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他承認(rèn)他輸了。

她離開的時候也帶走了他的心, 一整個上午他都神情恍惚無心工作，眼前徘徊的全是她哭泣的影子。

不安的來源是恐懼。

昨夜他那樣殘忍的傷害她，今早她卻表現(xiàn)的太過平靜。

他寧可她跟他哭鬧。他忘不了她淡笑的流下眼淚, 那一刻, 她的眼中流露出輕鬆……這一切都不合常理。她該感到沉重, 最深刻的沉重, 但這樣的結(jié)果, 卻也並不是他願意看見的。

他撐住額頭，陷入了持續(xù)的掙扎。

人就是這麼矛盾又可笑。太愛一個人愛到發(fā)瘋愛到失去理智時，往往最在乎的人, 卻是自己。

那時他只是深陷於恐懼失去她的痛苦，沉溺在她背叛他的憤怒……始終都是自己的感受, 他沒有顧及到她一絲一毫, 甚至殘忍的以她的悲慘爲(wèi)代價, 榨取之後再用來填補自己的傷痛。

他離開了公司，獨自去到了她和朋友的開的那家飾品店。從透明的櫥窗中他看見了兩個女孩子正在埋頭粘貼髮卡, 他想起了那個小盒子，他從她朋友那裡買下來之後就將它扔在了角落，從來沒有打開看看……從來沒想去了解，這五年來她的生活，他只是自私的固執(zhí)的不停規(guī)劃……他和她的以後。

他站在門前徘徊許久, 那兩個女孩子談笑讓他意識到其實她也不過是個小女生而已, 那本她很珍惜的相冊上, 他分明見過她也曾有過調(diào)皮可愛的笑容……他忽然恨起自己來, 他連她的年齡都忘了, 他到底愛了她什麼……

其中一個女孩子發(fā)現(xiàn)了他，推開玻璃門走了出來。

他還是不想很快離開, 只是站在那裡，對著陌生人他纔敢露出和心裡頭一樣茫然的眼神。

“你是……？”女孩子驚愕的指著他，程昊揚笑了笑，沒想到她會喊出他的名字。

他買來了兩杯奶茶，和她坐在了路邊的長椅。

女孩子不斷用吸管攪拌著杯子內(nèi)裡的珍珠，嘴角帶著笑容，不掩雀躍心情。她告訴他她叫李曉莉，是洛薰的高中的同班同學(xué)，因爲(wèi)捨不得看見這間飾品店關(guān)門大吉，所以就和別人一同頂替了下來。

“和小薰同學(xué)了三年，竟然從來沒有聽她提過原來你就是她的哥哥。”李曉莉嘆息的搖了搖頭。

他默默的喝著奶茶，味道溫暖而甜蜜，就像薰小時候的笑臉。

“她念高中時……是什麼樣子？”他學(xué)她，吸了一個珍珠含在口中咀嚼。

“小薰可是我們學(xué)校的校花哦。”李曉莉頗爲(wèi)驕傲的揚起腦袋，看著他，“很多男生暗戀她，但她一點美女的架子都沒有，也不和男生們多接觸，其實她那個人還蠻可愛的，她很喜歡面具沙超人，曾發(fā)誓要收集全部和麪具沙超人有關(guān)的東西……”

“面具沙超人？”他的眉頭又很快舒展，想起上次那副拼圖中的人物和她房間那些稀奇古怪的擺設(shè)，就得到了答案。

“怎麼不知道嗎？？”李曉莉有些誇張的驚詫，“面具沙超人可是這幾年來最受歡迎的動漫人物呢！”

他低頭笑了笑，不記得到底有多久沒有過這樣的笑容。

“只不過……小薰有時候看起來，會有點寂寞……”

————

他在一家動漫書店逗留了很久。

他開始想要了解她喜愛的東西，這麼做會讓他感到虛幻的滿足，彷彿她並不是離他太遠……她就在他的身邊。

老闆很熱情的跟他說，今天下午會有一場動漫展，那裡會展示他喜愛的動漫人物。

他去了老闆指定的地方，排了很久的隊，拿到了兩張也許會讓她露出一點笑容的東西。

然後他急急忙忙的趕回了家。

荷包裡裝著玩具模型的鑰匙扣，竟然讓他心情莫名的好，開心得像個孩子。

匆匆路過大廳跑上樓時，管家朝他做了噤聲的動作。她告訴他，薰正在房間午睡。

這是她第一次忘了反鎖。

房間的門輕輕一推，就開了。

他首先感受到了風(fēng)。風(fēng)從開啓的窗外呼呼的灌進來，窗簾彷彿調(diào)皮的少女，在風(fēng)的鼓動中跳起了夏日的舞蹈……她的頭髮也是，久了，變得有些凌亂。

安靜的只有她。

她不再像從前一樣只要聽到一點響動，就立刻警惕的驚醒，她沉沉的趴在桌面上，就連他的腳步聲她都不認(rèn)得了……今天，她睡的格外香甜。

他慢慢的靠近她，一步再一步。他忽然感到欣喜，因爲(wèi)他認(rèn)出她穿的裙子是她最鍾愛的一件。看，他並不是對她完全不瞭解。記得她曾跟爸爸說過，如果可以，她希望能穿著這條裙子去到處走走看看，別的城市別的國家都可以，她說她喜歡旅行的感覺，旅行是一段尋找自己的旅程。

那時他無意在門外偷聽到了這番頗有哲理的話，就在心裡頭高傲的嘲笑了她，在他看來這是她永遠無法實現(xiàn)的夢想，因爲(wèi)這一生她都將陪伴在他的身邊，這樣的她，這樣的他，根本不需要找回自己……

“薰……”當(dāng)他用盡最真實的感情喚出這個名字，鼻子涌上了酸意。

他擦掉眼角的灼熱，沒關(guān)係，還有機會。等到她重新睜開眼的時候，一切都還來得及。

一生還很漫長，他不要她總是活在終點。

他掏出那兩張的票，放在了她的跟前。今天是個很好的晴天，她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和朋友們出去瘋一瘋玩一玩。

他看了看時間，她真的睡了很久。

最後他俯下身悄悄的親吻了她的面頰，然後，他打算叫醒她了。

——————

“她服食下的是劇□□物，送來醫(yī)院時已經(jīng)太遲了。很抱歉……我們已經(jīng)盡了力……”

醫(yī)生取下了口罩，遺憾的搖了搖頭。

他仰起頭，看著他。他很想用力的抓住他的手臂，求他無論如何都要救救她……

救救她……

太遲了。

他怔了怔。突然又聽見這三個字。但醫(yī)生分明再沒有開口，只不過投過來冰冷的眼神。

然後轉(zhuǎn)過身，慢慢的，消失在白色長廊的盡頭。

醫(yī)生離開以後彷彿宣告了這一切都結(jié)束了。

對，結(jié)束……他對自己點了點頭，從長椅上站起身來。其實什麼都沒發(fā)生，什麼都沒有。她只是病了……生病了而已……她身體不好經(jīng)常都會生病，他暗暗責(zé)怪自己，往後他要更加小心的照顧她才行。

他知道她一向不喜歡躺在醫(yī)院，她討厭這裡的白色和消毒水的氣味，也很害怕打針。所以他打算帶她回家。

他遣走了所有的傭人，變得忙碌起來，幫她擦了臉，又煮了稀飯，等她醒來時就不怕肚子餓。

他想要一個人爲(wèi)她做點什麼。

他發(fā)現(xiàn)原來他可以爲(wèi)她做很多事情……

清晨。

他在寂靜中醒來。

醒來時他正趴在她的牀邊，她沒有睜開眼，還是昨天沉睡的模樣，他吻了吻她的額角，擡眼看向前方，今天，他從她房間的窗戶外看見霞光。他站起身走過去，推開了窗子……也許，她嗅到新鮮的風(fēng)就會醒來了，他這麼想。

風(fēng)果然帶來了動靜。

他彎下腰，拾起了從桌面上飄落的紙片。

——————

當(dāng)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jīng)離開了這裡。

去到了一個你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我想我還是會原諒你，但是……要等到下輩子。

還記得五年前我們一起在庭院裡種下的薰衣草嗎，你一定早就給忘了。

有人說過今世種的花會開在來生的路邊。我是相信的。

如果下輩子當(dāng)我路過門前看見了那些薰衣草，我只會記得，我曾經(jīng)有個很疼愛妹妹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