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郢墨微低著頭, 沒有看一旁立著的白衣少女道:“雪杏,陪我進宮裡去一趟?!?
雪杏神色驚訝,“去哪裡?”
呂郢墨還是沒有側頭望她, 只是望著眼前的小桌子輕輕一笑, “當然是……去我親愛的母妃的連枝宮了?!?
“喳!”雪杏一揖道。
呂郢墨後尾跟著雪杏一路入宮, 沿著雕欄玉砌的走廊, 來到連枝宮門前。
“三殿下吉祥?!遍T口一衆(zhòng)侍女福身說道。
“免禮。”呂郢墨擡高了頭, 沒有正眼看她們便帶著雪杏走進去了。
兩人走進去後,雪杏停在殿門外半步之遙。
男人走進殿內,單對單望著那個坐在正中間椅子上的婦人。這兩個人, 一個是壯年男人,一個是中年婦人, 單單是這麼一站, 就已經是劍拔弩張的氣氛。
呂郢墨蹲膝行禮, “兒臣參見母妃。母妃千歲千歲千千歲。”
麗貴妃一身雍容華貴的黑色禮服,見到呂郢墨, 她頓時一臉的怒不可遏,“逆子!”
她激動地站起身,手指指著他,大聲罵道:“你這個逆子!賤人!臭貨!敗類!畜生!你害死我兒子!害死你的親哥哥!你!你還有臉來見我?十年沒有來過了,你早就當我死了吧?今天突然間來請安, 你是有什麼居心哪!”
呂郢墨彎嘴一笑, 扶著膝蓋站了起身, 自信地說道:“對了, 母妃, 十年未見,不知母妃最近可好嗎?”
麗貴妃氣得渾身顫抖, “你!我說過讓你起來了嗎?”
“讓不讓兒臣起來,是母妃說的事兒?!眳污饷髡竽抗庹曋?,露出平靜的笑容,“至於兒臣起不起來,是兒臣說的事兒。”
“你究竟想怎樣?”麗貴妃怒目而視,瞪著眼質問他。
“兒臣不過有一事相求。”呂郢墨微微一笑,徐徐走了幾步,“母妃出身向氏,華北將軍姚弋仲大人是您的義兄。兒臣只是希望母妃可以在父皇面前說上兩句:聽聞太子最近與姚暄繞公子走得很近。除此之外,以後在所有事情上都可以站到兒臣這一邊來。就是這樣,兒臣別無他求了?!?
“你妄想!”麗貴妃衝過去拉扯他的衣襟,推撞了他數下,憤怒地說道:“真兒是我的親生兒子!你殺死了他!你誣陷他謀反,害他死在了江州!你應該一命填一命!繞兒小時候我曾看過他,是個乖世侄,現在你竟然還讓我誣陷我的世侄與太子勾結?我是絕對不會幫你這個賤人的!”
聽了這番話,呂郢墨並沒有生氣,他只是擡起手輕輕推開了母親,站開至離她一步的距離,輕笑道:“母妃,您天生聰慧,怎麼如今就犯糊塗了呢?您應該知道,人死不能復生。就算兒臣對兄長犯下天般罪孽,兄長也已經死了,兒臣也已經在邊疆收到了應有的懲罰了。聰明人展望將來,不問過去?,F在,皇子裡有力競爭的就只剩下太子與我二人,應該站哪邊,相信母妃應該很清楚吧?!?
“你!”麗貴妃氣結。她確實無法反駁。憑多年來在宮中的經驗,她知道呂郢墨說的都是對的。
“我最多袖手旁觀!”麗貴妃攥緊了拳頭,“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幫你!”
“嘖!袖手旁觀?”呂郢墨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笑話一樣,禁不住嘲笑了出聲,“母妃袖手旁觀,對我或太子之中其中一個將會登上皇帝寶座這個事實,會有改變嗎?”
“……”麗貴妃無法反駁呂郢墨的話。
“如果他日太子登上了皇位,那皇后可就是太后了。到時候兒臣必定早死了,沒有人可以保您了。以皇后與您的多年積怨,您說,您會是什麼處境呢?”
呂郢墨偏了偏頭,回過頭去,直接望進她的眼睛。
“……太后會不會效法呂太后對付戚夫人那樣,把您弄成‘人彘’呢?”
麗貴妃嚇得跌了幾步,失了重心。她勉強站穩(wěn)腳跟,不可思議地舉手指著他,“你竟然如此惡毒詛咒母親!你簡直不是人哪!”
“兒臣並無詛咒母親之意。”呂郢墨笑容值得玩味,柔聲道,“要不要保母親,是兒臣的權力。要不要把您弄成‘人彘’ ,是太后的權力。兒臣不過是說出一種可能出現的情況而已。母妃是個聰明人,自然懂得其中利害。也應該懂得,事到如今,只有兒臣纔是母妃唯一的依靠?!?
聽完,麗貴妃沉默了。
冷場。
空氣彷彿在這一刻凍結。
此時,一個孩童的聲音突然響起:“我餓了!”
只見一個男童從後殿走了出來!他的樣子困困的,打了個呵欠,看起來剛睡醒的樣子,“我餓!有吃的東西嗎?”
頓時,麗貴妃大變了臉色,一臉驚慌失措,立即跑過去將男童邊推回去後殿邊小聲說道:“我不是叫你不要出來的嗎?你出來幹嘛?回去!快回去!”
“可人家真的待餓了嘛!”男童站在原地不肯走動,理直氣壯道。
“不用走了。”出聲的是站在一邊的呂郢墨。
“這位大哥哥是?”男童瞪著一雙天真的大眼睛,不解地望向他問。
麗貴妃深知大事不好,不斷地將男童向後推,“不要問!你不要問!大人聊事情,小孩子不要問!”
不料,呂郢墨向他們所在的方向走,直接大步走到了男童跟前,俯下身摸著男童的頭道:“這一位想必就是呂依澄侄子了吧?澄兒乖,我是你的叔叔哦!”
“叔叔好!”男童隨即笑逐顏開。
麗貴妃立即倒吸了一口涼氣,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你怎麼會知道的?????”
呂郢墨徐徐笑了笑,眼角笑意散出來的餘韻督向了麗貴妃,“那當然是因爲,連這連枝宮裡的下人都比母妃聰明,早一步知道他朝能保住連枝宮上下人口的人,天下間除非我曄王莫屬了?!?
呂郢墨的手伸向了男童脖子後面的皮膚,刀一般鋒利的指腹緩緩撫摸過那裡的每一寸白嫩皮膚,話語中帶有明顯的要挾意味,“我兄長被貶謫江州的時候在姑臧留下來了一個懷孕侍女,此女生下了這孩子。這些年來,這孩子被偷偷養(yǎng)在連枝宮。這孩子,可是兄長唯一的親骨肉哦,母妃忍心他被砍下項上人頭嗎?”
說完,又用手輕輕握了握男童的後頸。
男童雖然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但還是感受到了他恐怖的殺意,遂收起了笑容,害怕地向後退了退。
此時,麗貴妃臉色早已蒼白。她從沒想過有朝一日這個驚天大秘密竟會被人發(fā)現!
這個孩子是呂郢真唯一的血脈,她必須守護他到底!
不能讓他死在呂郢墨手中!
“……你這算是威脅我嗎?”
呂郢墨搖頭低笑,“不敢。我只是奉勸母妃作出聰明的選擇而已。”
麗貴妃沒有說話。良久,麗貴妃認命似地閉上了眼睛,流下一串淚來。
“好……我答應你。”
事已至此,她確實是沒有辦法了。
她這個兒子,手段實在是太可怕了。
簡直是完全拿捏住了她的弱點,教她不得不從。
蒼天哪,她怎麼會生了一個這樣的兒子?。?
生下這個兒子,她是遭了此世多少的孽??!
“母妃果然是個聰明人。兒臣謝母妃聖恩?!眳污紫チ诵卸Y,道,“兒臣告退。”
言畢,便領著雪杏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第二天,呂光正好宿在麗貴妃宮中。呂光處理完朝政,隨口說:“姚暄夏出事,華北分軍折返。樓蘭那邊戰(zhàn)事正忙著,得另遣一支華北分軍出征。哎,雖然說最後姚暄夏是沒事了,可畢竟受了重傷,這次是得派別人去了。”
“那陛下您會找誰去呢?”麗貴妃倚在豪華的榻上,語氣漫不經心道。
“正常來說是姚暄繞?!眳喂夂攘丝诓璧??!爱吘顾撬米?,本來就應該由他前去的,只是姚暄夏聲望高,所以上次派了姚暄夏去。這次姚暄夏不能去了,按情理來講,應該是姚暄繞去?!?
“繞兒呀……”舒舒服服地倚在榻上,麗貴妃懶洋洋道。“繞兒呢,他爹是臣妾的義兄哦,他小時候臣妾曾見過他,是個乖孩子呢。聽孃家人說,太子最近倒是與繞兒走得很近哦,貌似經常看到他們聯絡的?!?
“是嗎?”呂光雄朗的聲音喜怒無名。
“……嗯?!丙愘F妃的口吻依舊懶洋洋。
在麗貴妃看不到處,呂光瞪大了雙眼,怒色遍佈了整張臉。
“無心” 的話語進入了“有心” 人的耳裡,就全皆變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