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滬海，有著冷冽刺骨的寒風，特別是坐在空曠的足球場邊，哪怕今天的陽光很好，可那點陽光灑在身上的暖意僅限於皮膚表層，簡直能讓人懷疑遇見了冰系魔法師。
兩位來自熱帶聖保羅的巴西教練已經裹緊了運動長棉襖蜷在教練席上，加上圍脖和絨帽的上下夾擊，整張臉只露出來眼睛了。
跟他倆類似，替補球員幾乎全都是這種打扮，嚴嚴實實的只露出眼睛，連陳素芬都不得不放棄展現自己的身材，套上羽絨背心，然後和大家一起景仰的看白浩南。
這貨依舊銀灰色西裝，黑色襯衫的站在場邊，抱著手臂下巴高擡的樣子，讓全場專業人士的目光都會集中到他身上來！
哪怕整個理工大球場看臺上這會兒沒多少觀衆，盡是分到這座校區比賽的各支球隊球員教練，還是忍不住都會看這個騷包的教練！
太騷包了。
就算極少數穿著西裝的工作人員官員，那也多半是黑藍色系的沉穩勁兒，絕對的白襯衫外面棉毛衫、防寒馬甲都是標配，也就這貨招搖無比的站在那，髮型新潮，表情傲慢，跟其他抖抖索索的各家教練形成鮮明對比！
大運會的球隊教練沒有國際足聯的等級資格要求，所以什麼人都有，但基本都算是混在體制內的謹小慎微，哪見過這種張揚的風範？
反正都跟看傻子似的。
可這傻子帶了一隊傻子，明明整個看臺上一共就稀稀拉拉幾十上百號內部人士，早上九點半的第一場，連這校園裡的學子們要麼還在懶覺，要麼已經忙著到教室圖書館苦讀，根本沒人來看的比賽，居然整整一隊人在場上跳舞！
連同替補和助理教練一起，還有那個很容易被人注意到的漂亮體能教練兼隊醫，一起站在球場上面對替補席跳那種不倫不類的舞，非但沒有威懾恐嚇對方的戰鬥鐵血，倒是把對手笑得前仰後翻，嗯，最後整體原地轉身面向對手那邊做鬼臉的樣子太萌太搞怪了。
連馬兒都得儘量臉色抽抽的給旁邊陪同官員介紹，又翻出自己手機上的視頻：“觀衆，沒觀衆看起來是有點怪，不過看看，上次在蓉都大學幾萬人大學生觀衆的場面，真的很棒，很用心的！”
官員瞟瞟，和善而不失禮貌的笑笑，但眼裡就寫著譁衆取寵幾個評語。
好在白浩南的隊伍這個時候能不在乎外界的感受了，專注在自己精神世界的人，甚至會隱隱然帶有一種看周遭都是HMP的優越感！
白浩南的精神已經傳承到隊伍中間了！
滿場輕蔑鬨笑之下，不知道有幾人能聰慧的領悟到，一個能讓整隊大學生都跟著裝瘋賣傻一樣的教練，他的球隊控制力已經到了什麼樣的地步？
真是一羣HMP！
周波被藏在一堆替補中間，回到場邊坐下踩著個球，雙手戴著防寒手套交錯抱住膝蓋，跟蹲在路邊的收荒小販沒什麼區別，但隔著圍脖也能含含糊糊的和旁邊幾個隊員交流：“看見沒，老白的意圖其實很簡單明顯，既然不知道對方怎麼樣，那就先穩固防守，記住，信任老白的後半程調整能力，這纔是我們的絕殺，而不是我！”
這也不再是那個少年俠氣，刀光劍影，肝膽洞，毛髮聳，一怒衝冠殺個痛快的翩翩天才了。
不知道是那些慘痛的經歷還是讀了兩年大學，周波有種通透的感覺，彷彿有些人終究會頓悟過來，就像白浩南那樣，可姓白的選擇當教練，那職業當到白了頭都是佛跳牆一般愈燉越醇，足球運動員是個青春飯啊。
所以三十歲的老天才有種比任何時候都珍惜眼前每場比賽的緊迫：“刀子，你得記住你和彈頭的區別在哪裡，他衝擊力比你強，在這種需要強力衝擊，用單箭頭前鋒壓住對方整條後衛線的時候，比你管用，你呢，是靈巧，當我們需要神出鬼沒的穿插傳球射門、無球跑動的時候，你比他強，當擴大點想想，如果你上半場上，怎麼能夠作爲一個前鋒儘可能拖住對方更多的人，那就是幫助後面防守，你是不是就起到了更大的作用？”
曾幾何時，周波哪裡有這種循循善誘的傳授經驗心得給後輩，特麼看得順眼的說幾句，但年輕球員哪裡那麼容易能聽懂這些東西，就像老於當年和白浩南談話一樣，三兩句話就轉身走人，年輕人不吃虧，不把該走的彎路走一遍，哪裡知道天高地厚？
可現在他就是會掰碎了說，不厭其煩的說，比白浩南更有耐心的說，彷彿過去幾年憋著了！
偏偏這些大學生，和那些球隊裡的新人最大的不同，恐怕就在於他們能理解能聽懂，不是有人說麼，讀書上學的目的，不是非要學到什麼知識，而是掌握學習知識的技能，讀到大學的年輕人基本都掌握這種能力了，還沒被社會的冷酷磨去所有衝勁，更對這位傳奇球星充滿崇拜，聽得那叫一個認真！
因爲他們珍惜這種一輩子可能就一回能夠聆聽這種國內頂級高手教導的機會。
大學生們懂得珍惜。
這點和白浩南當初帶醫科大職工隊有異曲同工之妙。
白浩南迴頭瞥見，只低聲：“經常換座位啊。”
周波就嘿嘿嘿的笑著改變動作，其他人也連忙輪換到他身邊，實在是哪怕他們都戴著圍脖，周波的燒麥頭還是比較顯眼，幾個替補使勁擠著朝他靠攏想聽清教程的模樣，會被人注意到。
白浩南就這麼在乎細節。
實在是場上乏善可陳，彈頭強硬的撲在對方禁區線上遊弋，泥鰍和老董搭檔，都是搶截攔截能力超強的，特別是泥鰍覆蓋範圍很大，老董主要幫他補位協同，把中場攪得支離破碎，拿到球就大概方位朝著彈頭遠遠的飛過去，這時候對方稍微距離彈頭遠點，都會覺得驚心動魄，因爲這前鋒威脅球門的可能性太大了，所以對方哪怕強攻，整條後衛線都被彈頭死死壓在本方禁區一帶，沒法壓上。
得不到後衛協助，中場就脫節，拿球成功率不高，很容易被搶截，進而影響到組織給前鋒的彈藥，前鋒更是陷入五六名後衛的密集防守中，舉步維艱。
如果看過白浩南帶隊打熱身賽，和體育專業那場比賽，就能似曾相識的看出來這種密集防守的態勢，而且這些傢伙防守得更加嫺熟了。
這就是熱身賽的目的，提前經歷那些場面，整合出最佳應對方案，沒人感到措手不及的慌亂，可以說場上這些球員，特別是中後場的球員，就像紡紗廠的熟練女工，按部就班的嫺熟應對，而且這種熟練會隨著時間推移越發精純，越來越自信。
足球這玩意兒就是太不方便了，腳頭是全身最笨拙的部位，頂尖高手也會不停失誤，但自信的順風狀態下會極大擴張這種控制成功率，緊張慌亂導致的錯誤率被大大排除。
反過來進攻方就越來越氣餒。
本來防守就比進攻容易，破壞比精妙的配合進攻更容易，任何業餘球隊都會把新手安排去打後衛，可在這裡，破壞的後衛們簡直得心應手，讓對方一次無功而返，。
這種挫敗感隨著時間推移又會擴大。
套用一句現在流行的話，就是會失誤得懷疑人生！
多次失敗後，進攻球員不可避免的會懷疑今天是不是運氣太差，今天是不是黃道吉日不適合踢球，怎麼就這麼磕磕絆絆不舒服呢，明明這支球隊沒有砍瓜切菜的超強能力啊，還龜縮在後半場被打得幾乎不能還手，爲什麼就打不進去呢？
這樣的心態下，會著急，會猶豫，會想很多，明明可以一腳處理的，難免會想老子剛纔就這麼沒搞定，換個方法？
又不是乒乓球運動，自己說換就換，隊友呢？這麼多人，戰術、體系、配合那都是牽一髮動全身的，賽前既定的方針一旦混亂，那就是散沙一盤。
教練能發現這種狀況，多半也無法控制，因爲就像白浩南說的游泳池，泡在水裡的人哪裡聽得到外面叫喊，陷入深水區的緊張慌亂下，胡亂撲騰的人根本不會受到外面影響。
那就是一個字，亂！
馬兒看得津津有味，可他身邊的官員卻有些皺眉：“這就是專門換掉林教授的專業教練結果？我雖然不太懂足球，可這也太被動了吧？”
馬兒連忙指點：“這是故意放開陣地，讓對方打過來，您看我們的球員都是有板有眼的進退自如，相互高喊共進共退，像不像打仗？對面呢，一團亂麻，就是胡亂衝刺，看看看，這個又埋著頭衝，您看，兩三個人有前有後的挨個兒上，這就是層次感，第一個威脅干擾，第二個逼迫糾纏，第三個收割拿球，每個人都不費力，可您看，對方反而累得撐住膝蓋了，多輕鬆，這纔是調教的結果。”
官員都忍不住看看他，懷疑不就是踢個球嘛，有這麼多花花腸子？
馬兒低聲：“在足球圈，一個賽季打幾十場的聯賽積分，和這種淘汰制的杯賽，打法區別很大的，前者講究每分必爭，欺軟怕硬，拿下應該拿到的，搶有可能的，放棄不可能的，要應對幾個月當中的所有問題，但盃賽就講究個全盤操作，虛虛實實的每場都要保證必須贏，特別是這種短期幾天內的，必須要留足力氣，既不能一戰耗費太多力氣，也不能一戰全都泄露了班底。”
官員才恍然點頭：“嗯……好像也有點意思哦？”
沒點意思能成爲世界第一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