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之昂從醫院出來，臉色就不怎麼好看，他如同一陣風，大步流星往前走。
身後跟著的助手也不敢多說一個字。
直到一行人走到醫院停車場，徐之昂冰冷的眸光才往後掃過來：“人呢？”
秦牧擦擦汗，當然知道老大說的人是誰。
“太太跟著尤先生走了，不過幸好我有先見之明，我派人追蹤了位置，但是……很不巧，被他給發現了，你也知道，人家是海軍偵察兵出身的，我們對他來說。”
說到這裡，秦牧覺得自己還是閉嘴的好，真是越描越黑。
徐之昂薄脣抿成一條線，單手撐住車門回頭：“地址呢？如果地址也不知道，秦牧，你就不用幹了。”
“有有有，有有有。”
幸好，他有，秦牧真是腿都被嚇軟了。
徐之昂這才冷哼一聲，修長的雙腿邁入車內，砰的一聲摔上車門。
徐大律師最近今天的心情，如同狂風暴雨一般，前所未有席捲了整個事務所，所以，秦牧做事腦袋都別在褲腰上，以爲徐太太回來，徐先生會緩和一些，可沒想到，徐太太的歸來彷彿一顆Zha彈，徹底炸開了所有的防線。
夜色，降下來。
徐之昂的車低調的駛入尤境川所在的某區大院兒。
他的車牌號彷彿一切通行證，走到哪裡都暢通無阻，即便是門禁森嚴的軍區，都抵擋不住。
院內某棟別墅，客廳裡亮著幽幽的燈光，莫小洛正抱著水晶酒杯祈求：“境川大哥，你讓我喝一口好不好？就一小口。”
她的心情真的很不好嘛。
尤境川目光落在莫小洛身上，寸步不離，緩慢優雅的笑著搖頭：“不可以。”
莫小洛撇撇嘴，心裡悶悶的，這時候最不好惹，要是有人攔住她做什麼，她便偏要做成。
倔強的小脾氣也跟著上來了。
“不讓我喝我偏要喝，尤境川連你都欺負我！”她賭氣將手裡的杯子扔在桌子上，抱著肩膀不願意了。
眼睛裡閃著光，眼淚都要掉下來。
又想到今天在醫院遇到的那些事兒，她的情緒明明剛剛穩定下來，可討厭的尤境川，又欺負她，又覺得她好欺負。
“哎呀我的小祖宗，好好好，我服了你了。只喝一口。”尤境川不可能受得了她這幅小眼神的，修長的身子站起來，一步步走到莫小洛面前。
擡手幫她往被子裡倒了一口氣，順勢將酒瓶沒收。
莫小洛冷哼一聲，一口氣喝掉。
舉起杯子來：“我還要！”
尤境川肯定不會再給她，轉身就把囑咐傭人把酒瓶收起來，可莫小洛像只小狐貍，竟然用搶的。
整個軟綿綿的身子撲上來，就要把酒瓶子奪過來：“你給我你個大壞蛋！我要喝酒我……”
莫小洛一邊嚷嚷一邊搶，雖然她小手攥著酒瓶子，可很快就被尤境川撈起來舉高到她夠不到的位置。
然後，戲劇Xing的一幕發生了。
她跳起來去奪，卻一不小心整個撲進了尤境川的懷裡。
時間在這一刻靜止，莫小洛小臉一下子更臭了……
門口有傭人過來，也不知道該不該稟告，倒是尤境川緩住了心神，將莫小洛在他身前扶穩：“什麼事？”
“先生……外面徐先生來找莫小姐。”
莫小洛的心驀地緊了，條件反射就去看門外，偌大的落地窗外，是漆黑如墨的夜色，和星星點點的燈光，徐之昂雙手插兜面無表情站在落地窗外，半瞇著的眸子，正一瞬不瞬落在屋內相擁的兩人身上。
眸光冷若冰霜。
莫小洛倏地將將尤境川推開，往後退了一步。
尤境川懷裡鬆了，倒是也沒有在意，而是轉身吩咐傭人：“請徐律師進來。”
傭人領命轉身出門。
“徐先生，請進。我們先生有請。”
站在落地窗外的男人，眉若冰霜，他微抿著脣，開口：“不進去，讓她出來。”
話落，他轉身，走到陰影處，連情緒都一同收斂了，可絲毫掩蓋不住他西裝凌厲的線條，和眉宇之間那莫名的鬱結。
傭人沒辦法，只好轉過身去進門彙報。
把徐之昂剛剛的話，原封不動稟告給尤境川。
尤境川坐在餐桌前，聽到傭人的話，優雅的笑了笑，目光落在對面坐立不安時不時往外看看的莫小洛身上。
“怎麼？這麼快就不生他氣了？”他放下手裡的筷子，緩慢的靠在椅背上。
莫小洛彆扭的別開視線，不想讓尤境川看清她的表情：“沒有，我還是回去吧……我需要跟他好好談談。”
“不行。你回去，又得哭，今天還不夠難過嗎？”聽到莫小洛要回去，尤境川一晚上的好心情都被破壞了，他不滿的皺眉拒絕。
“我不想悶在心裡，這件事我們必須談。”莫小洛現在說話竟比婚前要穩重的多，考慮事情也更理智，神態動作都有徐之昂的習慣。
尤境川感嘆，習慣的可怕。
他知道，拗不過這個丫頭，可又捨不得。
“這種渣男，我們不要也罷，小洛，沒了他你一樣也可以。”
莫小洛點點頭，還是第一次從外人嘴裡聽到對徐之昂這樣的評價，渣男……
尤境川將莫小洛送出門外，將手裡莫小洛的行李遞給徐之昂，然後旁若無人的對莫小洛說：“好好談，我這裡的大門隨時爲你敞開。”
場面有點尷尬，徐之昂卻一把便將莫小洛從尤境川那邊狠狠拽了過來。
“上車。”
他手心的熱度燙的她心底發顫，卻還是坐進去。
車外兩個男人相對而立，徐之昂淡淡開口：“下次，再動手動腳，我不介意請你去法庭上坐一坐。”
話落，他上車，面對情敵，他覺得也沒必要說太多。
車子發動，駛離大院，莫小洛坐在車後座，不去看他，目光落在窗外。
直到下車，都沒有說一句話。
可莫小洛剛剛從車上邁下來，就被徐之昂狠狠的抵在了車門上。
“以後不準跟尤境川拉拉扯扯，不準讓他抱你，牽手也不行。”男人低啞的嗓音帶著些悶氣，傾斜而來。
莫小洛兩隻手抵在他胸口，避免他靠近：“我們不是你想的那樣。”
徐之昂慢慢瞇上眼睛，沉沉的表情看不出情緒，到最後，卻沉默著放開她。
兩個人一直沒有說話，一路沉默的走。
回到公寓，莫小洛徑直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澡。
徐之昂獨自把自己關在陽臺抽悶煙，左手搭在欄桿上，陰沉著俊臉看著外面的景色。
屋子裡靜的有些可怕，只有浴室裡隱隱有水聲傳來。
在浴室裡，莫小洛的大腦還是一片空白狀態，無法正常思考。
“我不想插足你們的婚姻……但我有了他的孩子怎麼辦？”
“莫小姐，你退出吧。跟他離婚。”
“算阿姨求你了行不行？你走吧，你把之昂還給菲顏，不然，她會死的。她已經爲了之昂失去太多了，她爲了他差一點連命都沒了……嗚嗚嗚。”
龍菲顏和龍媽媽 的話像魔音一樣的在她耳邊不停迴盪，伴隨著龍菲顏那張充滿無限悲傷的臉和龍媽媽跪在地上哭求求她的畫面，交叉著一直在腦海裡回放。
龍菲顏，龍媽媽兩個人讓莫小洛的內心幾乎崩潰。
直到浴缸裡的水變涼，莫小洛才起身擦乾身子，換上睡衣。從浴室裡出來，莫小洛終於決定還是跟徐之昂好好談一談。她拖著鞋走到陽臺邊上，小臉沒有什麼表情。一手搭著門框，看著抽菸的徐之昂說：“徐之昂，你進來，我想跟你談一談。”
說完她就轉身進屋，抱起一旁的大白。
徐之昂放下抽菸的手，黑眸緊緊的盯著莫小洛的背影片刻，終於還是離開陽臺，進屋坐到莫小洛對面的沙發上。
莫小洛端坐沙發，雙手抱著大白，眼睛盯著徐之昂第三顆衣服釦子，過了一會兒，她才平靜的直奔主題：“拋開一切不說，徐之昂，她說孩子是你的。”
徐之昂沒有說話，知道莫小洛不喜歡他抽菸，他先把煙掐掉，菸蒂扔進菸灰缸，然後黑眸沉沉的看著莫小洛。
莫小洛眼神很平靜，沒有徐之昂想象的歇斯底里。可就是這樣的平靜，更讓徐之昂不知道如何應對。如果莫小洛歇斯底里的罵出來，或許他還知道該怎麼做。
徐之昂的反應好像在莫小洛的意料之中，她抱著大白的手緊了緊，聲音有些悶悶的：“她……讓我退出。”
徐之昂的臉色慢慢沉了下去。龍菲顏竟然直接叫小洛退出！
好像說出了第一句話，後面就不難了。莫小洛一口氣接著說下去：“我對你們的過去不敢興趣。可如果這些都是真的，那我同意。”
她曾在心裡設想過千百遍徐之昂會給她什麼樣的答案？是一口否認，或者說直接承認？她都有想過。可是真到了這一刻，得不到一句答案，徐之昂的沉默讓莫小洛的內心一下子脆弱到極致。她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猛地起身，抱著大白轉身就要回房間。
剛走到臥室門口，徐之昂修長的手突然了過來，擋住了臥室門前。莫小洛整個人被抵在門上動憚不得。中間隔著大白。
“讓一下。”莫小洛擡頭看到徐之昂陰沉的臉，有些可怕，但她依舊平靜的說著。
莫小洛穿著粉色睡衣，頭髮還是溼的，隨意的披在肩頭，睡衣也被水珠浸溼了一片。徐之昂看著莫小洛突然開口了，聲音冰冷的像是從寒窯傳來的：“不感興趣？莫小洛，你摸摸你的心，是真的嗎？”
莫小洛別開臉，不想讓徐之昂看見自己的表情，忍著情緒，儘量平靜的說道：“你考慮一下我說的話，龍阿姨都給我跪下了，我受不起。”
說完，她低下頭，想要從徐之昂手臂下鑽過去。
徐之昂手往下滑，再次壓住了她。
莫小洛只好站直身體，卻不說話。沒有反抗，沒有爭吵，就那樣沉默的看著徐之昂。
這樣的莫小洛讓徐之昂心裡有點慌，他手臂往上擡了些，擋在莫小洛肩側，觸到冰涼的髮絲：“莫小洛，你在生氣。”
這不是疑問句，是絕對的肯定句。一個人生氣的方式有很多種，或歇斯底里，或開口打罵，或理論，或沉默平靜。莫小洛顯然屬於最後一種，最讓人無法面對的一種。
莫小洛依然沒有開口。徐之昂臉色沉了沉，高大的身子往前一傾，忍不住說道：“她說的話你不準信。”
莫小洛哪能不相信？她搖頭輕聲道：“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她是想過打算跟徐之昂好好談一談，可是徐之昂沒有說話，現在來攔住她又是什麼什麼意思？此時她只想躲起來一個人靜一靜。
徐之昂忽然輕笑了一下，放下手臂鬆開了她。
莫小洛走進臥室，關門，頭也沒回，平靜的像是什麼事都沒有。
徐之昂保持原來的動作站了很久，可卻什麼都沒說。夫妻之間，需要的是彼此信任，但是此時，徐之昂卻覺得心底發冷，她逃避的速度，顯然不在他的意識範圍之內。
然後徐之昂一個人回到沙發上，緩緩點起一支菸，臉色很平靜。一支又一支，不停歇。菸蒂很快堆滿了菸灰缸。
莫小洛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的怎麼也睡不著，腦子裡很亂，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已經超出了她的承受範圍。
她覺得她和徐之昂之間有很多很多解不開的結，她以爲是她不願意給他生孩子，結果人家纔不稀罕，人家早就有了那麼大的一個兒子了。她給了兩人平靜談話的機會，可是他什麼都沒有解釋。
夜深了，氣溫有些涼。兩個人隔著一道門，想著各自的心結，徹夜難眠。
第二天一早，徹夜未眠的徐之昂開始在廚房忙碌，認真的做好早餐端上桌。然後他去敲莫小洛臥室的門。
“吃早餐。”看到打開門的莫小洛，頭髮亂糟糟的，眼睛似乎有些紅腫，徐之昂就一直看著莫小洛。
莫小洛沉默的從徐之昂身邊走過去洗漱，完了之後，來到餐桌前坐下。餐桌上擺著幾道精緻的早點。
莫小洛拿起筷子默默的吃著徐之昂親手準備的早餐。明明很美味的早餐，她卻感覺有些苦，食不下咽，但她還是堅持著吃完了。
徐之昂就坐在對面，筷子未動，一直盯著莫小洛吃完飯，看著莫小洛梳理過的長髮發滑到胸前，他開口說：“上午我幫你請了假。我有話要跟你說。”
“不行，我要去上課。”莫小洛起身，逃避的想要離開餐桌。
徐之昂起身抓住莫小洛纖細的手腕，兩人就這樣隔著餐桌，手在餐桌上方。
莫小洛手腕被抓住，只好轉身，用徹夜無眠而顯得沒有神采的眼睛看著徐之昂說：“放開我，我上課快遲到了。”
徐之昂臉色陰沉的說：“我已經幫你請了假。”
“你不能替我做主。”莫小洛聲音很平靜。
徐之昂臉色卻比之前更陰沉了：“我是你合法丈夫，怎麼不能替你做主？”
“很快就不是了。”莫小洛說完，猛地用力掙脫徐之昂的手。
徐之昂繞過餐桌，再次攔住了莫小洛的去路，臉若冰霜：“莫小洛，你再說一遍。”
莫小洛擡頭看著徐之昂深沉的眸子，雙手在身側握緊成拳，指甲掐進肉裡也未感覺，一字一句的說道：“很快就不是了。”
“莫小洛。”徐之昂大聲叫了莫小洛，雙手握了握，很快又鬆開，“你昨晚說過，我們談一談。現在，我有三件事要說。第一，你昨晚說的話，我不同意。”
“你憑什麼不同意？”莫小洛聲音忍不住高了一些，但馬上又平靜了下來，“你不同意也沒有意義。”
徐之昂雙手扣住莫小洛的肩膀，黑眸透著堅定的光芒說：“我不同意就有意義。”
莫小洛乾脆低下頭，雙手絞在身前不說話。
徐之昂盯著莫小洛又接著說：“第二，龍菲顏的孩子，不是我的。”
什麼？莫小洛內心極其震撼的擡起頭看向徐之昂。徐之昂剛剛說的是真的嗎？龍菲顏的孩子不是徐之昂的。龍菲顏的孩子不是徐之昂的？那……
看著莫小洛震驚的小臉，徐之昂臉色稍微好看了一點。他又說道：“第三，你對我缺乏起碼的信任。”
這三句話，就像是一顆巨石在莫小洛心裡掀起驚濤駭浪。驕傲的徐大叔，竟也說出這樣的話。
她心裡不是不感動，可更多的是理智。如果徐之昂在昨晚她說話的時候，對她說出這三句話，她一定不顧一切的撲在他懷裡哭著不離開。
但昨晚她已經把事情都想清楚了。很多事情，不能一味的只想著自己。
莫小洛擡起精緻的小臉說：“我不能跟她比，她更需要你。”說完，她轉身拿著包走出公寓。
她不能再看著他，她怕自己會捨不得。她也不是不相信他，只是，龍阿姨說的對，她不可以這麼自私。
她不能爲了自己的愛情，讓另外一個女人因爲徐之昂而死掉。龍菲顏真的比她更需要徐之昂。
只是，她的心爲何這麼痛？走在路上，淚水終究還是不受控制的模糊了視線。
徐之昂一個人安靜坐在椅子上，聽到關門聲，從心底蔓延出來的苦澀，幾乎淹沒了他。陽光明明很溫暖，可他的心卻像在冰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