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寒，章家書院的兩位新舉人的慶功宴早已舉辦過，此時二人都已經做好上京的準備，打算近日就出發，在春節前趕到京城，準備明年二三月間的春闈。

這次陪同兩位舉人上京趕考的是劉大功。他三年前就曾經陪同章維和施正德進京，人又機靈，算是熟門熟路的。這次帶了商行的一隊人，押了一車青島特產貨物，把供二人使用的銀兩和準備送給施正德明年的補貼銀子都藏在貨物裡面，隨他們一起行動的還有一個班的自衛隊員。

現在資助趕考和外出爲官的行爲都算是互助會的事情，這些自衛隊員，包括劉大功都算是出公差，這種福利在其他趕考舉子之中，算是極爲稀有的了。

如今有施正德在京城爲官，兩位新舉人到京之後也算是有了自己的落腳之地，比三年前章維和施正德趕考時方便了許多。不過那次有老江湖王承嗣陪同他們赴考，這次就只有劉大功來負責他們的生活起居了。

就在兩位舉人定好了啓程的日期，臨出發的時候，神出鬼沒的王承嗣竟然無聲無息地來到了章家莊，把兩人的行程都給打亂了。

上次王承嗣爲章家教出來四個秀才，兩個舉人，兩個進士，按約定應該拿到3600兩獎金。但王承嗣說銀子太多沒法帶，只拿了不到200兩就從京城直接離開，雲遊天下去了。當時約定等他沒有銀子花了再來章家取。這次上門，王承嗣的理由就是來取銀子的。

章澤天可不管他是不是要取銀子的事，在聽說王承嗣到來的當天便從青島趕回莊子，結果卻聽到王承嗣提出了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建議——讓兩位舉人放棄明年的春闈。

這兩年時間裡，王承嗣把文朝北方的九邊防線從頭到尾走了一遍，就連關外的突厥各部和後金的地盤也沒有放過，這次帶來的是一個極爲驚人的消息：今年後金很有可能入京師！也正是因爲可能的亂局，他才建議兩位新舉人先不要上京。

後金入寇的事，章澤天知道。真實的歷史上，後金因爲國內物資匱乏，在入關之前曾經數次越過長城防線進入大明劫掠。今年後金已經快過不下去了，後金國內糧價高到讓人絕望的事情沒有誰比他更清楚。

但今年的朝鮮貿易中，光糧食就向後金輸出了上百萬石，後金那幾十萬女真人平均每人能分上好幾石，應該已經大大緩解了他們糧食緊缺的局面，沒想到還是沒有打消皇太極入關劫掠的心思。想到這裡，他便把這個疑惑問了出來。

王承嗣道：“朝鮮輸入的糧食確實讓後金的日子好過了不少，但還不夠。你不要忘了，他們除了女真人，還有大量的漢人，另外還有大批馬匹，馬吃起糧食來可是比人厲害多了。”

“難道那些女真人還真的會爲填飽手下漢人奴隸的肚子出來打仗？”章澤天有些不相信地問道。

王承嗣道：“如果能餵飽，爲什麼不喂呢？畢竟他們國內幾乎所有的工作都要讓這些漢人幹，打仗也要這些漢軍當炮灰不是？”

“更重要的是，”王承嗣鄭重地說道，“大淩河久圍不克，正藍旗又在朝鮮吃了敗仗，女真人的威信在後金國內有所下降，對突厥人的威信下降更快，而最重要的是皇太極在女真人裡面的威信同樣會因此下降。他們急需一場帶有豐富戰利品的勝利給手下人打打氣，不去欺負軟柿子一樣的大文朝又去欺負誰？”

章澤天確實沒想到這個原因，但這好像的確是個問題。他問王承嗣：“王先生，此事你可通知了朝廷？上面怎麼說？”

王承嗣無奈搖頭道：“我曾經接觸過九邊一些將領，在京城也通過朋友向朝廷進言，但都沒有人願意相信此事啊。”

章澤天道：“此事太過聳人聽聞，如果這些人提前預警，後金卻沒來，誰也擔不起其中的責任。萬一後金來了，只要沒從他們的防區破關，對他們又有什麼影響？九邊那麼多關口，又怎麼就會那麼倒黴輪到從他們那裡破關？邊關將領最多也就是稍稍加強一下準備而已。長城那麼長，守軍如果沒有重點，把人像灑芝麻鹽一樣平均分配，有和沒有也沒什麼區別。”

“是啊！”王承嗣嘆道，“根本沒有人敢冒險上報此事，我這一介草民，著急又有什麼用？我也沒什麼辦法，這不就想到南方去躲上一陣子。我手上的銀子花光了，到你這裡拿些銀子就走。這不是聽說你家又出了兩個舉人，過來勸他們一聲。”

章澤天對王承嗣的判斷，還是十分相信的。此人常年在天下四處遊走，眼光見識極強。他既然通過實地調查得出後金即將寇邊的結論，按理應該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既然朝廷不肯作準備，他這裡可是要做好應對的準備了。

只是他剛剛聽到這個消息，還沒有拿定主意以什麼樣的身份參與到此事裡面去，需要找互助會的領導層商議一番才行。

他挽留王承嗣先在這裡住上一段時間，又把此事跟兩個舉人悄悄說了。那章澤忠對章澤天這位三哥極爲相信，當即答應這次不去京城了。

另一個舉人靳恩銘與施正德類似，都是章家莊上窮人家的孩子，如今讀書有成，卻不捨得放棄這改換門庭的機會，仍不想錯過這次會試。

章澤天見勸不動他，說道：“按說我不應該攔你，只是這次的風險的確極大，而且女真人若真的犯邊，明年的春闈可能都會取消，你去京城便是白白擔了一回風險，有些不劃算啊。這樣吧，從咱們青島這裡到京城不太遠，你先稍等一等，到春節之後再出發也不會耽誤考試，那時候是否有女真人寇關也應該有了定論。另外，現在王先生正好在裡，也請他幫你分析一番會試的重點，準備一些文章，你這次去京城的把握還大一些。”

對於章澤天這個提議，靳恩銘絲毫沒有意見。他便是王承嗣上次集中培訓後進的學，與王承嗣之間本就有師生之宜，對王承嗣的本領極爲佩服，便也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