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勇氣

大廳的地面已經(jīng)積了一層灰塵，踩在上面一步一個淡淡的腳印，楊威仔細(xì)地觀察，沒發(fā)現(xiàn)灰塵上有人或者活死人走過的痕跡——雖然他不是專業(yè)偵探，也沒看過多少推理小說，可活死人的步伐很小，而且走一步拖一步，應(yīng)該很容易辨認(rèn)。

人的腳印雖然沒有，倒有不少似乎是老鼠和不知道什麼蟲子的腳印一溜溜地彎彎曲曲，不知道從哪來也不知道往哪去。

進入相對封閉的環(huán)境，楊威謹(jǐn)慎地豎起耳朵傾聽，靠在牆邊努力放大鼻孔，讓自己的呼吸更輕些。

不管是哪一種動作片，電影裡最容易被偷襲的地方就是封閉狹窄的室內(nèi)環(huán)境，他可不想一個不小說就把小命交待了。

聽了足有三十秒，沒聽到聲音！他本想摘下口罩，但沖鼻的屍臭卻不比外面差多少，似乎還要更濃一些。

楊威的腦筋急速轉(zhuǎn)動，看來樓裡有和院子裡一樣的遇難者！他一下子想到了槍！

劉磊買回家的豬肉就算不往冰箱裡放，也得兩天才能壞，而且壞不到發(fā)臭的程度！就是說樓裡的屍體——假如發(fā)臭的是人的屍體的話，絕不是最近三天內(nèi)死亡！

外面成天在街上可哪亂逛的活死人還活得好好的，樓裡的活死人肯定不可能這麼快就腐敗到這種程度！

他再一次確定了事發(fā)時警察局裡有人倖存的猜測，不由地更加小心起來！

現(xiàn)在是末日，倖存者都是驚弓之鳥，如果他興沖沖地一冒頭，卻正好被人當(dāng)做活死人一槍幹掉算什麼事兒？同時他也不敢發(fā)出聲音，誰知道是不是還有活死人藏在樓裡，引來一片活死人還不死定了？

大廳的兩邊是兩條走廊，正中間上通向二樓的樓梯，楊威慢慢地沿著左邊的牆根往走廊邊蹭，對面的走廊一點點展現(xiàn)在他的面前，等蹭到左側(cè)的走廊邊，背靠牆壁的他視線正好看到大半個右側(cè)走廊。

目光所及之處，空空蕩蕩。

楊威又把注意力轉(zhuǎn)回了這一邊，學(xué)著特務(wù)的樣子小心地探頭，突然把頭快速地伸了出去，接著不等看清究竟有什麼就收了回來，利用剎那間的視覺延遲觀察走廊……楊威靠在牆邊眼睛直勾勾地一個勁地發(fā)呆，半天才哆嗦著握緊了水管，再一次探出了頭。

左邊的走廊裡橫七豎八地倒著七八具屍體，有穿警察制服的有穿普通衣服的，大片大片凝固的血跡飛濺得到處都是。

楊威咬著牙，強迫自己把眼睛盯在腐敗的屍骨上，不準(zhǔn)自己挪開半分。

雖然這一次有了心理準(zhǔn)備，他的心裡還是驚懼非常，可末日來臨死屍算得上什麼？從邁出家門的第一步起他就知道自己將要面對的是什麼樣的世界，如果連坦然面對屍體的心理關(guān)都過不去，又怎麼談得上逃出這座城市？怎麼能活下去？

他無比痛恨傳承無數(shù)年的鬼文化，若不是聽了那麼多鬼有事，他又怎麼會這麼膽怯？就在幾天前，他們不也是和自己一樣活生生的人嗎？

想到這兒，楊威的心裡終於好受了些，可還是不敢仔細(xì)打量。

如果有個人一直跟在他的身邊，就能看到他剛剛把目光停留在屍體上的時候瞳孔完全沒有焦距！

聽說某些特種部隊的訓(xùn)練中有一項是一個人躺在亂葬崗睡一夜，楊威突然間無比地後悔當(dāng)初爲(wèi)什麼不直接參軍入伍，而是跑到這裡來上學(xué)！

他直接把自己的體型忽略掉了，根本沒想到部隊根本不要他這樣的胖子。

突然地面上一顆拇指尖大小的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用水管輕輕地頂了頂，硬的！看形狀應(yīng)該是顆變了形的子彈頭，他在電視上看過偵破槍擊案的記錄片，裡面變形的子彈頭和這個小疙瘩的樣子差不多。

再瞅瞅牆面，走廊裡雖然略顯陰暗，可還是能看到不少坑坑窪窪的痕跡。

看來這幾個人都是被槍打倒的，楊威想到這兒，已經(jīng)能把先前的猜測提升到事實的級別上。

忍著噁心加揪心的感覺，楊威小心加了小心地繞開死屍，慢慢地向走廊深處走，也許是平日裡的衛(wèi)生打掃得好，死屍上竟然沒有多少蒼蠅，不然的話又昨像剛纔一樣驚起一片。

高擡腿輕落地，他走出十幾米遠(yuǎn)後在地面上找到了十來個子彈殼，彈殼散落在一扇關(guān)著的門外，往前看，走廊盡頭還有一些彈殼，楊威吃不準(zhǔn)到底最後這幾扇門裡哪一扇裡纔有倖存者，也不敢冒冒然的推門，仔細(xì)地想了想才躡手躡腳地走到門的另一邊靠牆蹲好，看看這個角度，確定從門裡打出的子彈絕不可能打到這裡才舉著水管頭敲了敲門，壓低了聲音問：“有人嗎——人嗎——人——人——嗎……”

不斷在走廊裡迴盪的聲音把楊威嚇了一跳，他已經(jīng)把聲音壓得夠低了，怎麼還這樣響？

他的警惕性立即提了起來，馬上屏氣凝神，仔細(xì)地傾聽。

楊威在心裡倒數(shù)了十秒，可不管是門裡還是門外都沒有聲音！他這才把憋在胸口的一股氣吐了出來。

門裡有人沒有？他的心裡閃過一個問號。

如果他現(xiàn)在在門裡的話，聽到敲門聲和詢問的第一個反應(yīng)會是什麼呢？肯定覺得是自己的幻覺！

他設(shè)身處地的想了想，又用水管敲一次門，金屬和木料的敲擊聲迴響在走廊裡，配合著一地的死屍顯得詭異而陰森！

頓時一股涼風(fēng)從楊威的脊樑骨一路吹到了腦門頂，嚇出了他一身的冷汗。

雖然一直都明白恐怖電影真正恐怖的其實只是配樂和背景襯托，可真一個人到了這樣的環(huán)境之下，能不心驚肉跳麼？

第二次敲完，門裡還是沒動靜，楊威這才試著扭了扭門鎖，想不到竟然一下就扭開了。

他不敢正對著門，又把手縮了回來，用水管頂開了門。

門裡入眼就是寬大的玻璃窗，一股炙熱的氣息撲到了他的身上，辦公桌射的陽光耀得他眼花，等適應(yīng)了光線之後，纔看得清這是間普普通通的辦公室，屋時竟然整整齊齊的，連灰塵也比外面少得多。

看樣子是下班了！楊威咕噥著，隨手翻了翻辦公桌的抽屜，可抽屜裡除了文件就是書，要不就是文件夾子之類的案卷。

聽說警察現(xiàn)在都不帶槍，都放在辦公室的抽屜裡，怎麼什麼也沒有？

楊威咧了咧嘴，不死心地來到下一間辦公室，小心地如法炮製開了門，不想門一開，映入眼中的就是一具死屍。

屍體坐在沙發(fā)上還沒開始腐爛，腦袋帶著血窟窿歪在一邊，臉上恐懼的神情栩栩如生，一隻下垂的手裡還勾著手槍。

楊威心情複雜，看來這裡的倖存者就是他了，可他怎麼就自殺了？能從末日的浩劫中倖存下來是件多麼幸運的事？怎麼就這樣想不開呢？

楊威癟了癟嘴，一點也沒有找到槍支的喜悅：“你說你，連死都不怕，還怕活著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