雙手，握住了魏有祺和秀萍阿姨的手，用脆生生的嗓音道：“阿姨，我有點熱，有薄一點的衣服嗎？”
因爲出行時是晚上，秀萍阿姨擔心她冷，拿了一件略厚的長袖衛衣給她穿上，是梁書宇小時候的衣服。
她一直穿到現在，所以特別地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