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月亮

許老漢的漁船已經(jīng)迷失在這片海域裡將近兩天了，現(xiàn)在他的腦海裡除了不斷思索著如何找回航行的方向，剩下的就只是懊悔，後悔自己當(dāng)初爲(wèi)什麼要去追逐那片突如其來的魚羣。

但是即使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也會毫不猶豫、拼盡全力地拉動漁船的發(fā)動機，向著那片魚羣追趕出去，原因很簡單，即使是對於已經(jīng)在這片海域捕魚了二十來年的他來說，也從未見過如此茂密的魚羣。

以捕魚爲(wèi)生，這是許老漢已經(jīng)做了半輩子的事，即使現(xiàn)在的經(jīng)濟條件已經(jīng)不需要他再像年輕時那樣拼命，但是捕魚對他來說，早已不止是一件工作，而是一種炙熱的喜愛。

那片魚羣的帶給許老漢的震撼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在南海這龐大的海域，無數(shù)的漁民都曾抓捕過各種令人稱讚的魚類，其中最受人眼饞的就是藍鰭金槍魚。

抓捕一隻南海的金槍魚是每個漁夫夢寐以求的成就，許老漢在年輕時也曾有幸抓捕過一次，僅僅只不過是手臂長的一條藍鰭金槍魚，就帶給了他本需要在海面上辛勤耕耘數(shù)個月才能換來的財富，同時帶給他的還有小鎮(zhèn)姑娘們投懷送抱的目光。也許是想要再次體驗?zāi)贻p時的那種成就感，許老漢在偶然間碰到那片藍鰭金槍魚羣時，纔會在一瞬間失去理智，導(dǎo)致最後因爲(wèi)追逐魚羣而迷失了航行的方向。

當(dāng)夕陽的餘輝照射在海面上時，正準(zhǔn)備啓程返航的許老漢突然注意到了一片別樣的紫色磷光在水面上涌動著，他猜到了那必然是一片魚羣，只是無法確定是何種魚類。出於好奇，他駕駛著漁船緩慢靠近，在接近那片魚羣的一瞬間，他難以置信地長大了嘴巴。

一條條泛著銀色光芒的金槍魚在他面前遊動著，數(shù)量多的出奇，黑壓壓地向大海深處蔓延而去，金銀舒暢的光澤晃得許老漢眼睛有些眩暈，但絕對不會錯，紫色的背部加上銀色的魚肚，顯然就是藍鰭金槍魚纔會擁有的特徵。

美的不可方物的魚羣就在眼前，如此龐大的金槍魚羣一瞬間讓許老漢失了神，但他並沒有注意到魚羣的聚集方式有些詭異，它們呈現(xiàn)螺旋式，盤旋著向深處游去，就像一個被巨大引力吸引著的漩渦。

那個中心就像是受到了驚嚇一般，在許老漢靠近的一瞬間，魚羣突然間向著太陽落下的方向，猛然間衝了出去。

徐老漢一驚，沒有絲毫猶豫，熟練地發(fā)動漁船，在一陣沉悶的轟鳴之後，朝著遠去的金槍魚追了出去。

許老漢的年邁的內(nèi)心從未如此躁動過，已經(jīng)將捕魚當(dāng)作興趣的他從爲(wèi)奢求過能獲得年輕時的那種成就，但是，那一羣黑壓壓的藍鰭金槍魚的出現(xiàn)，彷彿是上天對他一生兢兢業(yè)業(yè)的獎賞。

或許是過於專注於追逐的過程，許老漢並沒有注意自己開始愈發(fā)偏離了他所熟悉的航線，等到太陽完全消失在遠處的地平線上時，他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來到了一片完全陌生的海域，那片魚羣也消失在了漆黑的水面中。

當(dāng)許老漢終於意識到自己更丟了那片寶貴的金槍魚羣，並且正漫無目的地漂浮在海上時，他最先感到的是一陣失落，隨後終於開始茫然無措起來。

許老漢畢竟也是在這片海域裡航行了數(shù)十年，即使有時候會偏離原先的航線，但是他卻仍然可以憑藉著星星的方位準(zhǔn)確推斷出自己位置，然後重新找回回家的方向。

但現(xiàn)在讓他感到失望的原本是原本晴朗的天空卻不知何時被一片烏雲(yún)遮蓋了起來，看不到任何星光，周圍也看不到任何島嶼或海岸。

奇怪，明明白天的時候挺晴朗的，許老漢心想道。

頭頂?shù)奶鞖庾兓挥傻靡鹆嗽S老漢內(nèi)心的一絲緊張，因爲(wèi)如此茂密的烏雲(yún)往往預(yù)示著暴風(fēng)雨的來臨，不過幸好的是，周圍的藍色汪洋一如既往的泛著波濤，並沒有出現(xiàn)想要翻騰的現(xiàn)象。

許老漢關(guān)閉發(fā)動機的電源，打開船燈，躺在甲板上，看著天空，期待著烏雲(yún)可以儘快散去。

沒過多久，許老漢逐漸陷入了一種渾渾噩噩的狀態(tài)之中，在他打盹的時候，周圍的環(huán)境發(fā)生了某種變化，但他並不知到其中的細節(jié)，只是不斷地被夢境侵?jǐn)_。當(dāng)他從黑暗中驚醒時，周圍的波濤開始趨於平靜，一陣欣喜的感覺立馬傳遍了他的全身，因爲(wèi)他看到了不遠出黑煙的星空中不知何時升起了一輪泛著黃色微光的滿月，這意味著烏雲(yún)終於散去，他終於可以憑藉星宿來找回原本的航線。

但是當(dāng)許老漢坐起身，四處張望時，一種窒息的絕望感又瞬間打消了原本的喜悅。

頭頂?shù)奶炜杖匀皇菫蹼?yún)密佈，沒有任何星光穿透厚重的雲(yún)層。

“這…怎麼會…”

許老漢不禁有些驚訝，漆黑的天空中除了那一輪孤獨的新月卻不見有其他任何的星星，甚至是這顆滿月所發(fā)出的光芒也讓許老漢背後有些發(fā)涼，他從未見過有月亮具有這樣壓抑的色彩。

此時，許老漢終於開始後悔自己當(dāng)初爲(wèi)何要追捕那羣金槍魚羣，這片陌生的海域帶給了他從未有過的不安全感，詭異的天氣現(xiàn)象以及周圍過於寂靜的海面，都透著一種不祥的意味。

許老漢坐會船艙，即使是有些擔(dān)心，但最終還是疲憊佔據(jù)了他的大腦，他又再次回到了夢境之中。

刺眼的陽光射入船艙，一聲碰撞聲將許老漢從不安的夢境中拉了回來，當(dāng)他睜開眼時，天空再次晴朗了起來，沒有一絲烏雲(yún)留存過的痕跡，許老漢暗暗地鬆了口氣，可是當(dāng)他走回甲板，漁船周圍一片駭人的景象差點把他嚇得昏了過去。

許老漢發(fā)現(xiàn)自己漁船周圍的海水一夜之間被染成了一片猩紅色，空氣中瀰漫著虛無的血霧，在他視力能及範(fàn)圍之內(nèi)全部都是藍鰭金槍魚的屍骨殘骸。

空氣裡充斥著腐爛的魚腥味，飄蕩著讓人難以忍受的惡臭，隨處可見的是已經(jīng)被撕裂的魚塊，從水面當(dāng)中露了出來，漂浮在船隻的四周，除此之外看不到任何生物，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這樣慘烈的景象讓許老漢產(chǎn)生了一種幾欲作嘔的慾望，並且感到了深深的壓抑。

其中一隻金槍魚的屍體保留的還算完整，許老漢可以清楚的識別出這隻金槍魚和自己昨天所追趕的魚羣是同一羣，很顯然它們遭受到了一場有背於自然法則的屠殺，許老漢沒有想出有任何生物可以做到。

太陽在天空中散發(fā)著刺目的陽光，炙熱的空氣使得魚的惡臭更加難以忍受，讓人想要發(fā)瘋，許老漢不得不再次發(fā)動漁船，向著紅色減少的方向駛?cè)ァ?

到底是什麼造成了這羣生物的死亡，許老漢唯一能想到的解釋就是鯊魚，可即使是海洋中最兇猛的生物，也無法在短時間造成如此大規(guī)模的殺戮。

海平面一如既往的寧靜，死物的上空也看不見任何盤旋的海鳥，不知航行了多久，許老漢才終於回到了一片色彩正常的海面上。

許老漢緩了緩神，然後原地坐下，開始絞勁腦汁思考回航的正確路線。在這一過程中，他不斷期待著有路過的船隻可以搭救，或者會撞上某些可以居住的陸地。但船隻和陸地從未出現(xiàn)過，許老漢獨自面對著的，只有一望無際的藍色汪洋，他開始感到絕望。

隨著太陽緩慢地越過天際，船身也投下了淺淺的陰影。四周那些散發(fā)著死亡氣息的金槍魚屍體也不再像之前那樣密集，許老漢暗暗地鬆了口氣。

漁船繼續(xù)向前飄去，許老漢突然注意到，海面上多了一些廢棄的鋼材，看上去像是某種船隻的殘骸，由於海面異常的平穩(wěn)，這些殘骸就這樣聚集在一處，並沒有散落的太遠，許老漢很快就找到了更多相同材質(zhì)的船隻殘骸。

許老漢用漁網(wǎng)撈起了其中一條鋼材，觀察了起來。

鋼材本身並沒有太多生鏽的痕跡，但是卻很明顯地可以看出鋼材受到某種比它本身更加堅硬的東西的擠壓和摧毀。

這些鋼材構(gòu)造的船隻要比普通的漁船堅固的多，最起碼是軍事級別，但是它仍然受到了似乎只有劇烈爆炸纔會造成的摧毀，可這些殘骸上卻沒有任何硝煙的痕跡。許老漢越來越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事物纔會造成金槍魚羣的大規(guī)模死亡以及軍事級別船隻的沉沒。

更多的船隻殘骸漂浮在海平面上，其中一個泛著閃光的東西吸引了許老漢的注意。

他駕著漁船靠近，發(fā)現(xiàn)那是一個玻璃瓶，瓶身周圍佈滿了墨綠色的青苔，許老漢猜想它漂浮在這片海域上的時間或許和那些船隻一樣久。

許老漢撈起漂流瓶，拔起木塞，裡面是幾張泛黃的紙張，上面的字跡還能勉強看清，許老漢坐下身，對著紙上的內(nèi)容閱讀起來。

出乎意料地進入這片海域，以及在這片海域所見到地非同尋常的景象，帶給許老漢的感覺一直都是一種震驚和詭異，但是在閱讀了漂流瓶裡的內(nèi)容以後，驚訝的情感逐漸地轉(zhuǎn)變爲(wèi)了一種恐懼。

漂流瓶裡所記載的，是一名海軍的航行日誌，他所屬的軍隊也來到了這片海域。

文字的字跡非常潦草，看上去像是在緊急的情況下完成的，但似乎又在暗示作者的精神狀況極其的不穩(wěn)定。

日誌的前半部分所描繪的內(nèi)容較爲(wèi)正常，但是當(dāng)許老漢閱讀到日誌的後半部分時，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佔據(jù)了他的全身。

4月13日 夜

上空的天氣較爲(wèi)晴朗，但是深夜時卻不知道那裡冒出來的一片烏雲(yún)，阻擋了領(lǐng)航員試圖通過星宿判別位置的目的。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安靜的大海，長官們試圖通過雷達找回與地面的聯(lián)絡(luò)方式，但很明顯受到了干擾，否則我們絕對不會停留在這片海域上這麼長的時間。

4月14日 深夜

我們又在這片海域上航行了一整天，雷達系統(tǒng)已經(jīng)徹底失去作用了，今晚的天氣更加的糟糕，根本看不到任何星星的影子，不過幸好還可以欣賞一下海面上的滿月。但願明天的狀況可以好轉(zhuǎn)。

4月16日 夜

出問題了！真的出問題了！

雖然長官們沒有明說，但是我可以清楚的感覺到，我們已經(jīng)被困在這個海平面上了，連續(xù)三個晚上的天空都看不到任何星星的光芒，除了那一團閃著黃光的月亮，這幾個晚上都是滿月。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就在我寫下這篇文字的時候，那個月亮似乎正在變得越來越大。四周的海面上出現(xiàn)了一些我從未見過的魚類的屍體，有些水兵們產(chǎn)生了不適，顯然他們已經(jīng)被這漫長的遠航弄得神經(jīng)緊張，噩夢連連。

4月17日 傍晚

我覺得，我們已經(jīng)無法離開這片海域了。

那些魚的屍體越來越多了，領(lǐng)航員的精神已經(jīng)接近崩潰，他根本無法從茫然的黑夜中找到任何可以指示方向的燈光，天空上唯獨只有那一輪滿月，它的光芒開始變得越來越耀眼，就像黃色的路燈，我甚至能在上面看到纏繞著的微弱閃電，恐怕只是幻覺吧。

長官們決定破釜沉舟，向著一個方向不斷前行，希望可以再一次看到陸地，那個方向就是月亮的方向。

4月18日 夜

有救了！

我們距離月亮的方向又筆直的行駛了一天，就在剛纔，領(lǐng)航員用望遠鏡聲稱看到了一片島嶼，我們終於看到陸地了！

差不多還需要幾個鐘頭的時間，我們就能?；啬瞧煜さ耐寥?，只是有幾個船員的精神狀況開始變得越發(fā)糟糕，他們聲稱自己出現(xiàn)了某種幻覺，拼命的尖叫著讓我們不要靠近那座島嶼，因此我們不得不採取一些極端措施，才得以控制住他們。

距離那個島嶼越來越近了，只不過奇怪的是，我似乎又看到了一個月亮，或許這就是海市蜃樓吧。

4月18日 深夜

救命！那根本不是月亮！

我們需要救援！

它在追我們！根本沒有什麼島嶼，那不是月亮！我們可能已經(jīng)逃不了了！它撕毀了我們的炮臺！動力系統(tǒng)完全損壞，我們沒有任何反擊的手段！真該聽他們的話，不該靠近那個月亮的！

再重複一邊！那不是月亮！這片海面上空懸掛著的根本就不是月亮！

日記到這裡戛然而止，只留下一臉茫然的劉老漢呆呆地看著手中的紙張。寫下這些文字的船員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受到了巨大的驚嚇，但是他仍然將這些紙張裝進了漂流瓶裡。

白天漸漸遠去，馬上就又要進入黑夜了，按照現(xiàn)在這樣萬里無雲(yún)的天氣，晚上的夜晚應(yīng)該會佈滿繁星，但是許老漢非常清楚，今晚將又會烏雲(yún)密佈，看不到一點星光。

太陽終於再次完全落了下去，寂靜的黑夜吞沒了許老漢的漁船，越來越強烈的不安侵蝕著他的大腦，恍然間,劉老漢再一次看到了那輪懸掛在天頂?shù)脑铝痢?

除了滿月，整個烏黑的天空沒有任何的光彩，即便許老漢仔細地豎起耳朵，寂靜的海平面也聽不到一點聲音。

許老漢警惕著盯著頭頂?shù)脑铝粒禽啙M月所散發(fā)出來的黃光似乎越來越明亮，他忽然記起了日記的最後一頁，那段歇斯底里的文字不斷地在他腦海裡閃爍著。

“那不是月亮，那不是月亮…”

想象著日記的最後一段話究竟是什麼意思,許老漢發(fā)動了漁船，打算朝著遠離月亮的方向駛?cè)ィ墒蔷驮谒懓l(fā)動機的一瞬間，那團鮮亮而又詭異的月光突然變得猙獰起來，劇烈地搖晃著，同時，一直安靜著的海平面開始變得洶涌起來。

那團黃色的月光似乎在一瞬間變得觸手可及，明亮的光線讓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周圍的環(huán)境。

洶涌的海浪彷彿掀起山谷一般向他緩緩涌來，月亮已經(jīng)來到了他的頭頂，耀眼的光球上還閃爍著絲狀的閃電，他這才注意到，月亮的後方似乎連接一條粗壯的黑色長線，另一端通向了他無法看清的黑暗海面之下。

突然之間，許老漢看見了它。那東西悄悄地浮現(xiàn)出了黑色海面，同時帶來了一陣激盪的波紋，彷彿暴風(fēng)雨的來臨，許老漢終於看清了它的全貌。

那是一隻身形巨大、醜陋無比的恐怖魚怪，月亮上另一端的黑色長線連接著它的頭部。

那不是月亮，而是一個形似燈籠的魚鰭，因爲(wèi)形狀過於巨大，高高懸浮在夜空時就彷彿是一輪明月，所以許老漢纔會誤以爲(wèi)自己看到了滿月。

此時頭頂?shù)摹霸铝痢鄙l(fā)著刺目的光芒，那個魚怪張開了呈新月形的嘴巴，露出了一排如利刃般鋒利的尖牙，上面還留有金槍魚那破損不堪的模糊血肉，以及各種死去海洋生物的殘骸，濃郁的惡臭撲鼻而來，燈籠背後那漆黑並且深陷進粗糙皮膚裡的眼珠毫無生氣，但許老漢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它在死死地盯著自己的方向。

那魚怪驟然間騰空而起，激起的巨浪險些掀翻許老漢的漁船，這隻只有可能在噩夢裡出現(xiàn)的生物，向著許老漢的漁船飛撲而來。

撲面而來的壓抑感襲來，許老漢一瞬間甚至都不能看清怪物的全貌，只有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海浪聲，如同雷霆般的轟鳴。

難怪?jǐn)?shù)量龐大的金槍魚羣會遭到屠殺，難怪水手的軍艦會遭到致命地追擊，這隻魚怪體型的巨大甚至超過了一座小島。

許老漢是幸運的，也許是上天的眷顧讓他發(fā)現(xiàn)了漂流瓶。他沒有選擇一直靠近那輪滿月，所以纔沒有再瞬間遭到怪物的襲擊。

即使面臨著最絕望的環(huán)境，許老漢還是平盡全力，拉響了漁船的發(fā)動機，這個時候，那個如同島嶼一般的巨大魚怪，連同那輪閃著刺眼光芒的月亮，一同向著許老漢的船隻遊了過來。

許老漢狂躁地跑進駕駛艙，啓動了漁船，在那難以言語的景象所帶來的扭曲恐怖中，開始駛離那片危險的水域。而同時，那個暴躁的魚怪一躍而起，流淌著口水，狂暴地咆哮著，一瞬間，彷彿懸浮在了半空中。

許老漢向後望了一眼，死亡臨近的氣息使他尖叫著大笑起來。

不過，許老漢並沒有放棄，他知道在漁船蒸汽用盡之前，那個東西肯定會追上自己，於是他決心拼死一搏：他將引擎開到全速，閃電般地跑到甲板上，然後扭轉(zhuǎn)了舵輪。惡臭的海水激起了泡沫與渦流，當(dāng)蒸汽開的越來越高時，那輪新月漸漸地來到了他的頭頂，恐怖的尖牙帶著血盆大口幾乎馬上就要撲向許老漢的漁船，但他沒有猶豫，依然勇敢地向前衝去，接著，傳來了一陣如同氣囊爆炸的聲響，船尾泛起了一種粘稠的噁心感，緊隨著的是巨大的落水聲，與此同時，許老漢不斷提升馬力，在發(fā)動機過熱的推動下，他終於與魚怪拉開了距離。

不知航行了多久，知道發(fā)動機因爲(wèi)過熱而失去作用，知道背後的海面再一次歸結(jié)於平靜，許老漢終於癱軟身體，倒在了駕駛室的地板上。

在那次勇敢的舉動以後，許老漢再也沒有試著駕駛漁船，他靈魂當(dāng)中的某些東西被這場事故給抽走了。

緊接著許老漢遇上了一陣風(fēng)暴，他的意識也漸漸模糊，他感到自己如同鬼魅般地穿過了一片只有一輪滿月高高懸掛在天空的無盡深淵。

從噩夢中醒來時，他獲救了。

他在偏離南海幾千公里的海域獲救了。

許老漢沒法告訴別人自己身上發(fā)生的一切，他無法在地圖上找到那片相似的海域，記載著水手日記的紙張，是他唯一可以證明自己心智健康的東西，也是唯獨證明他的確在那個夜晚受到了可怖魚怪的襲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活著的時候，警告自己的子孫們，如果在大海航行時看到一輪泛著黃色光芒的滿月，一定不要靠近，相反，一定要朝著相反的方向迅速逃離。

道理很簡單，因爲(wèi)那根本不是月亮，絢麗的月光背後可能是露著可憎巨口的恐怖魚怪。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