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家裡有人啊?啊, 你是——銷售部的汪小寒?”
趙穎此時一臉天真無知的模樣,看在汪小寒眼中是那麼地刺目。趙穎此刻那一身風塵僕僕,落在汪小寒眼裡就像吹入了無數的沙塵一般疼痛。
汪小寒揉了下眼睛, 強裝鎮定地和趙穎打了招呼, 說:“打擾的時間太長了, 我也該走了。”
他說話這期間, 再沒有看徐佑鐸一眼, 大概是心中翻江倒海得太厲害,他踉踉蹌蹌地衝出門口時踩空了一節臺階,摔得跪在地下, 明明摔得很重,他卻感覺不到疼, 爬起來, 繼續往外跑。
趙穎站在門口, 回望著汪小寒的背影,直到人再也看不見, 纔回過頭問徐佑鐸:“這樣騙他好麼?”
徐佑鐸整張臉埋在手掌裡,搖了搖頭,也不知是作何解釋。
趙穎微不可察地嘆息,她將兜裡的鑰匙放在桌子上,感慨地道:“沒想到最先恢復運轉的行業竟然是物流。”
又見徐佑鐸的衣袖已經溼了, 趙穎說:“想哭就哭出聲兒來吧!我現在總算是明白了, 當初你爲什麼拒絕我。不過, 你放心, 我不會笑話你!只是沒想到原來你是G。”
“我不是G!”徐佑鐸的聲音從指縫中傳出。
趙穎看著他, ‘哦’一聲,良久都沒有再說話。
兩人沉默地坐著, 不知過了多久,趙穎突然帶著點傷感說:“我真羨慕汪小寒,你一定非常愛他。”
徐佑鐸再也忍不住,撲倒在沙發上哭出了聲音。
趙穎看著這樣的徐佑鐸,默默地站起身,輕輕拉開門走了出去。
她靠在門口的水泥柱上,昂著頭往上望,眼前的天空明明是這麼藍,雲彩白而柔軟。遠處是幹勁沖天的建築工地。樹木依舊蔥鬱,花朵依舊鮮豔,整個世界沒有一處不是生機勃勃,爲什麼她卻這麼難過?爲什麼剛剛徐佑鐸哭出聲的那一刻她卻好像看到他的心死了呢?
一滴淚水從她的眼角滑落,她卻已分不清楚這淚是爲了自己,還是爲了徐佑鐸。
汪小寒一路跑,一路跌,他的手掌、膝蓋都被路上的小石子隔出了血,他也感覺不到疼。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一樣不知道自己在爲誰哭,只是放縱著自己淹沒在那些尖銳的疼痛之中。
在此之前,汪小寒從未懷疑過徐佑鐸對他的感情,他堅信著他是愛他的,因爲除了‘愛’其他任何理由都無法解釋徐佑鐸曾經爲他做出的犧牲。他從不認爲這幾年他苦苦追尋徐佑鐸是出於對他的虧欠,他清楚自己愛得是徐佑鐸,因此在人生最痛苦的那段日子裡,他依然選擇承受這份沉重的愛,並且毫無怨言,毫不退縮!
他高舉著他愛情的旗幟,一路跋山涉水苦苦尋覓,終於找到了夢中的那個人,而那個人也接受了他,承認了他的存在,他們同居的這段日子裡,雖然沒有什麼實質性的進展,可是他還是能感覺到徐佑鐸對他懷著的那種熱烈的感情——
他明明是愛我的!!
汪小寒在心中吶喊,爲什麼事情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爲什麼要騙我?你到底有什麼苦衷,和那個女人在一起?
難道真的只是一場夢?!!可這幾個月相處的點點滴滴,此刻卻在腦海中不斷回放,那些小小的幸福,每一個令他悸動的瞬間,都清晰地印在他的心頭,難道這些感受也都是假得麼?
喜歡女人……
汪小寒再次摔倒在路邊,是因爲胃部扭做一團,疼得他根本站不起來,額頭上的冷汗一滴一滴的滑落,和淚水一同砸到地上,瞬間滲入泥土之中消失不見,就好像之前那些經歷一樣,消失得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遠處一陣摩托車聲,越來越近,汪小寒的耳朵條件反射般動了動,人卻毫無反應。
馮煜將車子停到路邊,大步走到汪小寒面前。他拎著汪小寒的一條手臂,將癱軟的人一把拎了起來。
汪小寒雙眼迷濛,在他的視野裡,兩人之間像隔著一潭湖水,可他卻能聽到對面那人沉穩有力的心跳聲,那聲音很奇妙,彷彿蘊含著天地間最大的能量,那是來自生命的迴響,強勢地入侵他的耳朵,每一聲都清晰地告訴他面前這個人有多麼的堅定。
儘管看不清楚,汪小寒還是顫抖著脣,叫了一聲‘馮煜’?
“別說了,跟我走。”
馮煜沉著臉,聲音也是沉的。
汪小寒被馮煜拉上摩托車的後座,兩手被他強行環在腰上,在前面緊緊攥住。汪小寒終於感覺到了從指尖直擊心臟的疼痛。
但他什麼也不想說,他就放任那疼痛一陣又一陣地敲擊他的心臟,好像只有這樣才能更有效地緩解另一種無法訴說的痛。
馮煜將汪小寒帶到了陳宇所在的落腳點,這還是汪小寒第一次真正走進這裡。這會兒陳宇不在,馮煜沒有解釋的意思,汪小寒更沒有心情去問。
“去洗個澡,咱們就出發吧。”馮煜說。
“去哪兒?”汪小寒接過馮煜塞過來的換洗衣物,懵懂地問。
“回帝都。”
於是,等陳宇回來的時候,馮煜和汪小寒早已人去樓空,只留下一張黃色的便籤紙貼在冰箱上,上面簡單的留了一句話:我帶小寒先走了。
陳宇捏著那張便籤紙看了好一會兒,才拍了張照片發給徐佑鐸,並說明這是馮煜留下的。而徐佑鐸只回了三個字‘知道了’。
五天之後,馮煜的摩托車終於開下了帝都的高速路。這五天他們幾乎是日夜兼程,只中間休息了一次,隨便找了間旅館睡了一晚上。
兩人之間話不多,那一晚也什麼都沒有發生。
帝都經過三年的災後重建,恢復了大部分的風貌,汪小寒靠在馮煜的背上,茫然地看著不斷飛馳向後的風景,一切都那麼得不真實。
馮煜將摩托車開進一個住宅區,小區很新,樓層也很高,但看得出來,這裡的住戶大多都是軍人。
電梯直接停在了十七樓,馮煜打開1703的門,屋裡的裝修風格以黑白灰三色爲主,很有現代感,只是顯得有些冷清。三居室,兩間臥室一間書房。
馮煜把汪小寒領進了主臥,說:“你先在這兒休息兩天,養好了精神再回家見你爸。”
說完,馮煜轉身往外走,卻沒想到手上一熱,竟是被汪小寒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