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林披星戴月，步子不疾不徐。
山風吹過，響起了特有的沙沙聲，卻令這夜晚，顯得更加寧靜。
他不識方向，沿著一條大概的直線，遠離那交戰之地，越來越遠。
只是，他的心，卻始終無法真正平靜下來，每當這時候，撥弄幾首琴絃，聞著琴音粗獷，附和著虎嘯狐鳴，倒也別有一番心情。
不過他在心境不寧之際，也不敢貿然衝擊瓶頸，而突然消失的謝冬眉，便如同懸在他頭頂的一把利劍。
楊林知道，不管是他殺死楚犀南，向東陵的消息泄露出去，還是他身懷重寶的事情，被人發現，後果都不堪設想。
幾天下來，楊林隱隱明白，這就是自己心緒不安的癥結所在。
可是，他卻無法排除。
唯一令他有些欣慰的是，隨著修爲恢復，更進一步，他面容也重新變得年輕，看上去二三十歲之間的年輕人，一頭白髮飄逸，青衣袍服，頗有幾分出塵之意。
數天之後的一個深夜，天空繁星點點，銀月高掛。
轉過一處山谷，前方突然燈火點點，在黑夜中若隱若現。
看這規模，應該是一座小型的村鎮，聚集著一羣靠山吃山的人。
久未見人煙，此刻驟然遇到，楊林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渴望，去這村鎮裡看看。
人，畢竟還是羣居的社會性動物，修煉會抑制人的正常情慾，卻從來未曾泯滅。
看山跑死馬！
楊林大步向前，來到村鎮外面時，燈火已經大多數熄滅，表明大部分村人們，開始準備休息，或是已經進入了夢鄉。
不聲不響，楊林走進村子，意外的發現，村頭一家小店，竟然還沒有打烊，昏暗的油燈，撲閃著迷濛的光芒。
接著微弱的星月之光，楊林看了一眼掛在外面的招牌，表明這是一家酒館。
這村子如此偏僻，想來人數不多，竟然還有酒館，確實令人有些意外。
楊林走進酒館，把九絃琴輕放在桌子上。
酒館很小，裡面有兩排桌子，各有五張，中間一條趟道，約莫三尺寬。
這些桌椅，做工粗糙，而且露出斑駁的蟲孔，應該有些年頭了。
只是搽拭的非常乾淨，整齊的擺在桌子四周。
酒館裡沒有小兒，也不見老闆，卻還有一個酒客。
楊林不由的來了興趣，打量著酒客。
這酒客趴在桌子上，衣衫邋遢，一手枕著額頭，另一隻手，僅僅抓住一直酒壺，背上還揹著一個大大的酒葫蘆。
隔著數張桌子，楊林都能聞到此人呼出的濃郁酒味。
楊林目光看了老頭一眼，在對方那誇張的酒糟鼻上，稍作停留，張口道，“老闆可在，有人投店了。”
“喔，吖，阿丘——”
楊林話音剛落，沒見老闆現身，卻驚醒了酒客老頭。
那人摳了摳鼻孔，醉眼迷離，看著楊林，似乎在責怪他吵醒了美夢。
楊林低聲咳咳，歉意道，“不好意思，打擾閣下了。”
老頭搖搖頭，灌了一口酒，然後把酒壺重重的敲在桌子上。
不知爲何，楊林竟然心中突然一驚，就好像那酒壺，是敲在自己心坎上。
楊林
微微奇怪，看向這老頭，明顯只是一個凡人，沒有絲毫靈力修爲......
老頭憨厚笑道，“我就是這裡的老闆，咳咳，讓客觀見笑了。”
楊林微微驚訝，隨即恍然，連忙搖頭道，“哦，原來你就是老闆，我開始還以爲你是醉倒在這裡了。那個...老伯，現在還有什麼吃的，能否弄上來一些？”
老頭呵呵道，“當然有，本店有三樣招牌，運河酒，召雲蝦，輕艫牛皮。”
老頭見生意上門，精神一震。
老人眼睛渾濁，頭髮花白，臉如老樹之皮，堆滿了皺紋，一看就是飽經風霜之人，穿著一身灰白破舊的衣服，還打了幾個補丁。
只是他的白髮，與楊林的不同。
楊林是由於長時間耗費過多的腦力，而變成純白之色，老頭則完全是因爲漫長歲月，在他的頭髮上留下來的痕跡。
楊林點點頭，忽然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女，從後堂走了出來，詫異的看了一眼楊林，然後對著老頭嘟囔道，“爺爺，最後幾隻召雲蝦，剛剛纔被你吃掉了，輕艫牛皮才下地窖，便是那運河酒，那要看你的酒壺裡，還剩多少呢。”
老頭對著楊林尷尬一笑，取下背上的葫蘆，放在耳邊搖了搖，嘻嘻道，“白髮老頭，你運氣好，這裡還有半壺。莉兒，那咱們店裡還剩什麼？”
被叫做莉兒的少女，有著一對水靈靈的大眼睛，她詫異的看了一眼楊林，然後再看一眼。這麼晚了，獨自在外面走動的人，可不多見，尤其是，莉兒年紀雖小，記性卻不錯，她看出來，眼前的老人，不是這個村子裡的。
莉兒責怪的看了一眼爺爺，似乎在埋怨他怠慢了客人，小店生意不好，有一個客人，可不容易，對她爺爺道，“還有半隻獐子，半斤野豬肉，幾個幹饅頭。”
“那敢情好，都送上來吧。”
“嗯，那你稍候片刻，我去給你準備一下，莉兒，給這位大叔倒茶。”酒老頭掌櫃吩咐一聲，進了廚房，小丫頭提著一把破舊銅壺，端著一個茶杯。
不到一炷香，有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
酒老頭掌櫃端著熱乎乎的獐子和野豬肉出來，楊林頓時覺得口水直流。
按理說修煉者，餐風飲露，食慾並不是很強烈，飲食吃肉也多半不是爲了果腹，而是爲了品嚐各種美味，以及飲食的快感，本不應該有如此巨烈的反應，但是楊林卻是產生了。
楊林暗暗想，也不知道是我一個人孤單太久了，喜歡這種與人一起的感覺，還是真的餓了，所以看到這簡單葷素，都快流口水了。
楊林也不客氣，他結果碗筷，一口咬下饅頭。
饅頭有些粗糙，做工並不驚喜，只是楊林卻覺得，別有一股子舒服味兒在裡面。
接著，他撕下一塊獐子，又夾起一塊野豬肉吃了，心中那股舒服味兒更濃了。
楊林吃得很斯文，甚至因爲長久沒有進食，而顯得有些笨拙，手指微微一抖。
只是落在掌櫃老頭眼裡，卻變成了沒有力氣吃飯了，而在女孩眼裡，則是楊林吃得太激動了。
感覺到兩人的目光，楊林擡起頭，微笑道，“老闆，不是還有酒嗎，我一個人吃，也沒啥意思，不如一起喝一杯？”
老頭聞到酒字，頓時眼睛一
亮，“如此，妙極，莉兒，再去拿兩個杯子來。”
老頭則撥開酒葫蘆，一股清香，瀰漫整座小店。
“好酒！”楊林讚歎道。
“確實是好酒，可惜，就是量太少。”老頭附和道，臉上閃過一絲憂色。
“只是，它叫運河酒嗎，這名字，聽起來，很特別啊。”楊林輕輕抿了一口，回味無窮。
“那是，特別之處有二，一是釀酒之水，取自於幸運之河；二是，由我特別研製的秘法釀造而成，村裡其他人，取運河水回去釀酒，也絕對釀不出我這味道。”老頭說到這裡，臉上頗有得色。
“哦，老丈，幹！”
“幹！”
外面星光暗淡，店裡燈火闌珊。
一壺老酒，兩個老頭，不知爲何，竟然有了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意思。
楊林不善言談，經歷簡單，但是他經歷之奇詭，偶爾選取其中一段，蜻蜓點水式說起，便有驚心動魄之感。
老頭則剛好相反，他生活經歷廣博，遍閱人情世故，如同一個看透了命運，卻又被命運拋棄的老人，每每簡單幾句話，便揭露出人生百態。
不知不覺，一壺酒很快就見底了，兩人卻意猶未盡，但是看著空落落的酒壺，唏噓長嘆。
人生不如意，常十之八/九！
剛到了興頭上，便戛然沒了後續，就如同眼前的運河酒。
莉兒突然提醒道，“很晚了，爺爺，該睡覺了。”
老頭一拍腦袋，恍然道，“你看，光顧著喝酒說話去了，這位朋友，我看你不似本村人，今晚可有住處？若是沒有，不如在這裡湊合一晚。”
楊林大喜點頭，而小女孩，則開始收拾桌上的碗筷。
楊林則開始閉目養神。
老頭更是不堪，似乎只有在喝酒的時候，他纔是清醒的，酒一喝完，馬上就醉了，倒在桌子上就睡覺，不多時，隱隱打起了鼾聲。
忽然覺的有人在拉自己的衣服，楊林睜開眼睛，精光一閃而過。
小女孩似乎被嚇著了，睜大著雙眼，委屈的看著楊林。
楊林卻感受到，在那委屈的眼眸深處，還隱藏著一絲憤怒。
楊林愕然道，“莉兒，這個，可有事情嗎？”
小姑娘氣鼓鼓的道，“我說，這位白髮大叔啊，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麼東西？”
楊林奇怪道，“忘記什麼了？我沒落下什麼東西吧？”
小姑娘眼睛突然紅了，憤憤道，“我看你也是見過世面的人了，難道不懂，吃飯喝酒時要付錢的嗎？”
“哦，還真忘了，咳咳，不好意思。”楊林尷尬一笑，心想我幾百年沒幹過這事了，幾百年前，吃東西，也是自己動手，能記起來纔怪呢。
楊林說著，手伸向懷中，但是卻遲遲沒有掏出來，感覺更加尷尬了。
楊林這才記起來，自己根本沒有錢，就算有，也是東古神地上的貨幣，能否用來付這裡的賬，還是個未知數。而且他也沒有什麼隨身的金銀珠寶，竟無法付賬。
“朋友，是不是路上遭賊了，手頭暫時不太方便？”酒老頭忽然睜開眼睛，他閱歷豐富，一眼就看出了楊林的難堪。
“在......我......身上確實沒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