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謝我,我們是一家人。倒是你,真的不打算回家來了?”董文秉略帶責備。“爸媽年紀大了,特別是媽,嘴上不說,心裡可想著你。你該知道,爸如今不怎麼管事,大部分產業都交給大哥打理,但是大哥不是咱們媽親生的,如果讓他獨攬大權,那以後我們幾個的日子都會很難過……”
董曉婷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沒有接話。她知道董文秉和其他兩個哥哥與大哥董文濤不和,大哥是父親去世的前妻所生,從小就和他們並不親密。如今父親高齡,家裡的幾個哥哥也都想分到更多的家業,這種爭產的戲碼,她不想捲入,也沒有興趣。
“還有香奈兒,你不爲自己想,也要爲她想想。如果不是羅靳奕出馬,誰知道董擇會怎麼對她?她明明是我董家的孩子,卻被自己的表哥欺負,還不是因爲大家都不知道她的存在,不知道她是誰?”董文秉繼續遊說。
他這幾句話說到了董曉婷的心坎裡。
是啊, 就算不爲自己,也得爲女兒著想。
“羅家會答應和她相親,就是因爲她是你的女兒,咱爸的外孫女,到時候真的談婚論嫁了,還得跟咱爸談。我們不滿足他們的條件,香奈兒也嫁不進羅家。這都是很現實的,商場上都是這樣。”
董曉婷握了握話筒。
“必須爸承認了香奈兒的身份,她才能嫁得好人家,才能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曉婷,你流落在外那麼久,二哥也很心疼你。爸他就是嘴硬,你怎麼能和他一個脾氣?道個歉,承認一句我錯了,爸也就原諒你了……”董文秉的這些話都是老生常談,但是過去董曉婷全都不爲所動,如今牽扯上女兒,卻還是有些心動了。
但她知道,就算自己答應回家,家裡人也還是會看不起夏天誠的。
“二哥,你讓我再好好想想……”
香奈兒以爲羅靳奕是要趕她下車,所以她坦蕩蕩的準備下車。
沒想到羅靳奕先下了車,怒氣十足的拽住她的手將她拉出車門,一言不發就快步往前走。
“羅先生,你要帶我去哪裡?”
他拉著她走過馬路,來到對面的臨江大道上。
深秋的夜晚,臨江大道上風已經開始刺骨,香奈兒穿得單薄,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他不理她,也不停步,繼續緊握住她的手腕一路走到跨江大橋上,這才停下腳步。
香奈兒見他面容緊繃,神情冷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想要開口,又不知如何開口。
他這是在和她生氣嗎?就因爲她不肯答應假扮他的女友?
但是,好像又不是。被他抓住的手腕處隱隱疼痛著,但她沒有喊痛,只是默默的看著他。
他此刻的表情給人一種遙遠的疏離感,混合著淡淡的憂傷,是那種被冰冷包圍的憂傷,在這深夜裡格外的醒目,她認真的看著他,竟隱約間感到有些心疼。
他好像是有什麼重要的話要對自己說。
於是,她站在橋邊的人行道上,沒有開口,只是等待。
羅靳奕望著橋下的滾滾流水,面容緊繃的宛如大理石雕像一般生硬,他掀起銳利的眼瞼,許久之後,他放開了她的手,才緩緩開口。“這裡,邱少廷曾經跳下去過。”
“這裡?”香奈兒心下一驚。
“就是從這個地方,15歲的他,從這裡義無反顧的一躍而下。”彷彿是被回憶佔據了心神,羅靳奕低沉沙啞的聲音變得縹緲。“當時,我就看著他跳了下去。”
香奈兒嚇得捂了下嘴巴,想要開口,又說不出一句話來。
“跳下去之前,他居然笑著跟我說,靳奕,如果有來生,我還會認你這個朋友。”說完,他的表情被一層極冷的寒霜所籠罩。“但是對你們羅家,我詛咒你們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聽著他用陰冷的語調說出這樣的話,香奈兒忍不住顫抖著後退了一步。
“是我們羅家害得他家破人亡。”羅靳奕表情僵硬又漠然的說道。“他四處求告無門,最後走投無路之下,才決定要走上絕路。”
“羅大哥……”香奈兒掀動了下嘴角。她有無數的問題在胸臆間徘徊,但卻都堵住了那裡,想不出可以問出口的語詞。
“爲了救他,我也跳了下去。”
“啊?”香奈兒再度嚶嚀了一聲。
羅靳奕用力握住了拳頭,這些事藏在他心底最深的角落裡,連他自己都很少觸碰。
“江水冰冷的刺透人的神經,那種感受我終生難忘。”他冰冷的聲音也消散在了這暗夜的寒風裡。“我抓住了他,將他救上了岸。那個時候,他幾乎沒有了呼吸。”
眼淚滑下香奈兒的臉頰,他的每一句話都讓她感到無比的心疼,她沒有出聲,只是無聲的啜泣著。
“那個時候我在想,如果有來生,哪怕生生死死不得好死,我也願意當他的朋友,只要他可以醒過來。”羅靳奕的聲音愈發冷酷,也愈發縹緲。“讓我可以還給他,我們羅家欠他的一切。”
“還好……他醒過來了……”香奈兒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她向著他跨進了一步。
“半年,他昏迷了足足半年,才醒過來。”羅靳奕微微閉了下雙眸,心口裡有種疼痛,讓他不得不虛弱了那麼一下。但是瞬間,他的眸光又變得冷硬而堅定。“那半年裡,很多次醫生都宣佈他可能永遠都醒不過來了,但他沒有放棄,最後還是睜開了眼睛。他,回來了。”
“太好了。”香奈兒又走近了他一步,輕輕的握住了他緊繃繃的拳頭。“羅大哥,真是太好了。”又是一串眼淚滾落。
羅靳奕的拳頭微微的顫抖了一下,卻並沒有揮開她的手。他回過頭來看著她,一雙厲眼在夜光裡散發著幽明的光芒。
“你怎麼哭了?”香奈兒晶瑩的淚水讓他驚訝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