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噹——”一聲清脆的碎響打破了閨中的寧靜。
“姑娘, 發生何事了?”侍女阿茵匆匆從外面跑了進來。
“哦,沒事沒事。啊——”俯下身慌措地去收拾地上的殘瓷碎片,卻因一時心急而劃破了手指。鮮血從右手指尖溢了出來。我見狀忙將手指放入口中吸吮。
“哎呀, 姑娘!”粉衣婢女快步上前一把抓起了我的右手, 從懷中掏出了一方潔淨的白絹裹於我的傷口處, 略帶嗔怪地說道, “近日姑娘不知爲何總是摔破東西。倘若有何不便, 姑娘請儘管開口吩咐便是。要是姑娘再受了傷害,教阿茵如何向吳侯交代……”說著便蹲下身子把碗片一塊一塊地撿拾起來。
我無奈地看著此時被布包得如同小糉子般的手指,內心哀嘆——不是我故意想要破壞這些古董, 實在是我也無能爲力呀!最近這段期間我都在悄悄嘗試我的法術是否恢復,但每次試下來的結果都不太理想。就像方纔, 我本來是要練習“隔空取物”的, 不料那物還沒飛到一半就因爲術法失靈而掉落了下來。
想當初那位老醫生不是說我的傷不到一年就可以康復的麼?可如今都已過去一年多了, 爲何還不見好?!
我心煩氣躁地在屋中來回踱著步子。我之所以這麼焦急地想要恢復法力,是因爲我在不久前聽聞了一個重大事件——漢中王劉備於公元221年二月即稱爲昭烈帝, 立劉禪爲太子,封諸葛亮爲丞相。
玄德即位本就在我的意料之中。然而使我驚異的則是他稱帝之日居然比原史還提前了將近兩個月的時間!
由於我的原因而使關羽的死亡推遲到了次年元月,莫非是這一事件推進了歷史的發展進程麼?
算了,先不管時間早不早的問題了!劉老大稱帝了就表示他即將要來征討東吳,也就表示著他就快駕崩了……所以當務之急我必須要馬上回去, 不管用什麼方法我也要拖住他, 絕不能就這樣讓他起兵伐吳!
想著我便提步出門往孫權的居室走去。眼下還不能使用法術, 先試試看我能否將孫權說服讓他放我回川。既然他喜歡我, 那麼我低聲下氣地楚楚央求他, 我想孫權應該不會太過冷血吧!
很快地我便走到了吳侯的房外,聽到屋內有細細的說話聲。我猶豫了片刻, 提起裙襬躡手躡腳地輕入進屋。
若是此刻他們正在商討什麼軍中大事,那我剛好可以偷聽了回去打小報告。我屏息往裡間睇去——
“啊!!——”
在放眼看去的那一剎那,我驚駭地失口尖叫了起來。雙手捂口往後連連趔趄著退步,直至後背抵到了牆壁才無可退路。
“三……三哥……”望著案桌上那久違而熟稔的面孔,我的眼淚滂沱而出。此時的雙腿也早已失卻了所有的氣力與知覺,身子沿著冰冷的牆面軟榻地滑曳了下去,整個人都癱坐在了地上。
擺在案上匣中的,居然是張飛,我三哥的頭顱!
“主公……這……”
“既然此人已知曉了一切,請主公務必將這婦人除去……”
“主公,此人不除恐爲後患吶……”
周圍,東吳的將士們七嘴八舌地勸諫著孫權,勢必要將我斬殺除去。然而我彷彿聾了一樣,依舊目光呆滯地看著眼前的那顆斷顱,腦中一片雪白。
怎麼會這樣……我推延了關羽的死期,卻萬萬沒想到竟提前了張飛的亡日!
但見盒中頭顱雙目圓睜,橫眉豎眼,戾氣逼人。如同要把人生吞了一般地死死盯著我,將我瞪得全身發涼,寒毛直立!直到很多年過去以後,我依然能夠明晰地記得今日所見到的這驚悸的場景,有如將我的心臟撕裂般的痛切。
三哥,你是在怨恨我麼?
當初離別時我曾胸有成竹地對你許諾,待我與二哥功成歸來之後,我定會月月釀造“醉雪梅”和你們共飲同歡不醉無歸。不想如今卻因我而使得這一幕幕悲劇提前而至。物極必反,我究竟來這裡是爲了什麼!?
雙手緊緊揪抓著胸前的衣襟微微顫慄,指尖因過於用力而泛出了蒼白之色。我死咬貝齒,壓抑著自身沒有放聲慟哭。
而孫權這方從怔忪之中回過神來,反手將匣蓋掩上,對其下屬告了一句。衆人才怏怏退出了門外。
此時惟剩了我與孫權,原本喧擾的屋子在霎那間變得清冷而蕭條。
吳侯在房中來回踱了幾步,長嘆了一聲,轉身走近我將我從地上攙扶了起來。卻沒想到反被我所鉗制。
“櫻若,你……”孫權驚詫地睜大雙眼看著我。
“不許吵!”我略帶嘶啞地開口,手中的簪針橫抵在吳侯的頸項間,淚眼婆娑地威嚇道,“現在馬上放我走!否則的話,我就殺了你!!”
然雖如此,捏著銀簪的右手卻在略略發抖。我知道我不可能殺得了孫權。他是江東之主,定立了三分天下之一的東吳,我不敢想象將來若是少了他天下又會亂成何種樣子。但是此刻除了要挾他之外我別無他路可退!
彷彿察覺到了我眼中的決裂與哀慟,吳侯的神色從最初的驚慍轉化爲了深深的惜憐。他平靜地注視著我道:“汝欲回川,孤答應你便是。”
聞言我一怔,不可置信地蹙眉盯著他。
“孤之所言九鼎。從即時起,汝離去自由,孤絕不會教人阻遏你!”
“甚至……孤可以遣人送你回益州。”
看著孫權斂容嚴肅的認真表情,我躊躇了半刻。最後我緩緩收回了架在他頸上的簪子,平靜了一下自己的心態,冷言道:“送就不必了,我自己可以回去。吳侯乃當世英雄,想必絕不會食言!”眼波轉至旁側,我指著案上的匣盒,哽咽地說,“還有它。我務必要將此物帶回!”
吳侯微微皺起了眉頭,低首看著案桌,似是在沉思。
就在我猶豫著要不要再威脅他一次的時候,孫權開口了。
“好,孤答應你,此物汝亦可拿去。”
於是我雙手顫抖地用錦布包裹起匣盒後便抱著它疾步出房了。
是日中午我便急切地離開了東吳。我拒絕了吳侯的遣送,只要了一匹良駒和一架馬車,以來裝載我的那些重要物件。
而孫權果真沒有食言,他並沒有派人來追攔我,只是在臨行前對我說了一句莫名的話語。
他說:
“櫻若,孤料汝日後定會復往於我東吳!”
這話在當時的我看來是如此地荒誕無稽。然而,直至數年之後我才知道,他的這句話並非空穴來風;他或許在那時便已經料到,我終究是沉淪到了以不惜一切代價來換取我夢魘的圓滿這種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