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看了看我，總算是有了一點理智，卻依舊哭得不能自已。

“這位女士，我帶你去看看他吧！”我扶著女人說道。

女人點點頭，卻還在哭。

“菲菲，要不找別人去吧？”薛小燕看我這副樣子，提議道。

“不用了，反正這是我最後一次爲病人服務了。”我扶著女人起來，到了太平間。

裡面有標記好的屍體，有等著家屬來認領的，有無名無姓的。那一排排躺著的人，都是一個個再沒有呼吸，再沒有生命的人。

我在醫學院上課時，只有第一次解剖看到屍體的時候，吐得連膽汁都吐出來了。可是自那之後，再看到屍體，便覺得麻木了。

正是因爲一直見到屍體，所以也沒有覺得生命有多麼的脆弱。可是就在急診室的那裡，我第一次看到生命在我跟前消失。

我們找到了程超的屍體，女人直接坐在那邊，抱著程超的手臂，哭得撕心裂肺。

她的丈夫沒了，她孩子的父親沒了，對她來說，就是天塌下來了。每一個不起眼的生命，在別人那裡都是至關重要的。

我的眼角也有些酸澀，很快眼淚就落了下來。

我們的老師曾經告訴我，醫生是個殘酷的職業，我一直覺得不以爲然。可現在，我接觸到了。

我掏出紙巾，遞給女人。

女人接了過去，依舊不停的哭著。

我蹲下來，沉默不語的看著她。

也不知道她哭了多久，她擦了擦眼睛，坐在那裡，語氣很落寞的說道“我們還在計劃著，等孩子放寒假，就去國外旅遊一趟的。他工作累，我一直讓他小心點的，千萬不要疲勞駕駛，發車之前，一定要把車子都檢查好才能上路。每次他出門，我都提心吊膽的，可終究是出了事了。”

“請你節哀順變，人生不能復生。你，還要照顧好你自己和你的兒子呢！”這個時候說出這樣的話，顯得多麼的無力。

我其實想抽自己一巴掌，人生第一次感覺到這麼無能爲力。

“剛纔是我太過分了，你們急診室的醫生是最了不起的。我兒子小時候腦膜炎，我們一開始不知道，等到發作的時候過來，幸虧是你們急診室的醫生及時搶救。我知道，你們二十四小時輪班來，一直在前線，對每一個生命都很重視。你們對我丈夫，也肯定是盡力了。我不能都怪你們。”

女人的話，讓我突然想起來陸聶。

他雖然雙腿不適，可是卻頑強的在前線，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在挽救每一個生命。當程超死的時候，他沒有給自己喘息的機會，就立刻去救別人。

後來他對我那樣生氣，不是因爲我拿錯了東西。而是他沒有看到我爲生命在儘自己的努力。

作爲醫生，不尊重生命，等同於殘害生命。

“醫生，你很忙吧？也辛苦了，趕緊回去洗洗澡換衣服吧？我在這裡陪著我丈夫再多一會兒。”

我點點頭。其實我想去買點東西給她，雖然她不一定會吃，但也是我的心意。這麼晚了，她一定會陪著她的丈夫一直到第二天的。

轉過身的時候，正好看到了坐在輪椅上的陸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