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點上鉤了呢……”月珀爲獵物的臨陣脫逃深感惋惜。他低下頭神色隱晦，手邊是剛剛被化爲灰燼的密函。

朝顏還兀自處於震驚迷茫階段，久久沒法回神，直到最後覺得餓了，這才發現月珀早已不見了，朝顏吐出口氣，月珀不在，她也免去見面的尷尬。

此時若是回去睡個回籠覺，卻可惜了月珀剛幫她綰好的頭髮，朝顏躊躇了一陣，決定還是出門看看。

這次出門其實在她心中打算許久了，本來想著剛到冥域時就去看看的，如今竟拖到這時。

依舊是清幽的小院，朝顏放輕些腳步。

“藍大夫在嗎？”輕釦門扉，沒聽到裡面迴應的聲音，朝顏決定——推門進去。

屋中藍大夫正託著一個腦袋，原來是有病人上門，怪不得藍大夫沒時間開門。

大概是不小心碰掉了頭，接上就可以了，朝顏看著藍大夫嫺熟地做好一切。

“你也是新來的？”正在被託在手上的腦袋問道。

朝顏嚥了個口水，和一個頭說話，說實話，朝顏還沒適應。

“不，不是……”

“我以爲你也是新來的，和我一樣?！蹦穷w頭似乎有些可惜的樣子。

“你從哪裡來？”

被一顆頭用一種看白癡的眼光打量，朝顏覺得很是不自在。

“當然是人間了，我本是宮中侍衛，奈何兵變事起，就被一羣匪徒砍掉了頭，到了冥域，反倒有人幫我把頭安好?！?

朝顏靜靜聽著，發現那顆頭的身體果然身著鎧甲，似乎曾是一位勇士。

“朝代更迭，說書人倒講過不少……”朝顏若有所思，突然臉色微變，“你所在的皇都可是西京？”

“你怎麼知道，難道你也是西京人？”那顆頭有些驚異。

“不是，只是曾遊歷到那裡，還認識一些舊人而已?！?

“還好你是以前去的，現在的西京哪裡還有當年的盛世之景呢，荒涼破敗，到處都是斷壁殘垣……”說著，那顆頭已經有眼淚滴下來。

朝顏不願觸及新鬼的傷心事，但是卻很是心急想知道，忍了忍還是問出來。

“那你可曾聽聞過玉蝴蝶？”

“玉蝴蝶？青院中的花魁嗎？玉蝴蝶沒聽過，花蝴蝶倒是有一隻?！彼剖钦f道曾經的甜蜜事，他語氣輕快起來，帶著些玩笑興致。

“那九王爺呢？”

“你竟識得九王爺？”

“好了?！币恢卑察o忙著的藍之橋順利把頭安好，拍拍那顆頭的肩膀說道。

“謝謝你，藍公子?！?

“舉手之勞，不足掛齒，謝統領，不送了?！?

朝顏還記得剛剛的話茬，也跟著說：“謝統領，你可知九王爺？”

“我就是九王爺，不，皇上的御前侍衛?！?

“那你竟不知玉蝴蝶？”

“皇上已是不惑之年時，我纔到的宮中，只隱約聽說皇上以前是九王爺，什麼玉蝴蝶就從沒聽過了。”

朝顏不甘心問道：“難道你從沒聽到過皇上提過這個名字嗎？”

謝統領搖搖頭，朝顏看著他剛剛纔安好的頭這樣搖來搖去，不禁心驚膽戰。

“不可能……”朝顏略微失望。

“聽著名字似乎是皇上以前的妃子似的，不過，說來也怪，皇上在位二十年沒有立後，也沒有子嗣，也因此皇帝一駕崩，因後繼無人，而羣雄並起，造成天下大亂。”說著謝統領神色又是黯淡下來。

“原來如此……”這段事已經塵封如歷史，朝代如輪轉，他們的故事竟然早已不可尋。

“說來也是奇事，皇上臨死前，曾尋訪四方術士，以求得治病之法。倒是有一個方士來，也不診脈，也不進丹，只是在龍牀前唱了一支歌，竟然讓昏迷多時的皇上醒過來了?！?

“那就是玉蝴蝶?。　背伕吲d得差點跳起來，“我就知道玉蝴蝶不會這麼狠心的。”

“那就是啊，果然是天下無雙的美人，歌聲更是絕無僅有，不過可惜了。”

“可惜什麼？”朝顏心中有不好的預感。

“那人一直守在皇上身邊，我們站得遠聽不到，但是他似乎說著說著就哭了，皇上倒是開心的不得了，不過就在那天晚上，皇上駕崩了，他竟然，竟然一頭撞死在龍牀前……”

朝顏許久沒說話，她當日幫忙讓玉蝴蝶假死離開，她以爲滿足了玉蝴蝶的願望，就能讓他過得好些，如今竟然發覺並非如此，朝顏越發不知道當日自己的做法對不對。

她還清楚的記得，玉蝴蝶那日堅定說著：“我要看到他君臨天下，看到這盛世繁華，那他就不能有任何阻礙，我要親手替他除掉這阻礙，哪怕那個阻礙是我。”

朝顏只是覺得如果她不幫忙的話，玉蝴蝶就不是“假死”了，看他的樣子，完全就是一心求死的樣子，朝顏覺得活著比一切都重要，就答應了玉蝴蝶的請求。

如今回想往事，大約只能長嘆一聲。

“你說現在西京已是荒涼一片？”

“戰亂如此，加上恰逢荒年，可謂民不聊生啊。”謝統領再度搖頭嘆氣。

朝顏心驚的看著謝統領搖頭，要是不小心再掉了，可如何是好。

當年的盛世繁華，也不過是過眼煙雲，一切都已然逝去，再多說已是無益。謝統領再次向藍公子道過謝，抱一抱拳離去。

在朝顏和謝統領談話時，藍公子始終是世外人的態度，默默在一旁的竹桌上臨摹字帖，神色始終沒有變化。

“你是來看眼睛的嗎？”

朝顏還沉浸於西京舊事，突然被問起，一時有些結巴，“不，不是……”

藍之橋沒再說話，重新開始臨摹字帖。

朝顏想起自己到訪的目的，張了幾次口總是說不出來。

窗外疏竹瀟瀟，這裡總有些被時光拋卻之感。

朝顏不知道自己的話會不會讓這樣的地方也染上感傷。

她猶豫了，之前因爲自己的“多事”，她覺得對不住玉蝴蝶，她本是幫忙竟然好心幫了倒忙。

或許有些事還是不說好吧，那些塵封在時光中的往事，不如隨著舊時光掩埋，永遠也不要想起來的好。

朝顏握握手中的信，下定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