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如意倒沒有注意到背後幾乎快要把她身邊都灼穿的目光，領著玉公公他們幾個到了偏廳喝茶，一邊說著話，卻又一邊不住的走神。
不知道，在後院的兩個人，現在在說什麼……
說什麼？總不可能說些油鹽醬醋的話吧？
她覺得自己有些無聊，爲什麼要去關心別人說什麼，畢竟是自己安排他們去的後院，也是自己把玉公公他們帶到偏廳來不去打擾兩人，而這一切，不都是她之前跟宇文曄商議好的，交換的代價嗎？
既然是交換的，那錢貨兩訖，就不該多想的！
“少夫人……？”
耳邊突然響起了玉公公的聲音，商如意如夢初醒，急忙擡起頭來：“啊？公公何事？”
那玉公公坐在她對面看著她，半晌道：“少夫人節哀。”
“……？”
商如意一愣，自己剛剛並沒有露出悲傷的表情，他怎麼會突然對自己說這樣的話？
於是急忙陪笑道：“公公見諒，我剛剛有些走神了。”
玉公公笑道：“少夫人如此年輕就要執掌府上那麼大的地方，那麼多的人，難免勞累了些。還望少夫人多保重身體啊。”
“多謝公公關心。”
“哪裡哪裡。”
這個想法剛一冒出來，她立刻又笑自己癡心妄想，且不說玉公公這些人的來去由不得她做主，就說後院的那位公主殿下，只怕宇文曄是希望她能長留在身邊吧，又怎麼可能希望她快走？
說起來，這位公主殿下也著實不容易，身在宮中，心裡卻一直記掛著宮外的這個人，想方設法，排除千難萬險也要來見他一面，大概也只有這樣溫柔的感情，才能撫慰宇文曄此刻的傷痛吧。
商如意的心微微一動，一轉頭，就對上了那雙還有些紅紅的，清亮的眼睛。
玉公公點點頭道：“這件事咱家知道，陛下回宮之後，立刻就發了一道諭旨往嶺南，正是赦免沈大人的，如今，諭旨應該還在半路，但要不了多久，應該就能送到嶺南，請少夫人放心。”
“……”
而且，她也沒想到，明明算得上金尊玉貴的公主，對自己說話，竟這麼客氣，還有些小心翼翼的，像是生怕得罪了自己。
“哦，”
商如意的情緒雖然複雜，但面對她還是相當的客氣，客氣中也帶著一絲恭敬，小聲的道：“殿下客氣了。”
後面的話，這位金枝玉葉的公主殿下似乎也不知該如何說出口了。
正當他們兩邊客氣的時候，商如意的耳邊響起了一聲清甜又柔軟的聲音——
甚至，商如意對上他的眼睛時，覺得他的眼神也滿是陰翳。
只見她站在一旁，雖然一身襆頭袍衫毫不惹眼，可細看那張明豔又嬌俏的臉，哪怕身爲女子，也忍不住感到賞心悅目，甚至有些挪不開眼。
那玉公公笑瞇瞇的看著她，感慨道：“沈大人有少夫人這樣一心一意爲他著想的晚輩，是他的福氣呀。”
商如意的心裡又是歡喜又是慶幸，感慨的說道：“如意自幼便是舅父舅母教養長大，他們對我來說是世上最重要的人——”
就在他們談話的時候，偏廳門外響起了一陣腳步聲，而就在商如意說完那句話的時候，腳步聲生生的停在了門口。
商如意心中一怔。
而現在，真正在辛苦的人是——
“多謝。”
倒是那玉公公一雙精明的小眼睛看了她一會兒，然後笑道：“國公舉賢避親，二公子武功超羣，卻一直埋沒不得重用，陛下若不冊封他，哪來他建功立業的機會呀？”
建功立業的機會……玉公公說的是客氣話，還是，楚暘已經有這樣的安排了？
如果有這樣的安排，那眼下的機會，似乎只有——
“……？”
商如意喜不自勝。
說著，又連連對著玉公公道：“多謝公公。”
尤其是在看向自己的時候。
說完，他走到新月公主身邊，只低聲說了兩句，便告辭離開。
是新月公主。
商如意回頭一看竟然是宇文曄！
他站在偏廳的小門口，高大的身軀立刻把外面不算明亮的光線都擋住了，給人一種陰雲漫天的感覺。
想到這裡，商如意忍不住在心裡苦笑了一聲。
玉公公忙起身笑道：“大將軍客氣了。”
玉公公道：“少夫人請問。”
商如意也不好再多問了，於是笑著謙虛了一下。
她驀地感到身上一陣發涼，但面上還是一副謙遜又略帶得色的樣子，陪著玉公公又是喝茶又是吃點心，心思卻忍不住飄遠了。
那玉公公笑了笑，道：“二公子此番勤王護駕，戰功顯赫，不冊封他，冊封誰呢？”
這話，顯然是在敷衍。
這些人到底什麼時候走，她急於把自己心中的猜想跟宇文曄說說。
這麼比起來，自己那一點可悲的“自作多情”，倒也不算太辛苦了。
“這，這太好了。”
果然，宇文曄面色陰沉的走進來，對著玉公公倒是十分客氣的說道：“公公，時候不早了，只怕宮中還有許多繁事等待公公回去處理，我就不虛留公公了。”
她一愣——這是怎麼了？
下意識的看向他的身後，那位小太監裝扮的新月公主也跟了進來，看著她眼睛微微有些發紅，似乎剛剛哭過，但現在情緒也已經平復了下來。
而面對她客氣又疏離的樣子，楚若胭猶豫了一會兒，又說道：“我是不想他太難過，所以來探望他，安慰他，我們並沒有什麼不軌之舉，還望你不要……”
果然，只有這樣的兩情相悅，纔會萬里奔赴亦不言悔，而他兩人這樣的清白坦蕩，倒顯得自己剛剛那一番胡思亂想太不堪了。
商如意看了她一眼，一時間，心裡也有些發澀。
不過這麼快也好，免得露出馬腳，畢竟府上那麼多官員前來弔唁，若是被看出來，別的不說，污了公主的清譽，他們都是要倒黴的。
商如意自然也起身跟了出去準備送客，而在走到大門口的時候，慧姨迎上來送了玉公公一隻盒子，說是準備了一些糕點請他們路上吃，但看一旁的小太監接過去時那沉甸甸的樣子，顯然裝的不是糕點那麼簡單，而玉公公心領神會，笑呵呵的接過來。
商如意小心的說道：“之前在雁門郡的時候，陛下曾經答應過我，會釋放我的舅父回東都，不知現在，這件事——”
想到這裡，商如意小心的說道：“公公，我冒昧問一句，陛下爲何會在這個時候冊封我夫君呢？”
商如意又看了玉公公一眼，笑著說道：“公公，我還有一件事情想要請問公公。”
他們，怎麼這麼快就結束了？
商如意滿心以爲，他們在後院相聚，至少也要再耽擱一盞茶的時間。
兩人到底不熟，來來回回只能說些客套話，但商如意隱隱感覺得到，這位玉公公跟之前接觸過的幾個內侍都不同，而且從他剛剛傳旨之後對宇文曄說的那些話看來，似乎對他國公府的態度比較親善。
說起來，這還是他們兩第一次，直面對方。
商如意淡淡一笑，道：“殿下言重了。”
這時，玉公公他們那邊也寒暄完了，一衆人便往外走去，楚若胭最後戀戀不捨的看了宇文曄一眼，也跟著他們走了。
商如意站在門口，一直看著他們的馬車消失在長街的盡頭。
這才鬆了口氣，轉身往裡走。
可剛走了一步，就聽見背後，宇文曄冷冷的聲音響起：“你給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