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突然站起來，站在我面前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看得出我媽挺激動的，嘴脣都在發(fā)抖。過了很久，我媽坐在我旁邊，伸出手放在我頭髮上，她的眼淚都掉下來落我臉上了，我覺得特別滾燙。她說，嵐兒，媽終於知道你爲(wèi)什麼那麼糟踐自己了。媽的心比你都疼。我每次聽到我媽叫我嵐兒我就特別傷心。我媽接著說，嵐兒，其實(shí)媽這麼多年看著你和小北走過來的，我知道你和小北都是好孩子，雖然有時候你挺能惹事兒的，看上去也很要強(qiáng)，可是媽知道，你其實(shí)一直都沒長大。小北也是個好孩子，每次小北過年到我家吃飯，我都把他當(dāng)我沒過門的女婿，每次我封紅包給他的時候，我都覺得特別窩心。我看見小北那孩子對你千依百順的，我一直覺得你們是天下最好的一對孩子，可是這次…他怎麼這麼糊塗啊！作孽啊！

媽，你別說了。我和小北什麼都不是了。我晚幾年嫁，我要賴家裡多混幾年飯吃，媽您別趕我…我抱著我媽，眼淚一滴一滴掉在牀單上。這是我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在我媽面前哭得這麼難過。以前我什麼事情都只想告訴小北告訴聞婧微微，我都只在他們面前哭。我望著我媽，我突然間覺得這麼些年來我媽也老了。以前我總是覺得我媽年輕，經(jīng)常出去人家管我倆叫姐妹，我媽挺得意的我挺火大的。可是現(xiàn)在，我發(fā)現(xiàn)我媽也老了，我看得見她的白髮看得見她的皺紋，看得見她爲(wèi)我承受的風(fēng)霜和憂傷。

我一直睡到下午，估計(jì)快吃晚飯的時候我聽到有人進(jìn)來，我想是誰來看我了。我剛掙扎著爬起來，門一開，我就愣住了。我看見顧小北，一雙眼睛紅紅的跟個兔子似的站在我面前。

我指了指牀邊，我說你坐吧。我想起以前，小北在我家玩兒的時候，他總是躺在我牀上，他這人特愛睡覺，而且老是喜歡躺我牀上，拉都拉不起來。任我撓他癢癢對他拳打腳踢他都不起來。我去他家也一樣，躺在他牀上，我也不起來。可是每次他都有辦法，他直接在我身邊躺下來抱著我一起睡。我不得不臉紅心跳地躥起來罵他下流。他每次都閉著眼睛躺在牀上笑，還拍拍身邊的位置示意我躺下去。我到現(xiàn)在依然能回憶起顧小北的枕頭上的味道，和他肩膀上的氣息一樣。無數(shù)次我就是在他肩膀上昏睡過去，我覺得很安全，因爲(wèi)有老師叫我顧小北會提醒我，有筆記顧小北會幫我做，我覺得格外安心。我總覺得顧小北身上的氣味於我是一種催眠的味道，我可以很輕易地在裡面沉睡。我甚至想過以後結(jié)婚了我一定不用虐捉鶚裁吹模因爲(wèi)我只要在他身邊，肯定睡得很安穩(wěn)。我想到這兒，本來挺幸福的，可是我突然想到顧小北曾經(jīng)和姚姍姍光著身子在牀上糾纏了一夜，我就覺得特別噁心，想吐，是真的想吐。我告訴自己不要想，可是腦子裡還是浮現(xiàn)那些噁心的畫面。我甚至爲(wèi)我自己要去想這些東西而感到噁心。

顧小北坐在我的牀邊，他擡起頭望著我，他問，你…都知道了？

我點(diǎn)點(diǎn)頭，不敢看他。我說，你要喝水嗎？我去幫你拿。

顧小北搖搖頭。他說，頭還燙嗎？

我說不了。

然後就沒話了。兩個人就一直坐著。顧小北穿著一件很厚的羽絨服，可是還是一直咳嗽。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我不時地遞紙巾給他擦鼻涕。

我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反正我媽進(jìn)來說叫我們出去吃飯了。我媽看著顧小北，也有點(diǎn)兒不自然，她說，小北…要不要在這兒吃飯？如果換作以前，我媽肯定是直接叫小北出去的。顧小北站起來，說，不了，我回去了。轉(zhuǎn)身出門前，他最後說了句，林嵐，你好好休息。大媽，我先走了。

當(dāng)門突然關(guān)上的一剎那，我突然哭了，因爲(wèi)我把顧小北的最後一句話恍惚地聽成了“媽，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