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笑聲如這世上最動聽的曲調,自別墅內流出。
青石板鋪制的羊腸小道上,一棵巨大的榕樹後,站著一男一女,男的,穿著一身素白的長袍,頭戴著大大的兜帽,蒼白的臉,那眼上蒙著一層薄薄的白紗,渾身散發著淡漠浮華的出塵之感,而那涼薄的雙脣卻是勾勒出淺淺的笑意。
在他的身後,站著一襲紅色長裙的女子,周身冷冽,眉眼帶著幾分不解和憂色。
“主上,我們這麼辛苦地才從荒寂出來,你那麼的想念她,爲什麼來都來了反倒避而不見呢?”狐望著流崖,疑惑地問道。
“我這副樣子,露面也只是徒增他們的困擾罷了,眼下能感受到她的幸福,我已知足了。”流崖神色寡淡,淡淡回道。
狐看著流崖的模樣,一顆心被揪地一陣生疼,他剜去了自己的雙眼爲葉染塑身,用千年修爲讓葉染恢復意識重化殭屍身,而做這一切的原因只有一個,不想讓林曦帶著絕望而活,不想她困在夢魘內讓心荒蕪。
他逼著葉染髮下毒誓不告訴林曦這一切,爲的不讓林曦對他心存歉疚,他承受的所有令他變成如今的模樣,沒了眼睛,沒了修爲,違反六道三界法則被囚禁在荒寂之中永世不得踏入六道三界半步,而林曦卻什麼都不知道。
狐始終不明白,這到底是怎樣的一份感情,可以窮盡所有去救自己心愛之人的愛人。
眼前的流崖,虛弱的連一個普通人都能將他打倒,他是始祖殭屍,自天地混沌初開便應世而生的存在,卻因爲一個女人,一份一輩子都得不到迴應的感情,付出到如斯地步。
“走吧。”流崖擡了擡手,狐連忙扶了過去。
他雖看不到,可他卻可以聽,可以去感受,知曉如今的林曦過的很好,他們很幸福,他便也覺得一切都值得了。
“主上,我們去哪?”狐問道。
“回荒寂。”流崖淡淡道。
“什麼?”狐一驚,“主上,我們好不容易纔從荒寂逃出來,爲什麼還要回去?”
流崖沒有表情,狐也看不出流崖的心思,然而心底卻染上了幾分不安。
“我違背天理爲葉染重塑元身,逆天改命,天上的老傢伙們又怎麼會就此善罷甘休,荒寂是一場交易,也是彼此的一個約定罷了,若我離開了荒寂,他們一定會來找林曦麻煩的,這一次,我回去,而你,不用跟著我了。”流崖平淡說道。
狐的心咯噔一下,她抓住流崖的手,急急道:“主上你要趕走屬下嗎?”
“我怎麼會趕你走,狐,這麼多年了,你爲我做的夠多了,我不能那麼自私地讓你跟我永生永世留在那片荒蕪之地,沒有日月,沒有生機,唯有虛空一片,你的未來不應該是那樣的。”流崖緩聲開口。
狐連忙搖頭,“主上,是屬下心甘情願的,屬下願意一輩子侍奉主上,主上去哪,屬下便去哪,但求主上千萬不要趕走屬下才好。”
流崖輕嘆一聲,“如今我只是廢人一個,你這又是何苦呢?”
“在我的眼裡,你一直是我的主上,從你將我帶入通天閣,轉化我,教我本領開始,我的這條命就是你的,沒有你,就沒有我,這些恩情我永生永世都不會忘。”
如果流崖看得到,就可以看見狐那眼中含著的晶瑩,如果流崖看得到,就可以看見狐那眼底濃烈的情誼。
然而流崖看不見。
在他的心裡,狐只是一個忠心的手下,他的得力助手。
可是流崖不是傻瓜,千年來,她一直默默跟在自己的身邊,沒有半句怨言,哪怕是要了她的命,她怕是也會立刻自刎當場。
只是這份情,他無福消受,也承受不起。
於狐,他終究是有負於她,又怎麼可以讓她放棄所有陪自己永生感受那孤寂和荒涼,沒有未來,沒有希望。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他心甘情願的,然而他卻不能因爲自己的心甘情願去牽連一個無辜之人與他一併承受這份後果。
“狐,你不欠我的,你也不是依附我而生,離開我,做回你自己,好好的過屬於你的生活。”流崖抽回手,不等狐開口,捏碎了手中的珠子。
一道炸雷平地而起,帶著一陣詭異的黑霧將流崖瞬息吸了進去,隨後消失的無影無蹤。
“不要!”狐驚叫出聲,卻終歸慢了一步,手擦著黑霧而過,眼睜睜看著流崖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荒寂,摒棄在六道三界之外的荒蕪之地,這裡沒有日月,只有永遠昏沉的天和無邊無際的沙海。
流崖拖著沉重的身子走在沙漠中,呼嘯的風沙滑過他的周身,他用最後一點的意識感受著他要去的方向。
“流崖,你膽敢擅自離開荒寂,你可知罪!”一道低沉嘹亮的嗓音出現了前方,流崖頓住腳步,嘴巴扯出一抹邪佞的笑。
“知罪?我甘願留在荒寂只是厭倦了塵世,你以爲憑你們那些法則可以來制約我?”流崖冷冷說道。
“還當自己是始祖殭屍嗎?你瞧瞧你現在的樣子,連個普通人都不如,你逆天改命就是犯下天條,即便你不屬於六道三界,可你卻身在六道三界,這些罪行是你主動要承擔的,我們誰都不曾逼過你!”來人譏諷道。
“那你來是要確定我死了沒?好讓天上的那些老傢伙徹底放心?”流崖冷笑一聲,說的雲淡風輕。
“你!”來人一時語塞,他憤然地看著流崖,冷哼一聲道:“要殺你輕而易舉,可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諒如今的你也沒法再做出有違天理之事,既然你已自己回來荒寂,這件事便就這麼算了,若有下次,絕不輕饒。”
流崖感受著氣息波動,知道來人已走,他搖了搖頭,低嘆一聲,真是狼狽啊,連一個小小天神都可以這樣數落他了。
他走了很久,憑著些許的感知回到了石屋。
這裡縱使荒涼卻也安靜,流崖摸索著躺進石棺,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