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紛揚揚，飄飛不止。霍塵軒領著活下來的將士們在雪地裡艱難行走，他也像軍隊裡的所有人一樣，面色蒼白而憂鬱，他們在不斷的死亡恐怖中不吃不喝地奮戰了半日，籠罩在他們臉上的陰霾根深蒂固，根本無法抹去。

霍塵軒和每個將士一樣，全部的心力都在努力避免想象他們的處境，他慢慢地拖著兩隻腳，蹭得地上的積雪窸窣作響，他用疲倦的聽覺細聽四面傳來的聲音，蒼白憂鬱的面孔越來越蒼白憂鬱了，終於，他們回到了軍營。

有將士衝進大營向霍梓瀛稟報：“將軍，霍將軍打仗回來了！”霍梓瀛面露驚疑之色，旋即閃過一絲擔憂的神情，瞬間消失，面帶喜色走出營帳去迎接。

霍梓瀛一出軍營，便看到了宇文靜雪，他欣喜萬分：“公主殿下回來了？”宇文靜雪面無表情，步伐緩慢，似丟了魂魄一般，從宇文靜雪的神色上，霍梓瀛察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宇文靜雪從霍梓瀛的身旁擦肩而過，獨自進了營帳，霍梓瀛驚慌不安，將臉轉向身後的霍塵軒，疑惑道：“怎麼了？”霍塵軒亦是面無表情，他沒有回答，霍梓瀛朝霍塵軒周圍看來看去，好像是在尋找什麼，片刻後方焦急道：“晉王殿下呢？”

話音未落，霍塵軒的身後四個將士擡著宇文璟玹的屍體步履蹣跚的走來，霍梓瀛的面色瞬間慘白，渾身顫抖，竟說不出話來。他張開嘴，嘴脣不停地抖動，半天終於擠出一句話：“這讓我如何向皇上交待啊！”語罷，忽然眼睛一翻，暈了過去，霍塵軒趕忙上前扶住，“爹!”

"來人，快請軍醫！"霍塵軒大聲喊道，幾個將士將霍梓瀛攙扶進營帳，軍醫忙爲霍梓瀛把脈，將士把宇文璟玹的身體停放在一旁。慌亂之際，雪茹突然神色慌張地跑了進來，“將軍，發生了什麼事情？”

雪茹一進營帳便看見了宇文靜雪，她先是一驚，旋即又恢復平靜，她的目光移到宇文璟玹的屍體上，還未來得及說話，疼痛而響亮的一巴掌狠狠扇打在她的臉上，她的臉龐炙熱疼痛，她不禁痛得叫出聲來。

宇文靜雪在雪茹的臉上狠狠打了一巴掌，驚動了營帳裡的所有人，衆人皆不知是何緣故，皆斂聲屏氣，不敢多說一句話，獨有霍塵軒驚詫道：“靜雪，你幹什麼？”

宇文靜雪冷笑一聲，眼神一凜，寒光乍現，卻笑盈盈地說道：“幹什麼？我幹什麼？我還能幹什麼？你不是都看見了嗎？我在打人啊！”霍塵軒一時語塞，無言以對，

“你……你怎麼能隨便打人呢？”他走至雪茹身旁，關心道：“怎麼樣？沒事吧？疼不疼？”雪茹低著頭，用手捂著臉，輕輕搖搖頭，她低下頭，沉默不語。

宇文靜雪橫眉冷對，卻溫溫吞吞，不緊不慢地說道：“怎麼？心疼了？”說著又走至雪茹面前，揚手一揮，便又是一個耳光，霍塵軒略微有些動怒，一把推開宇文靜雪道：“你到底要幹什麼？”

雪茹就站在霍塵軒的身前，她低著頭含情脈脈地看著霍塵軒，宇文靜雪一陣惱怒，上前猛力撥開雪茹，自己站在霍塵軒的面前，冷聲質問道：“你爲了她，已經不止一次的這樣對我了！你是不是喜歡她？”

霍塵軒的心頭猛地一震，他低著頭並不回答，他的這般神態自是令宇文靜雪越發生氣，宇文靜雪加重了語氣喝道：“我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告訴我！”

“沒有！”霍塵軒隨口應答，宇文靜雪憤然指著雪茹，怒道：“她是柔然國的公主，我命令你殺了她！”雪茹聽聞此語，心跳猛然加快，她一臉無辜地望著霍塵軒，低聲道：“我不是什麼柔然公主，殿下怕是認錯人了吧？”

見霍塵軒站在原地不動，宇文靜雪心中的怒火燃燒得更盛：“我命令你殺了他！”衆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宇文靜雪，嚇得氣也不敢喘，這還是平日那個溫柔和善的公主嗎？簡直判若兩人。

宇文靜雪冷冷道：“我知道，你捨不得殺她，那好，我殺給你看！”說罷，宇文靜雪拔出將士腰間的配劍，揮劍朝雪茹砍去，雪茹驚得花容失色，卻沒有躲開，她在打賭，賭霍塵軒會不會救自己，她賭贏了。劍鋒接近她的那一刻，霍塵軒一步跨到她身前，用手握住了宇文靜雪的劍，血液一滴一滴地從指縫流淌，宇文靜雪慌忙扔了劍。

雪茹立即上前握住霍塵軒的手，柔聲道：“將軍，你的手沒事吧？”霍塵軒沒有作答，目光憤怒，直直地盯著宇文靜雪，“鬧夠了沒有？”

宇文靜雪一把扯住雪茹，“是她，綁架了我，將我送到了齊國，若不是青女放了我，你還能再見到我嗎？”

“我真的不是什麼柔然的公主……”雪茹哭道，“將軍，你知道，我不會騙人的……”

霍塵軒從容道：“是啊，還是她告訴我們你被柔然將士綁去了，若不是雪茹，我們根本不會知道你的下落。”

宇文靜雪欲哭無淚，轉向雪茹道：“那好，我問你，我失蹤的那天晚上你在哪裡？你敢說你在軍營裡

嗎？只要有一個人能證明你確實在軍營裡，我再也不會說你是柔然公主！”

“有誰能證明？”宇文靜雪朝衆將士大喊道。

軍營中鴉雀無聲，沒有人敢言語，宇文靜雪冷笑一聲，“你還有什麼能狡辯的嗎？”雪茹垂眼，哭泣道：“我真的不是什麼柔然公主……”宇文靜雪復又拿起地上的劍，指向雪茹，眼睛瞪視著霍塵軒，詰問道:“這下你不會阻攔吧？”

霍塵軒微微勾了勾嘴角，吐出兩個字：“靜雪……”宇文靜雪滿臉笑意地將劍朝雪茹刺去，霍梓瀛倏然醒來，他咳嗽了兩聲，坐起身起來道：“公主，臣能證明那晚雪茹確實在軍營……”

劍從宇文靜雪的手中自然滑落，宇文靜雪將臉轉向霍梓瀛驚詫道：“大將軍，這怎麼可能？”

“你失蹤後，塵軒很著急，他們都再想辦法如何去救你，我獨自一個在營帳中，想著若是你出了什麼意外，我該如何去見皇上，這時，雪茹進來，問我爲何孤身一人嘆息，她說她看到我就想起了她的爹，那晚她給我說了好多她們家的事情，她也是個苦命的孩子……”霍梓瀛復又咳嗽兩聲，“我知道晉王歿了，公主難過，但雪茹，她是無辜的！”

一旁的雪茹聽見這些話後早泣不成聲，宇文靜雪有些錯愕，她不肯相信自己所聽到的，雪茹明明就是柔然公主，那天晚上雪茹明明在柔然軍營中，怎麼會和大將軍在一起呢，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即便雪茹不是柔然公主，天底下也不可能會有長得如此相像的兩個人存在。她的心中一片混亂，似乎所有的人都在和她作對，她被孤立在一旁，連霍梓瀛大將軍都站在了雪茹的一邊，她簡直敗得一塌塗地。

宇文靜雪心底冷笑了幾聲：“罷了，罷了，既然沒有人肯相信我，那我又何必苦苦爭執呢，隨你們去吧！”

宇文靜雪苦笑著走出軍營，霍塵軒心中似有所動，卻沒有阻攔。宇文靜雪信步走在雪地裡，離軍營越來越遠，她低著頭，面色蒼白而憂鬱，獨自一個人在樹林中來回走動，她有時數自己的腳步，有時撿起幾片腐爛在雪地裡的枯葉，放在手掌中狠狠的捏碎，然後聞那腐朽枯萎的味道。

她回頭走向軍營，一片頹敗之氣，營帳中一會傳出兇狠的大聲哀嚎，一會傳出悲慘的呻吟。聽見這呻吟，宇文靜雪直想哭，不知是爲了無聲無息死去的宇文璟玹，還是爲了衆人不相信她所說的話，可不管爲了什麼，她直想哭，流出善良的眼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