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爲獸形,作惡甚於獸。
我翻開泰戈爾的詩集,反反覆覆觀看著我最愛的飛鳥集,不由得又看到第二百四十八條。這句話,是瘦獸命名“獸形咖啡館”的基礎,也是他認爲的人情世故。
其實讓我印象最深的倒不是這句話,而是第六十三篇:“因我愛你,故而懲罰你;因我要醫治你,所以我要傷害你。”上帝這樣對人類說。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我趁著老媽不在家,便偷偷溜出了家。剛剛她和我說明天再送我去醫院,今天那個幫我看腿的醫生正好休息,我也就鬆了一口氣。
出門之前,她千百般叮囑叫我不準亂跑,我也就應付式的口頭上答應著,實際心裡的想法卻和嘴上承諾的完全不同。
渾渾噩噩走到咖啡館,我隨處找了個角落便落座。我掃視了一下店內,依舊如往常那邊,可以說是一如既往,只是瘦獸並不在店裡,看樣子是去忙別的事情了。
沒過多久,劉啓華就來了,只是他一進門的瞬間,就吸引了大片人的注視。修長的身形,細碎的劉海蓋在額前,整個人就如從漫畫裡走出來的一般。
清冷孤傲,舉世無雙。
我朝他擺了擺手,他看到了我,也就點了點頭便走了過來。
“你手上拿的是什麼?”我瞅了他一眼,見他手上提著一個黑皮包包,只覺得這包包看起來似曾相識,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劉法醫將黑皮包擱在桌子上,並沒有立馬打開它,也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直接朝我問道:“三天後你也要去日苯?”
我去,這消息也傳的太快了吧。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誰知道劉法醫倒是一臉嚴肅,看起來並不想讓我去日苯。
我點了點頭,誰知道他忽然看了看手錶,皺著眉頭自言自語說道:“怎麼還沒來?”
我歪了歪頭,不知道他說的是誰,也就順著他的話繼續問道:“誰?”
“你的偶像,蔡鈞。”劉法醫朝我笑了笑,隨即問道:“我問你,Calor Mortis是什麼意思?”
我愣了愣,敢情一上來就要考我,還真的是一天不刁難我渾身難受了是吧。我無奈地吐了口氣,說實話,如果我剛剛沒看手機,我還真不知道他問的是什麼。
但偏偏湊巧的是,我剛剛就在手機上看到這個詞語,而且還恰好地在腦子裡記了幾遍,印象還是有的。
如果現在去查這個詞,並不能查到什麼,所以我也是在一個文章中無意間看到的。沒想到,歪打正著,成了我回答這個問題的機會。
“Calor Mortis是一個古老的名詞,是指死者死後身體的溫度。死亡時,心臟功能和血流都停止,於是屍體呈現蒼白、蠟質或橡膠般的外觀。”
我呼了一口氣,只能勉強說出這麼多,誰知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劉法醫又接著問道:“那屍斑是如何形成的?”
天哪,劉法醫還真的是得饒人處絕對不饒人,非得拿這些法醫學的專業知識來考我。不知爲何,我還有些暗暗的慶幸,因爲我那些天住的院也絕對不是白住的,該瞭解的常識,我都一一瞭解過。雖然不能按原文說出來,但也算是知道個七七八八了。
“血液停止循環後便停滯,這個時候人體會受地心引力的支配而發生沉降,造成那啥區出現帶藍色、灰色還有紫色的變化。這種暗沉,便被稱爲屍斑。”
“那叫低位區。”劉法醫瞥了我一眼,沒好氣地補充道。
我嘆了口氣,我承認自己知道的沒他多,便故意轉移話題道:“那些人都化成了白骨,估計原來的身份也無法辨別,屍體的家屬也無法認領。這個背書俠組織,實在是太可惡了。”
劉法醫也是如是說道:“是啊,如果是乾屍還好處理,可惜被埋在地底,肉體早已被蚊蟲啃咬的不成樣子。如果是乾屍,說不定還能從屍體上提取到死者的指紋。”
我微微張了張口,有些訝異:“乾屍也能提取指紋的嗎?”
劉法醫遲疑片刻,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具體情況具體分析,要看屍體的敗壞程度。如果幹屍保存良好,手指顏色深而褶皺,且粗糙如皮革的話,若將乾屍的手指浸泡在百分之二十的乙酸,或者說是醋酸裡二十四至四十八小時,可以讓乾屍的手指膨脹成正常的大小。”
我嚥了咽口水,靜靜聽著他繼續說道:“這個情況下,指腹的溝槽紋路會現身。當然,浸泡在甘油裡也可以達到同樣的效果。”
我點了點頭,有些疑惑:“可是如果幹屍保存完好,也不可能將屍體全部泡在乙酸裡。可如果砍下乾屍的手指放在乙酸裡,好像也不太好吧。”
就在我說完這句話的同時,耳邊忽然傳來一陣陌生而又熟悉的聲音:“當然不太好了,所以法醫可以切下乾屍指腹上的皮膚,壓在兩片載玻片之間,這樣也可以提取死者的皮膚呢。”
語畢,我呆呆地擡頭向上望去,沒想到蔡鈞大佬真的來了,嚇得我立馬從座位上彈起,畢恭畢敬地說道:“蔡、蔡鈞大佬,好久不見,我是......”
“語冰。”
蔡鈞朝我笑了笑,樂呵呵地坐在劉法醫的旁邊,和劉法醫交換了一個眼神,便直接說出了我的名字。我沒想到他竟然還會記得我的名字,內心的竊喜那是毋庸置疑的。
“是我是我,蔡鈞大佬,您要喝什麼?”我將一旁的菜單遞給對面坐著的蔡鈞大佬,他剛剛坐下,我就覺得有一股無法形容的神聖巨光出現在我的面前,刺的我都不能睜開眼好好說話。
見我如此狗腿的模樣,劉法醫微微嘆了口氣,翻了個白眼說道:“小蟲,你什麼時候能這麼大佬大佬的叫我,我尋思著,我好像也不比阿鈞差啊。”
我也跟著翻了個白眼,劉法醫你就酸吧你,人家蔡鈞大佬的每本懸疑推理小說我可都是有在看的。我可是蔡鈞大佬妥妥的鐵粉一枚,這哪叫拍馬屁,這叫實話實說。
蔡鈞笑了笑,朝劉法醫說到:“你這傢伙,億萬家產不要,跑來做一個法醫,自然是不比我差的。你要是出幾本書,那銷量還不得上天?”
蔡鈞大佬話中有話,字裡行間還故意向我透露出劉法醫的“深藏不露”。我訝異地砸吧砸吧嘴,瞥了劉法醫一眼,誰知道他竟然故意躲開我的視線,又望著別處去了。
億萬家產?我自然是不信的,我現在只是尋思著他們千萬不要再像之前那樣來考我,因爲答不上來的感覺簡直是太糗了,更何況還是在自己的偶像面前?
只是蔡鈞大佬不知道的是,我今天下午才見了他的某個親戚蔡浩。雖然我不知道蔡浩和蔡鈞究竟是什麼關係,但兩人姓氏一樣,長得卻不太像,我尋思著他們應該是表兄弟之類的。
“要喝什麼?”這時,服務員忽然走到我們旁邊。見那服務員小臉蛋紅撲撲的,似是因爲我對面坐著的兩人感到不好意思。
我心裡倒是想著,這位姑娘啊,你可千萬別要被劉法醫那副良畜無害的樣子給騙了。他見過的屍體,可能比你見過的帥哥還多。
見蔡鈞要了杯拿鐵,我也就立馬說了句:“我也要拿鐵。”
爲了表示我不是因爲他而刻意選的一樣的類型,我又立馬補充道:“拿鐵是由一小杯濃縮咖啡和一杯牛奶製成,比卡布奇諾多了鮮奶味,味道更香醇,我喜歡。”
說我那這句話,我吐了口氣,劉法醫瞥了我一眼,便說道:“我來杯卡布奇諾。”
“小蟲?”劉法醫帶著笑意望了我一眼,忽然開口問道:“看樣子,你對咖啡挺懂的。那你說說,卡布奇諾是由什麼做成的?”
我嚥了口口水,猛然想起我和劉法醫第一次在這裡見面時,也是我點的拿鐵,他點的卡布奇諾。這麼一想,我還真有些印象。
“卡布......奇諾,嗯......好像是由意大利濃縮和泡沫牛奶製成的意式咖啡,它是一種泡沫咖啡,先是奶泡的甜膩,再是意式的苦澀和濃郁。”
說完這句話,我只得暗暗佩服自己厲害。因爲我記得當時劉法醫點卡布奇諾的時候,似乎也和我說過類似的話。
我還記得,劉法醫還拿咖啡的事情吐槽過我。他說咖啡醇具有抗癌作用,可以降低患糖尿病的機率,只是老年婦女應該少喝。
當時,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看著我,所以我印象特別清晰。這不是明擺著就是警示我嗎?老孃這像是老年婦女嗎?
“好了好了,我們今天可不是來討論咖啡的,說正事。”關鍵時候,還是蔡鈞大佬轉回正題。只是,他還不忘朝劉法醫吐槽一句:“平時見你挺正經的,怎麼一到小蟲面前跟個小孩子似的?”
我“噗嗤”一聲笑出來,劉法醫啊劉法醫,真沒想到你也有被人吐槽的那一天。只是這一瞬間,我又到陳漫的事情,表情又立馬變得愁眉苦臉。
陳漫,現在應該渾身被擦滿了屍體腐臭抑制劑,被裝在尼龍屍體袋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