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會兒,他才皺著眉頭反問謝嬌容:“她說是我的?”
謝嬌容見他不否認,反而一臉小心的反問自己,心裡的怒意陡然間瞬添了幾分。
“文淵,你真是糊塗!”
嚴厲的語氣中分明地帶著一股努力剋制過的怒氣。
對謝嬌容來說,這怎麼能不讓她憤怒,又怎麼能讓她不生氣?
她從來就沒有想過會讓安寧真真正正的成爲賀家的人!
“媽,我跟寧寧……”
“你跟她永遠沒可能!”
賀文淵正要解釋,卻被謝嬌容不客氣的的斷。“不管你跟芳婷的婚姻是爲了什麼,就算將來你們離婚,我也絕對不會接受寧寧成爲我賀家的兒媳!”
門外,因爲回房時無意中瞟見書房房門的縫隙透出的光亮而悄然而至的安寧聽到謝嬌容絕決果斷的話,不由地眉頭緊皺。
一股強烈的怒意充斥滿她的心房。
“媽,你在說什麼?”
賀文淵完全搞不清楚現在的具體狀況,一會兒安寧懷孕,一會兒又他跟安寧沒可能,她是怎麼會突然間把自己跟安寧扯到一起的?
“總之你記住我的話!”謝嬌容強調。
賀文淵無奈的翻了個白眼,說:“媽,你想太多了!”
謝嬌容看了他一眼,默了幾秒鐘,忽地神色軟了下來,同時軟下來的,還有她的語氣。
她輕輕地嘆了一聲,說:“我知道,因爲她爸爸的事,你一直覺得你父親虧欠她,咱們賀家虧欠她,所以想要替賀家還債!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們該做的也都做了,讓她進了賀家,給她最好的生活,讓她這一生衣食無憂。再大的虧欠,這些已經足以彌補,不是嗎?”
站在門外的安寧原本已經準備轉身離去,卻在聽到謝嬌容提到自己父親的時候,又驀地停了腳步。
心中的怒意還未來得及消退,新的疑惑又蒙上了心來。
爸爸?虧欠?賀家?還債?
抓到這幾個重點詞,安寧心裡疑惑極了。
而接著,謝嬌容的聲音又再次響了起來。
“的確,當年如果不是安廣金站出來幫你父親頂了罪,賀家也許就不會有今天的輝煌,也許病死獄中的就是你的父親。但是安廣金去世,也不是我們能夠預料能夠控制,誰都不知道他會突然生病,還一病不起直到最後去世。這些,都不是我們願意看到的,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也盡了最大的努力去彌補去補償,花多少錢,即使一輩子養著寧寧,我都不在乎,但我唯一不能接受,也不會接受的就是她成爲賀家的兒媳!不要問我原因,因爲沒有原因,這對我來說是一個原則問題!”
事實上正如謝嬌容所說,不會接受安寧成爲自己的兒媳真的沒有什麼具體詳細的原因,也真的只是原則問題而已。
說到安寧父親的事,賀文淵的心情就很沉重。
一直以來,揹負著賀震留下的人情債的賀文淵活著並不輕鬆,尤其是出生便沒有了媽媽的安寧,安廣金的離世對她來說幾乎是天塌地陷。
賀文淵至今還很清楚的記得在醫院裡,安寧和安廣金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聽見他的呼吸突然變得悄無聲息,看見他起伏的胸膛突然嘎然而止,看到儀器上的高低不平的波紋變成一條直線,只剩下一陣長“嘀”不止的聲音……
也許真的沒有什麼比親眼看到自己唯一的親人永遠地離開自己更讓人痛苦的事情了吧……
他甚至每每想到那天,耳邊都會
隱隱的,像是還能聽見那時的安寧的哭泣聲一樣。
那是肝腸寸斷的聲音……
“文淵,我理解你的心情。我知道你比任何人都疼愛寧寧,可是現在你是芳婷的丈夫,不管你們當初因爲什麼而結合,至少在這個期限之內,你們是法律上認定的夫妻。而且你應該清楚,如果芳婷知道了這件事,對我們會有怎樣的影響,所以……在一切還來得及的時候,趕緊處理掉。這兩天你先把手頭的事情放一放,陪寧寧去趟醫院,把孩子做了!”
謝嬌容認真而又嚴肅的說著,而在她眼裡,她似乎就已經認定了安寧的孩子是賀文淵的一樣。
除了表明自己的態度之外,還直接爲安寧做了決定,打掉孩子!
至於門外的安寧,她在聽見自己的父親是爲什麼而死去的時候,後面的話她就已經一個字都沒再聽進去。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房間裡的,只是在回到房間後,她便趴到牀上將臉埋在枕頭裡狠狠地大哭了一場。
她一直以爲安廣金是因爲做了不好的事觸了法律,所以纔會坐牢,最後病逝,她也以爲賀家這麼厚待自己,是因爲安廣金當時跟著賀震吃苦耐勞不求回報,可是現在,這一切都變成了一場笑話。
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父親的死竟然是爲賀震頂罪。
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事實,可是想想,謝嬌容是這個家裡最具權威的人,又是和自己兒子的對話,怎麼可能會有虛假?
安寧思緒變得混亂不已,隨後她又想到賀震當時給自己的銀行卡,那裡面的兩百萬自己曾經疑惑了許久,雖然當時的賀震給了自己聽似合理的解釋,但現在想來,當時的解釋真是漏洞百出,反倒是現在,如果用在解釋那是他對自己的補償上的話,反而變得更加合情合理。
想到這裡,安寧心裡不禁又痛又怒。
並且除了痛和怒,更是有一股恨意油然而上。
尤其是想到謝嬌容一口一個絕不接受自己成爲賀家兒媳,甚至還要讓賀文淵帶自己打掉孩子的時候,那股恨意就變得越加的明顯與深刻。
雖然這個孩子本來就是骯髒的產物,不用人說她也絕對不會把他留下來。
可是自己心甘情願的打掉是一回事,不知情地認定爲是賀文淵的孩子而強行要求她打掉又是另外一回事。
謝嬌容以爲這是賀文淵的種,可她卻毫不猶豫的要他帶自己做掉這個孩子,呵……她的心可真夠狠的,即便真的是賀文淵的血脈,她都可以做到毫不留情,更不會心慈手軟。
安寧笑了笑,眸光冰冷,陰陰的,仿若一口深沉的古井。
懷孕的事安寧和謝嬌容還有賀文淵都沒有聲張,而賀文淵也特地單獨找了安寧。
“你懷孕了?”
賀文淵甚至沒有用太多的語言做前情鋪墊,便直接進入了主題。
在他面前,安寧原本就很少會做隱瞞,更何況自己也已經知道謝嬌容已告訴他的事,於是她也坦然回答:“是。”
“是那件事……”
“是!”
儘管安寧並不願意提到那件令她倍感屈辱的事,但她也並不迴避。
“怎麼會?第二天不是吃過藥了嗎?”賀文淵實在不能想,緊急避孕失敗這種事,居然會那麼倒黴的讓安寧碰上。
“本來就不是百分之百會成功,我正好就那麼‘走運’中招了……”
安寧苦澀的笑了笑,語帶自嘲的說。
“你跟媽說是我的?”
賀文淵問他。
說起這個,他心裡很不是滋味,也有些窩火。尤其是想到謝嬌容說的那些話的時候,她分明就是一口認定孩子是他的態度。
而能夠讓她這麼誤會的,除了安寧主動承認之外,他實在想不出來精明如自己老媽,怎麼會有這麼無稽的判斷的。
“是!”
只有不到一秒鐘的猶豫,安寧便肯定地點了點頭回答他。
而她的回答也令賀文淵驚了出聲:“寧寧!你怎麼可以這麼說?你明明知道跟我沒有任何關係,而是那……”
驚愕的語氣裡,帶著一絲淡淡的怒意。
而已經到了嘴邊的話,他最終還是忍了忍,並沒有將後面的話說出來。
因爲他想說,是那天晚上的男人……
事實上到底是哪個男人,賀文淵根本不知道,但他知道,這話一旦說出來,定然會傷害的到安寧。
可是什麼都不說,就這樣被安寧給自己安上一口黑鍋,他該怎麼辦?
心裡惱著,安寧可憐巴巴的看著他,喚了一聲:“文淵哥……”
賀文淵此時沒有半點心情,即便是看到這樣的她,心裡也只有惱火這一種情緒。
安寧也不在意他的反應,更加不理會他此時的心情,只是自顧的繼續說道:“文淵哥,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生氣也想罵我,如果罵我可以讓你消氣的話,那你就罵吧,不管你怎麼罵,我都不會還口的。但我只求你聽我把話說完……”
什麼叫表演出身,大概也不過如此吧。
就是無論心裡有多少不同的情緒摻雜在一起,最終在臉上表現出來的,一定都是對自己最有力,也是對對方殺傷力最大的那一種。
而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場合不同心情的人面前,自己所表現的也都隨時在發生著變化。
也許變化的是一個語氣,一個表情,一個眼神,甚至只是脣角那絲不動聲色的上揚,對安寧來說,她都可以做到極致的完美,而不讓人看出絲毫的端倪。
所以賀文淵沒有說話,不過這不是因爲她表演有多真,而是賀文淵根本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於是只能等著,等著聽她要說什麼!
“我知道我這麼做不對,不該對媽說這……這是你的……可是她問我是不是岸飛哥,我不敢承認,我怕她會去找岸飛哥,我怕岸飛哥知道那件事,怕大家知道那件事,所以在媽隨後問我是不是你的的時候,情急之下我就承認了。我當時心裡很害怕,什麼都來不及想,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這麼說的。文淵哥,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安寧帶著哭腔一邊說,一邊作勢伸手拭淚,而爲了演得逼真,眼中竟是真的蒙上一層薄薄的水霧。
她的聲音她的表情她的動作,一切都那麼自然,自然到一氣呵成,自然到讓人看不出一絲的破綻。
賀文淵看著她,眉心處一個深深的“川”字像是被人用刀子刻上去的一般,久久地都散不開。
安寧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低垂著眸子,眼淚“吧嗒”一聲從眼眶裡滾落出來,砸到她面前的桌面上。
這樣的她讓賀文淵驚怒之餘,卻又有些無奈。
他的心煩亂極了!
而後兩人都沒有再說話,賀文淵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安寧則是點到即止。
她很清楚,再好的戲,如果演得太過,就會失去它原本的作用。
就這樣過了許久,賀文淵才終於重重地嘆了一聲,說:“明天我帶你去醫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