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子曜見過賀紀玉琴之後，就接下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
與當事人談了幾個小時，瞭解了她的基本情況後，他約了她第二天下午再見面。
原本他做慈善只是爲了與方思然多一點相處的時間，但在他接手這個家暴的案子之後，他就下決心要幫受害者打贏這場官司。
這或許是老天給他的一個懺悔的機會。
幾年前，他在美國曾經接下一個案子，與此次這個案子剛剛相反，他是做爲被告、也就是施暴方的代表律師。
在辯護的過程中，他明知自己的當事人對原告做過些什麼，那個男人是怎麼樣殘忍的對待自己的妻子，但他卻不得不在法庭下逼迫那個女人，令她當場崩潰。
他成功的令陪審團懷疑原告的證詞，最終判定被告勝訴。
雖然贏了官司，可黎子曜並不開心。
尤其是兩天之後，他從新聞裡看到那個男人在再一次的施暴過程中被警方逮捕，但是，那個女人卻再也沒有醒過來。
轉眼幾年過去了，黎子曜對這件事卻一直耿耿於懷，如果當時不是他贏了那場官司，那個女人就不會死。
做爲一個律師，他的做法無可厚非；但做爲一個人，他的良心卻過不去。
幾個小時前，當一個傷痕累累的女人出現在他面前時，黎子曜就認定，自己終於可以彌補對那件事的虧欠之情了。
一邊輕輕地揉著太陽穴，一邊在腦中將整個案情過了一遍，他這一次絕對不會讓施暴者逃脫法律的制裁。
“子曜哥哥？”方思然從門口探進頭來，見黎子曜眉頭緊蹙，猶豫了一下，還是叫了他一聲。
剛剛開完會，她聽賀紀玉琴的秘書說他會在這裡和當事人見面，但不知道有沒有結束。
方思然很想向他表示感謝，就過來碰碰運氣，沒想到他還真沒走。
“啊，是你，快進來。”黎子曜一見到她不自覺地笑了笑，向她招了招手。
“怎麼就你一個人了？”方思然一邊走進去，一邊四下張望，“我聽說你不是接了一個案子嗎？”
“我和她已經談完了，她先回去了。”黎子曜站起身，很紳士的爲她拉出椅子，待她入座後，自己才坐回到原來的位置。
“那你怎麼還不走？”方思然想起自己在進來時，看到他似乎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她怕他不想談，就自己岔開了話題，“不過呢，幸好你沒走，我特意過來找你，要是你走了，我就白來了。”
“找我什麼事？”黎子曜看著面前自己喜歡了六年的女人，可是她手指上戴著的婚戒卻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真的好想替她摘下那枚戒指，既然不是兩情相悅的婚姻，何必要戴著那毫無意義的鑽戒呢？
在她的無名指上，只有他送的戒指才配得上。
黎子曜不是第一次後悔了，如果不是他非要等到她大學畢業再求婚，那或許她早已經成爲自己的妻子了。
宗政燁實在是太心急了，論家世，黎家和賀家可以說是旗鼓相當。
若說爲了方思然，黎子曜相信自己可以比賀弘逸付出的更多。
方思然看看時間，還不到五點呢，晚一點再回家也來得及。
於是，她向他發出邀請：“子曜哥哥，你有時間嗎？我請你喝杯東西好不好？就當我向你表示感謝了。”
“還是我請你吧，其實應該是我謝謝你。”黎子曜當然不會拒絕她的提議，但是，男人是不會讓女人來埋單的。
更何況，他確實很想向她表示感謝，雖然自己是出於私心纔來做義工，可如果不是她，他也不會接到這單可以令他解開心結的案子。
“謝我什麼？”方思然不知他的心思，好奇的眨了眨眼睛，他的情緒看上去比剛剛好了很多呢。
黎子曜笑著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彎下腰，親暱地拍了拍她的頭，由衷地向她表示感謝：“多虧了你，才讓我有機會接下這個案子。”
“你好像對這個案子很感興趣呢？”方思然並沒有反抗賀弘逸那般反抗黎子曜的親近，她對這樣舉動早已經習以爲常了。
她小時候不開心的時候，表哥和子曜哥哥都是這麼哄她的。
在方思然看來，他們兩個都是自己的哥哥，所以，喬千蔓的話根本不可信。
“我覺得這個案子不能用‘感興趣’這三個字來形容。”黎子曜搖了搖頭，他下意識地移開視線，“我只是很想再接一次這一類的案子而已。”
他不想對她講起自己曾經做過的事，因爲他沒有勇氣。
身爲律師，他的當事人未必每一次都是受害者，黎子曜不指望單純又有正義感的方思然會理解他的工作性質。
“我能問問是什麼案子嗎？”方思然很是好奇，究竟一個不感興趣卻很想再接一次的案子是什麼案子呢？
“是家暴案。”黎子曜輕描淡寫的回答了她的問題，不等她再次開口，他就先向她解釋道：“具體的細節我就不能說了，再說下去就會泄露當事人的隱私。爲當事人保守秘密，這是我們做律師的行爲規範和職業道德。”
“我明白，我不問具體案情。”方思然點了點頭，對他的守口如瓶不但不生氣，反而很支持和敬佩，“子曜哥哥，你剛剛說是‘再一次’，就是說你以前曾經接過家暴案對不對？難道是上次輸了？”
“你應該知道我從未輸過官司的。”黎子曜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他故意看看時間，笑著說道：“走吧，我們去喝杯東西，我還真有點餓了，你想吃什麼？對了，我知道一家新開的西餐廳，是地道的法國風味，我曾經去過一次，菜的味道非常的不錯，你要不要去嘗一嘗？”
“嗯？”一聽到吃，方思然的眼睛亮了一下，可隨即她想到了賀弘逸，悻悻地搖頭說道：“不好意思啊，子曜哥哥，我晚飯要回家吃的，已經和我老公約好了。”
“是嗎？”黎子曜輕輕皺了皺眉頭，看她一副失望又不開心的樣子，一定是因爲她根本就不想回那個所謂的家。
賀弘逸，你這個混蛋到底要霸佔我的女人多久？
方思然沒留意到黎子曜的表情，她咬著嘴脣正在糾結著，子曜哥哥說好吃的東西就一定好吃，他的介紹還一次都沒出過錯。
想了想，她終於想到一個好辦法，就笑嘻嘻地問道：“子曜哥哥，你明天還來嗎？我明天上午就要過來，如果你也來，那我們就一起去你說的那家西餐廳吃午餐好不好？”
“也好。”黎子曜點了點頭，他並沒有說出自己明天上午是不用來的，但這並不妨礙他和她一起吃午餐。
“太好啦。”方思然開心地拍了拍手，美食什麼的，她可不想錯過。她拿起包包，快步走向門口，嘴裡還一個勁地催促道：“子曜哥哥，我們快走吧，去喝東西，我請客。你不許和我爭，明天午餐你請客。”
見她這麼說，黎子曜也不和她爭辯，二人有說有笑的離開小會議室。
等電梯的時候，他見方思然撅著小嘴一直捶著她的腰，擔心的問道：“你怎麼了？不舒服？”
話音未落，電梯到了他們所在的樓層，他扶著電梯門邊上的橡膠條，等她上了電梯，自己纔跟隨其後，並按下了一樓的按鍵。
“坐了幾個小時，腰痠背痛，上學還有課間活動時間呢，這些人開個會都這麼拼，一直說個不停，連休息的時間也沒有。”方思然見電梯裡沒有旁人，自顧自地做起了扭腰運動，慘兮兮地嘆了一口氣，喃喃地說道：“看來要適應這個節奏我還需要個過渡期。”
“那咱們別喝東西了，我帶你去我母親的醫院吧，找個中醫按摩師給你按摩一下。”說話間，黎子曜已經拿出自己的手機，見她似乎很不情願，笑著勸道：“東西什麼時候都可以喝，讓按摩師給你按摩一下，你會舒服些。”
方思然糾結了很久，她也不想明天全身痠痛的來公司，那隻會影響她的工作。
可是，讓她去醫院……哪怕是去按摩，她也不想去。
到了一樓大堂，方思然快步走出電梯，就好像怕黎子曜抓自己去醫院一樣。
和賀弘逸在一起久了，還以爲哪個男人都像他那麼霸道呢。
“我不去醫院，我這麼年輕，回家睡上一覺，明天就沒事了……咦？”方思然還沒走到大門口，突然站住了腳步。
愣了幾秒鐘，她向著大門口飛快的衝了出去。
“怎麼了？”黎子曜跟著她跑了出來，有那麼一瞬間他還以爲她是不想去醫院，所以想逃跑呢。
“我還以爲是自己眼花了……”方思然腳步未停，指了指不遠處的慕尚。
黎子曜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在看到賀弘逸下車的一瞬間，他不自覺的握緊了拳頭。
“老公，你怎麼在這裡？”方思然很自然地挽起自家男人的胳膊，雖然很意外，但他會出現在這裡，她真的很高興。
“來接你下班啊。”賀弘逸衝她笑了笑，在她面前，他的冰山臉自然而然地融化了。
“你也不說先打個電話給我，就不怕我早回家了嗎？”方思然不久之前還在抱怨這個會開得太長了，可現在她卻覺得時間剛剛好，否則她就要錯過他了。
“我給媽的秘書打過電話了，她說你的會還沒結束。”賀弘逸拍了拍她的手，這纔看向不該出現在這裡的黎子曜，淡淡地與對方打了個招呼：“黎先生。”
“賀先生，好久不見。”黎子曜壓抑著心裡的嫉妒和憤怒，平和地伸出自己的右手。
“好像也沒多久啊。”賀弘逸如果不是怕方思然不高興，他纔不想和情敵握手呢。既然對方的出現讓自己添了堵，自己當然要投桃報李，禮尚往來嘛，“如果黎先生沒有什麼事，我就帶我老婆回家了。”
“我要請子曜哥哥去喝杯東西。”一聽他這話，方思然連連擺了擺手，“不如我們一起去吧。”
話音未落，兩個男人同時流露出嫌棄的表情。
“不要緊，思然，咱們下次再去吧。”黎子曜可不想和賀弘逸一起喝東西，怕引起腸胃不適。
“既然黎先生都這麼說了，那就改天吧。”賀弘逸瞪著情敵，心裡一遍又一遍祈禱，希望這“改天”永遠不要到來。
“哦。”方思然見他們兩個都這麼說了，只好與黎子曜揮手道別，“那好吧，子曜哥哥，我們明天見。”
“明天見。”黎子曜笑著點了點頭，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賀弘逸一眼，得意地說道：“賀先生，再見。”
那是什麼狗屁眼神啊！賀弘逸強忍著怒氣，目送著情敵離開。
一想到方思然和黎子曜單獨見面，他這心裡就不舒服。
“什麼明天見？你和他明天還要見面？”賀弘逸很少會反悔，但現在他真的後悔答應她出來工作了。
“嗯，是我向媽介紹子曜哥哥來做義工的，他可是大律師啊，可以幫助那些請不起律師卻又很需要幫助的弱勢羣體。”方思然開心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很厲害吧，第一天開工就幫了媽一個大忙。”
“上車吧。”賀弘逸自己再揪心也不忍心打擊她的積極性，只好憋著一肚子氣拉著她的手走向自己的車子，“我們回家。”
“好。”方思然歡歡喜喜地上了車，正要系安全帶，卻被他按住了手。
“等一下，讓我來。”賀弘逸溫柔地捏了捏她的臉，爲她繫上了安全帶。
“好。”方思然紅著臉，側著頭，這麼近的距離，他的氣息撲面而來，讓她的小心臟一頓狂跳。
“嗯？這麼乖？我是不是應該獎勵你一下？”賀弘逸繫好了安全帶，卻沒有馬上離開，而是以非常不舒服的姿勢與她保持著曖昧的距離，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的嘴脣。
“起開啊，要是被人看到了怎麼辦？人家明天還要不要來上班了？”方思然推開他，真是的，亂來也不分分場合。
“不想來就不來了。”賀弘逸沒有一親芳澤，頗覺遺憾，他爲她關上車門，坐進了駕駛位。
“那可不行，我可不能半途而廢這麼不負責任。”方思然嘟起了嘴，雖然這次幫忙對自己來說只是一份臨時性的工作，但她卻不想讓婆婆失望，“你知道嗎？我被分配到很多的工作呢，嘿嘿……感覺明天會是非常有意義的一天。”
“一天？你明天早上就要來上班？”賀弘逸越來越不爽了，這不就意味著她要和黎子曜在一起呆上一整天了？
這種感覺，就好像原本屬於自己與她獨處的時間，都被那個黎子曜搶走了。
“嗯。”方思然倒是很開心，她突然上午還沒解決的事，“我的車加滿油了嗎？我明天想自己開車上班。”
“明天早上還是我送你……”賀弘逸爲自己爭取更多與她呆在一起的時間，哪怕多一秒都是好的。
“不要！”方思然非常痛快的表示拒絕，她明天還要出去辦事，沒有車很不方便。
“你聽我把話說完。”賀弘逸已經想好了一個合理的理由，“我今天太忙了，沒來得及安排這件事。做爲賠罪，明天早上我送你上班，然後會讓鍾霽文把你的車加滿油，再送到這裡來。”
“又要麻煩鍾秘書？你能不能別總給他安排額外的工作啊。”方思然可不想因爲自己的事再、再、再給那位總裁秘書增加負擔了。
“你的事就是最重要的事，怎麼會是額外的工作？”賀弘逸搖了搖頭，耐心地解釋道：“交給別人我實在不放心，以後所有關於你的事，我都會讓鍾霽文過來。總換人存在安全隱患，萬一有人不懷好意，冒名前來，你要有什麼事我可就追悔莫及了。”
“好吧。”方思然再次被他說服了，但她心裡對鍾霽文仍然覺得內疚，想了想，她想到一個好辦法，“等到聖誕節時，我要給鍾秘書挑一份大禮物表示感謝。”
“我不同意。”賀弘逸立即表示反對，趁著紅燈，他拉住她的手，霸道的說道：“你除了我以外，不許送任何男人禮物！”
“你別這麼不講理啊！我每年聖誕節都要送表哥和子曜哥哥禮物的！”方思然瞪過去一眼，還很不以爲然地撇了撇嘴，她一邊掰著手指頭數著人數，一邊碎碎念地嘀咕道：“今年除了增加鍾秘書這個男人以外，還要加上爸、二叔、何叔、小叔、陸子靖，當然還有Matt和J。K。……”
不等她說完，賀弘逸就已經沒耐心再繼續聽下去了，他指了指自己，不開心的問道：“那我的呢？”
“當然不會少了你的。”方思然用眼角悄悄瞄了瞄他，紅著臉，小聲說道：“而且……你的禮物會比我送大家的禮物都要特別……因爲你是我喜歡的人。”
“我已經開始期待今年的聖誕節了。”賀弘逸握著她的手，送到自己的嘴邊，輕輕的吻了吻。
今年的聖誕節，會是與衆不同的聖誕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