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突至,合著大雨瀝瀝而至。烏壓壓的一片天,聲響轟轟,彷彿要穿透一切阻礙。
殿外氣勢如虹,殿內(nèi)一片靜謐。
這是王上的寢宮,宮中最爲(wèi)彰顯權(quán)力的宮殿——宿龍宮。
此時,宮殿中一片灰濛濛的沉靜,天色本就泛黑,加之殿中並未掌燈,更顯得暗了些。
紗帳低垂,一層又一層。
姬無傾一手半撐著頭倚躺在牀邊,眉眼低垂,在黑暗中描繪著身旁少女的輪廓。少女睡得很沉,呼吸悄然無聲。她側(cè)著身子,軟軟的陷在絲綢的被褥中。
“你也是累了,這些日子辛苦你了。可是沒關(guān)係,血兒,孤王已經(jīng)找到了解決的辦法,雖然只有半個月的時間,但是足夠了。”
他的聲音絲絲柔骨,可惜血雪卻是一概不知。他輕輕的彎下了自己的身子,讓自己輕輕的靠著她的身子,將她整個沒入自己的懷裡。
感覺到了她輕柔的呼吸,他才覺得安心不少。
“過段時日你就會好起來了,可是在此之前孤王要離開你一段時間,離開之前想把早就該做的事情給完成,你會不會生氣啊?!彼谒亩叺驼Z著,像是誘哄妻子的丈夫,話語間都是情意綿綿。
一日之前他便昭告天下,會於三日之後完成冊立東宮王后的事宜。
許久之後,久到外邊滂沱大雨化作了綿綿小雨夾雜著小雨,他才翻身下了牀,離開了宿龍宮。
宮人小心翼翼地關(guān)上了門,便見等候?qū)m外多時的雲(yún)道公公。
“王上,太后娘娘命奴才請您過去惠齋一敘?!彪?yún)道公公低著頭,不敢同這年輕的帝王對視。
直到舞君被擒拿,太后同舞君勾結(jié)的流言也是傳揚(yáng)了出去,可是這位帝王卻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只是將舞君給關(guān)了起來。至於惠齋裡的太后他是半句都沒有過問。
也正因爲(wèi)如此,他這個太后身邊的大太監(jiān)才越發(fā)的擔(dān)心。
姬無傾帶著一行隨侍來到了惠齋,剛走到宮門前便有宮人迎了上來。他們行了行禮,正想引著王上到正殿去,卻是被王上的隨侍給控制了起來。
他從避雨的亭道穿過庭院,慢慢地走進(jìn)了宮殿裡。墨色的長袍是半點(diǎn)不沾雨意,長長的白色綢帶髮帶在空中飄搖著,晃動著奇異的弧度。
“王上駕到!”尖銳的聲音讓姬無傾幾不可察地皺起了眉頭。
“微臣參見王上!”殿中的衆(zhòng)臣子跪地,氣勢不可小覷。
姬無傾只是淡淡一瞥,臉上依舊波瀾不驚。這一瞥令衆(zhòng)臣子心中咯噔一聲,他們隱約感覺到了王上眸中的冰點(diǎn)。可惜,王上的表情始終溫暖和煦。
“兒臣,給母后見禮。”姬無傾上向太后微微鞠了一躬。
“王兒快起?!?
宮人心領(lǐng)神會地擡出了棋子供姬無傾坐,姬無傾坐下後只對衆(zhòng)臣子淡淡道。“衆(zhòng)卿起來吧?!?
衆(zhòng)臣子心驚膽戰(zhàn)地站了起來,無形中已感知到了他們王上強(qiáng)大的氣場。
而他們的王上淡然一笑,一派閒適,“不知母后召兒臣前來,所爲(wèi)何事?”
“說來也是哀家慚愧,想必?zé)o傾你也是聽說了外邊的流傳,流傳母后同舞君暗中裡應(yīng)外合的事情?!碧蟮纳裆袔追謶n愁之色,臉上更是帶著幾分的憔悴,想來是這事兒讓她很是傷腦筋。
“母后放心,那不過是會舞君的一面之詞,兒臣不會讓在心上的?!奔o傾是溫柔的笑了笑。
只是聽聞了他的話語,太后的臉色是不好看了。
她所說的是外邊流傳的她同舞君暗中勾結(jié),意圖叛國的事情,她的意思是那些都是謠言??墒羌o傾卻說那些是他從左丘黎夜那裡聽來的,這兩者之間的區(qū)別明眼人一聽便聽出來了。
“什麼,舞國君主竟這樣污衊於哀家,實(shí)在是豈有此理。無傾,哀家可是你的母后,怎麼會想著同他一起加害你呢?你切莫將他挑撥的陰謀放在心上了,我們可是母子同心啊?!碧螽?dāng)即是有些動怒道。
“母后放心,兒臣並未將他的話放在心上?!奔o傾似笑非笑道。
“如此母后就放心了?!碧螽?dāng)即滿意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而後是跳過了那一茬兒,“還有一事哀家不知道該不該說,哀家知道王兒必定能夠處理好一切,哀家這個太后不該多管這些事。只是無傾,關(guān)於冊立東宮王后的事情可否再聽聽衆(zhòng)臣的意見?!?
太后的畫風(fēng)一轉(zhuǎn),字字之言似是出自肺腑,又在字字之言撇清立場,可謂委婉又似善解人意。
“是啊,王上。臣等以爲(wèi),立後乃國之根本,與百姓們也是密切相關(guān)。還要請王上多多思慮後再做決定。畢竟血後孃娘是身份不明的女子,而且近日又是謠言四起,請王上三思!”
一位老臣苦口婆心道,一身威嚴(yán)的黑袍官府,顯得德高望重。果然,隨著老臣的諫言,其餘臣子也都齊聲跪下,“請王上三思!”
殿中衆(zhòng)臣齊齊跪下,場面壯觀異常。而姬無傾只是淡淡的側(cè)過頭,一言不發(fā)。表情似笑非笑,既不怒氣沖天也不愁眉苦惱。
衆(zhòng)臣子心中一驚,忐忑不安地等待著姬無傾發(fā)話。
“母后,您會支持孩兒吧?!奔o傾不動聲色地看向了高高在上的太后,含笑道。
“莫非王兒這是要一意孤行不成?如此,你當(dāng)如何面對天下衆(zhòng)多的悠悠之口?如何面對你的子民?”太后厲聲道,“王兒莫要將此事兒戲了!”
“母后是不相信兒臣?”姬無傾淡淡反問,俊美的臉上不見一絲柔和,一絲微笑,“方纔容大人說過,謠言四起。既是謠言四起又能說明些什麼?若是就這謠言便否定了血後,便要本王撤回之意,那本王豈非要貽笑大方了,成爲(wèi)天下笑談了?”
姬無傾的言論衆(zhòng)人無法反駁,“何況,造謠生事的紫衣道人已經(jīng)遭了天譴不是嗎?”
“話雖如此,可是……”
“母后難道忘了,謠言不可信,就像是舞君說您同他是一夥兒的謠言便不可信?!奔o傾悠悠的看向了還想說些什麼的太后,那雙幽深的眸子狡猾如狐。
太后的嘴果然是被堵上了,愣了半會兒,她方道,“若血後乃是餘國的亡國之後,那又當(dāng)作何解釋?”
衆(zhòng)臣子聽聞皆是不可思議,臉上帶了驚詫之色。
若是如此,冊立東宮王后不就是引狼入室!
“王上,此事萬萬不可。老臣便是一死也不能讓您做出這等決定!血後孃娘得您寵愛已是她莫大的幸事,況且她是餘國的亡後,本應(yīng)按規(guī)處置。既然王上喜愛,封爲(wèi)西宮王后不是亦可?”
“王上,臣以爲(wèi)容大人所言甚是。如若天下人知曉血後孃娘身份會作何感想,定會引起軒然大波!”
兩位重臣拼死諫言,句句合乎情理。
姬無傾靜靜地坐著,表面坦然自若。這是太后在向他施壓,甚至於是威脅。就連朝廷衆(zhòng)臣皆是一種利用。這場看似是他一意孤行的舉動,實(shí)際是他與太后之間的暗鬥。
“元雪,餘國亡後,餘國將相世家元氏之女。於十六歲時入宮爲(wèi)後,入宮兩年皆是平庸無奇,不得餘候君的寵愛。一年前,本王派兵攻打餘國,餘國本就是弱小無勢,加之餘候君的昏庸無能,理應(yīng)一個月內(nèi)便可攻克。可是,元雪憑一人之智慧抵擋了我軍三月,成爲(wèi)天下奇談。”姬無傾撐著頭,平靜得出奇。
“如此女子,孤王可不想放過。”
他的話是默認(rèn)了太后所說的是事實(shí)。
見姬無傾承認(rèn)得如此瀟灑,太后有些詫異。
“王兒,哀家知道你一向心細(xì)??赡憧稍脒^,此女子的心思如此深沉,焉知她不是存有其他心思。畢竟她的身上揹負(fù)著亡國之恨。”
太后一字一言,所言極有道理。她並不主張什麼,卻又在側(cè)面提出了不可忽略的問題,讓人不禁敬佩她的狡詐。
“哀家自知自己已年老,但此事事關(guān)姬國千秋萬載,哀家也不得多嘮叨幾句。”此話說得有些悲涼,不勉讓聽者多了心思。
“母后此話言重了,母后善言,兒臣自會思量?!奔o傾若有所思地應(yīng)付道,“只是,姬國史記有言,姬國的先祖曾立前國公主爲(wèi)後,前國公主聰穎非常人所能比擬,爲(wèi)姬國做下了不少的善舉;又有記載說,兒臣的曾皇祖父曾立敵國的官家小姐爲(wèi)後,也就是兒臣的曾皇祖母,曾皇祖母更是誕下了下一任姬國儲君,正是兒臣的皇祖父?!?
“記載中皆是前車之鑑,母后和衆(zhòng)卿又何必?fù)?dān)憂於孤王。雖說孤王及不上先祖和曾皇祖父的智慧,但也不至於被愚弄了。”
姬無傾優(yōu)雅地淡笑著,但幽深的眸子卻似黑夜,眸底不帶半分笑意。
衆(zhòng)臣皆被姬無傾身上的氣魄所震攝,便不敢再說些什麼,皆低下了頭來。
“雖然事實(shí)如此,但未免有些不成體統(tǒng)?!碧笥行o奈的嘆息道。
“母后這話有些不太合適了,先祖和兒臣的曾皇祖父皆是如此,母后有何必憂心於兒臣?!奔o傾繼續(xù)似笑非笑,那雙幽深的黑眸讓太后不由的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