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真是件可怕的事情。
當洛麗婭第一次離開皇家區附近，來到幽暗城相對熱鬧的地段時，她甚至沒有覺得飄蕩在空氣中的那些揮之不去的腐臭味難以抵擋。
千奇百怪的亡者在她身邊來回走動，像是想象中的末日景象一樣，一些敏銳的亡靈會在她靠近的時候四處扭轉著頭顱，追尋著被掩蓋的細微的活人氣息……在看到洛麗婭後，他們又會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達達的化妝技術實在太高超了。
“滾開！”
某隻無所事事、想要靠近洛麗婭、尋找她破綻的亡靈被達達·索沛踢到在地，他拉開大衣，露出襯衫衣領下由女王賜予的印記——像是破碎的面具，又像是女妖臉龐的徽章。
畏懼女王的權威，那隻到處閒逛的亡靈嘟囔幾聲離開了，卻還遠遠跟在後面，用充滿懷疑的表情注視著洛麗婭。
“要是連亡靈都能敷衍過去，獸人那邊就完全不成問題了。”達達對洛麗婭小聲說道，他捏著鼻子，一臉嫌惡的表情，像是比洛麗婭更不能接受空氣中的異味。
滿是荒誕怪異感覺的洛麗婭還在孜孜不倦地到處觀察亡靈，體會著身處無數死人中間的難得經歷，好半天，她纔將注意力轉回由她選出的新任大使身上，“我還是第一次參加外交會談……真好奇呀。”
聞言，索沛皺眉問：“會說獸人語麼？”
“會一點。”
“打個招呼看看。”
“我要把你的腸子卷在你脖子上，勒死你。”
“……請你一句話都不要說，在一旁微笑就好。”
“大使先生，你在小看我麼？”洛麗婭不樂意起來，“我們人類可是很有外交天賦的。”
“至少我死前從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外交天賦。”索沛揶揄地說道，“我親愛的姐妹，請讓我好好完成作爲大使的首次任務吧。”
洛麗婭向他投去微妙的眼神。
“你一定在想這個娘炮怎麼可能會有責任心吧。”這次輪到索沛不樂意起來，“首先，我要再次聲明，我不是紳士也不是娘炮，只是活得精緻而已……其次，我可是很有責任心的，既然接受了工作，就一定會做好……最後，我希望你對自己的選擇有些信心，畢竟我若是搞砸了工作，選出我的你也不會好過。”
洛麗婭當然不希望自己的首次重大決策顯得很愚蠢啦，於是她決定好好配合索沛的工作，穿過熱鬧的交易區後，他們往幽暗城上層走去，周圍的亡靈逐漸稀少，洛麗婭問道：“你生前是做什麼的？”
“果農，沒日沒夜地爲一片蘋果樹操心……雙手佈滿老繭、用壞了無數工具，一心一意地把生命中的所有美好都傾注到那些該死的蘋果樹中去……你知道我死前想得最後一件事是什麼嗎？要去給那些該死的蘋果樹澆水！”說著說著，索沛激動起來，他停下腳步，安靜地駐足一會兒，像是將所有怨言都吞了回去，在洛麗婭表示好奇後，他便接著向她述說起自己的故事，“鄰居的女兒走失了……我還記得她總在爲自己過大的鼻子感到自卑……那對老夫婦四處懇求人們幫他們尋回女兒，雖然我那時一直嫉妒他們家的蘋果樹長得太好，甚至爲此有過爭吵……現在看起來這一切是多麼無聊……但我還是答應幫助我的鄰居、那對因獨生女失蹤而痛哭流涕的老傢伙……我們在離村子很遠的地方發現了她，接著，已經成爲天災一員的她便咬死了自己的父母，我當時嚇呆了，也不知被她還是別的什麼人用鐮刀劃破了肚子，就這麼死去了……不不，我不會給你看傷口的。”
“唔……這還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洛麗婭偷偷擡頭瞄了一眼達達·索沛，好在看起來像是陷入了回憶中的他，並沒有多少悲傷的樣子……聽到別人悲慘的過去對她來說是件尷尬的事情，於是她試圖把話題轉移開，“你說你會獸人語，是死後學的麼？”
“不，生前學會的……那是在第二次大戰快要結束的時候，我在遠離戰場的地方撿到一隻快死的老獸人，我把他帶回了家，請醫生治好了他……當然，作爲報酬，他在死去前幫我幹了幾年的農活，我便是在那時學會的獸人語，我很感謝他，是他讓我那毫無意義的蘋果人生終於有了唯一的亮點……我也很感謝女王陛下，是他給了我再一次選擇自己生活的機會。”
雖然看起來是個娘炮，但意外的對生活充滿追求呢……洛麗婭或許永遠也不能理解從土裡鑽出來的亡者在想些什麼，但她知道大部分的人類在成爲亡靈的時候，都會性情大變。
或者爲不能釋懷的執念變得瘋狂，或者不再視生命爲珍貴的事物，或者想要告別生前的痛苦記憶、去做些與衆不同的事情。
“對不起，我不該在心裡嘲笑你是個娘炮的。”
雖然不能理解，但還是從尊重做起吧。
“謝謝你，我的姐妹。”
……
獸人的特使並沒有讓洛麗婭發現奇趣，他長著一副普普通通的獸人樣子——綠皮，比兩個成年人類男人加在一起還要壯，說話粗聲粗氣，嘴巴里噴出的兩顆獠牙明顯影響了發音的準確性……獸人語的發音本來就非常不準確，很多時候聽起來都像是吼叫聲。
“被遺忘者的大使，你的女王在哪裡，我奉大酋長的命令前來見她”獸人特使庫薩大聲地說道，要是不習慣這個戰鬥民族的話，或許很容易將他的語氣理解爲無禮，“還有，這個小東西是誰？爲什麼一直看著我笑？
遺憾的是，希爾瓦娜斯並不想見他。
“女王陛下外出了。”索沛敷衍道，由大使會見特使，並不顯得失禮，更何況還有他口中的‘小東西’在場，“另外，請注意你的措辭，剝皮者特使。”
索沛將手虛引向洛麗婭，介紹道：“這位是由女王陛下任命的全權攝政。”他將臨時兩字扣掉，再加上‘全權’，好讓洛麗婭的臨時頭銜聽起來像樣一些，“攝政小姐會參與我們的會談，她有權作出決定。”
……
臨近新的一年，居然是在碼字中度過的……總覺得各種意義上都很悽慘。
祝大家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