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夏日的過去, 荷花凋落,淡淡的香氣依舊殘留在空中,不斷迴盪, 留下點點餘韻。還有沒有離去的蜻蜓, 停留在荷葉上, 形單影隻。
撲通一聲, 一條金色錦鯉躍出水面, 將已經凍得沒有力氣的蜻蜓,吞入腹中。夏天就這樣結束了,秋天的清涼伴隨著微風到來。
江南水家, 蘇州庭院。小橋流水不過最常見的風景,溪流上一隻只小舟隨波盪漾, 船伕的腳邊是蓮蓬, 顆粒飽滿。
一個溫柔如絲綢的聲音從岸上傳來, 船伕擡起斗笠,露出笑容, 將蓮蓬遞給來人。來人手指修長而又白潔,指節分明,接住了蓮蓬,卻像是拿起了一捧鮮花,動作優雅, 輕盈靈動。
“船家, 麻煩你送蓮蓬過來了。”
“不麻煩, 穆公子。”
青年擡起頭露出了臉, 這是一張讓人過目不忘的臉, 沒有過分的明豔,讓人看著如同面前百花開放, 舒服而自然。一雙眼睛尤爲有神,恐是常年練習,閃耀奪目。
拾起身邊的油紙傘,撐開,擋住了這毒熱的日頭,穆月一身紅衣,在風中微微浮動,今天有了蓮蓬可以燉蓮子粥了,自從離開家鄉,已經好久沒有吃過了。
是的,這裡不是江南,只是中立城市的一角,虛擬的水鄉。
走在回戲樓的石板路上,穆月的心情卻不是那麼輕鬆,每一步都有些沉重,他一直看著那個方向,心裡卻不想走進去?
但是終究到了門口,推開有些陳舊的木門,他的師父已經在那裡等著他了。
頭髮花白的老人穿著繁重的戲服,站在戲臺中央,水袖舞動,聲音婉轉,一切是那麼熟練,彷彿是肌肉的記憶,只不過依舊可以看見他顫抖的身體和斷斷續續的聲音。
穆月複雜地看了師父一眼,他的師父是戲曲的繼承者,經過了無數日日月月,戲曲卻早已經被大家漸漸淡忘,如今的梨園,也只有一人爲自己而唱。
穆月將蓮蓬交給身旁的師妹,“師父…這樣多久了?”
師妹搖了搖頭,“師父已經不眠不休,很久了,我真的擔心…”
穆月看向桌子上的一張海報,上面有許多“奇裝異服”的人,他們的髮色都不僅僅是黑色,他們的臉上都帶著笑容,這海報上有個名詞,漫展。這是《虛無》舉辦的漫展,如果可以去這裡的話……
師妹看穆月瞧著海報,連忙拉住穆月的手,“師兄,不可以,師傅說過的,即使我們爲伶人也不應該爲取樂他人而演唱…”
穆月甩開師妹的手,溫和的聲音有些崩潰,帶著忍受不住的悲傷,語氣激動,“不該?你說我們師父,有氣節?可是沒人看能怎麼辦?我們也是人,也要生活!也要順著時代前進!孤芳不自賞!”
師妹還想說些什麼,一聲蒼老的聲音從戲臺上傳來,“讓月兒去吧,這是他選擇的路。”
穆月擡起頭,他的師父,那個收養流落街頭的他,把他養大的人,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繼續演唱,不再分給他一絲眼神。
穆月捏緊了手,看著師父的方向暗中發誓,師父,我保證,我一定可以讓大家看到戲曲的魅力。
年輕的穆月走出了他從小長大的房子,離開了這熟悉的梨園,只帶走了他的生計傢伙,一頂珠冠,一套戲服。
“穆月?”
躺椅上的穆月睜開眼睛,接過蘇煜遞給他的茶杯,輕輕喝完。心裡卻依舊無法平靜,他已經多少年沒有夢到他的師父,已經過去了這麼久,從他離家,在城市裡奔波,流浪街頭。
蘇煜看著臉上微微難受的穆月,嘗試著伸出了手,想爲他揉開緊皺的眉頭,卻猶豫不決,現在他們已經是男女朋友,可是…一切是那麼不真實。他就像一個脫離世俗的仙人,只要微微觸碰,就會消失。
穆月平穩了心境,看著擔憂自己的蘇煜。擡起手,主動拉住了她的手,在她驚訝的眼神中,站起身將她拉進懷裡。
蘇煜呆在原地,這是穆月第一次主動抱她,交往這麼久,她一直知道穆月牴觸和別人肢體接觸,所以一直不敢。
但這也說明,他現在狀態有點不對。
“穆月,你怎麼了?”
穆月鬆開蘇煜,從桌子上的報紙上拿出一張,指了指那副最大的照片,露出笑容,“去漫展嗎?”
蘇煜一看,不就是《虛無》的漫展嘛?這很容易嘛?
“要去嗎?我讓我爸爸給我們兩張票…”
穆月搖頭,擡起一隻手搭上她的臉,止住了她接下來的話,“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你還叫我叔叔?”
“……”
蘇煜眼神也溫柔了許多,她有些懷念道:“是啊,那時你是第一次來漫展,穿著一身紅色,對,紅色的戲服,明明那麼突兀的戲服,在你身上卻是那麼迷人,我一眼就看到了你。”
說著說著,蘇煜看見穆月靜靜地看著她,眼神溫柔,她從來沒有見過的溫柔,忍住不停下了話語,靜靜看著穆月。
穆月笑了起來,一瞬間彷彿夏日的微風,暖意中透著些許微涼,他的聲音溫柔,“這一次要一起去嗎?”
每次《虛無》的漫展都是整個城市最熱鬧的活動,這一次也不例外,人流量在當天達到了歷史峰值。
現在還很燥熱,大太陽下排隊的人都有些煩躁,不耐煩地搖晃著身子,打傘的人手都有些痠疼,躲太陽的人,身體都有些要被烤化了。
如果仔細看,可以看見人流中有一人穿著一身戲服,水袖在身邊浮動,雖然依舊在擁擠的人羣中,卻彷彿脫離了這裡,孑然一身,煢煢孑立。
蘇煜作爲官方cos,一個公衆人物自然不敢露出容貌,這一次她只穿了一件齊胸襦裙,沒有過多的頭飾和妝容,跟在穆月的身邊,用口罩遮住了臉。
人羣慢慢擁擠起來,蘇煜忍不住拉了穆月的袖子,輕輕地帶著不安。還在糾結的時候,穆月伸出手將她牽起,“別走丟了。”
蘇煜看向穆月,他的妝容依舊是初見那樣,那麼精緻,一絲不茍,沒有因爲不表演而有絲毫差子。他對待戲曲的態度,永遠是那麼認真。
穆月微微後退,將蘇煜小心護在懷裡,卻又沒有過分親密,剛剛爲她留出空間,不被擠到。
“咦?這是戲服嗎?”
人羣中突然的聲音將排隊的人羣,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大家看向特別明顯的穆月,舉步往妝臺前一站,但見吾一襲芙蓉深衣袍服,素色的禮服倍顯溫婉嫺雅之態。上著銀霓紅細白梅霞影紗製成的襯衣,半透明的料子猶如第二層皮膚一般貼合,鵝黃織錦寬寬的鑲了邊,用上好的芙蓉色絲線繡了邊,襯得肌膚瑩白似雪。
外套藕荷色迷離繁花絲錦製成的寬袖衫,寬大的袖口愈發顯得佳人飄逸靈動,其上銀線絲絲縷縷纏繞著的正是太液蓮,在袖間含苞待放,人走動起來,似有暗香浮動。
但用妃色羅綢寬寬的鑲了邊,用了櫻紅絲線繡了朵朵盛開的剪霞綃,嬌媚不已。臂上挽迤著丈許來長綰色的輕綃。下著滾雪細紗彤絲羅製成的襯裙,同樣的貼合肌膚,倍加涼爽。
外著撒花檀霞雜裾,如夢似幻的輕紗使得整個人顯得輕靈起來。裙底紗面的花紋用絳紫絲線織就,點綴在每朵鮮花上的是細小而渾圓的紫石髓,紫玉髓,掘自紫玉髓礦,位於北方荒涼之地,礦脈裸露未探,色澤豔麗,還有更片藍的顏色,塊度大小不一,色澤深紫,遠高於紫水晶色澤。
碎珠流蘇如星光閃爍,光豔如流霞,耀不可言,使得整個人明亮起來。並以石榴紅絲質寬帶爲底,桃紅絲帶系禁步,束出苗條纖細的腰身。
下襬蜀錦煙羅銀紅飾袿,裙上用細如胎髮的湘妃色絲線繡成五翟凌雲花紋,精妙奪人眼球。腳著一雙妖綠色錦緞繡鞋,描著金璀的邊,卻不過分奢華,反而更加嫵媚妖冶。鞋尖攢了綠簾石蓮花,蓮步微動間,叮咚作響。
南陽玉色澤鮮豔,質地比較細膩,光澤好,硬度高,可同翡翠媲美。南陽玉有有黝簾石、綠簾石、透閃石、絹雲母、黑雲母和榍石等。其中尤以黝簾石、綠簾石最爲名貴。
曾經被塵埃覆蓋的古書上形容戲子的語句,這一刻都出現在大家的腦中。
“那個,可以和你合照嗎?你出的是穆月吧?我也喜歡他唱的戲。”
“小哥哥?我可以跟你合照嗎?”
一個又一個排隊的人向穆月提出邀請,他們的眼中沒有輕蔑,只有尊重和欣賞,這次和他第一次來是完全不一樣的。
穆月輕輕一笑,師父,我做到了,戲曲並不是不被衆人接受的。
蘇煜看著穆月周圍圍得人越來越多,心裡酸酸的,索性摘了口罩,挽住了他的手,“別急,等下會有表演的。”
衆人看到蘇煜,發出激動的驚叫,所有人都不急著排隊進場了,反而看向這邊,進場的人還想跑出來,被安保人員攔在裡面,好不委屈。
喜歡歸喜歡,卻沒有上前騷擾,大家自發地爲他們讓出了一條道,站在兩邊,看著這對璧人進場,沒有擁擠。
穆月拉著蘇煜,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吃醋了?”
蘇煜嘴一撅,“廢話,當初我可是唯一理你的人,現在…哼!”
想起當時相遇,長得好看的女孩子纏著她給她唱戲,還說他長得好看,她一定要娶回家。帶他在漫展裡逛,送他東西,告訴他,有事可以找她。
當時的穆月是怎麼迴應的呢?
哦,他直接給了那女孩子一塊手帕,上面是一朵微微開放的荷花。
穆月看向蘇煜,打算開口,蘇煜卻早就料到一般,從包裡拿出一塊疊的整齊的手帕,上面有一多微微開放的荷花。
蘇煜“嫌棄”地皺了皺眉,搞怪道:“太醜了,爲什麼要微微開放,明明完全開放才美。還有爲什麼荷花,明明牡丹才更美。”
相同的話語,不同的語調,都是這個人,最先接受他的人。
穆月將手帕拿起來,輕輕塞給蘇煜,將她的手閉上,“可是…這是我唯一珍貴的東西,我把它給你,待你長大,我來娶你可好?”
蘇煜抿嘴一笑,眼中隱隱有淚滴,她終於聽到這句話了。
“好。”
很快《虛無》總裁千金出嫁的消息快去傳播,人們都驚訝於這位總裁千金竟然嫁給了傳說中的穆月。且不說穆月從不親近權貴人士,以蘇煜的性格他們也不會在一起啊?
爭論不休,可是那又如何?
話題中心的兩個人依舊那麼淡定,你長髮及腰,紅衣著身,我騎馬而來,帶伊入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