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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陣子(3)

歸菀蜷在黑暗裡, 把頭一偏,看了看半邊掛梧桐的闕月, 不由攥緊身下被褥, 失神呢喃:“即便有一天我死了,也無顏再去見爹爹和孃親……”

晏清源只是躺下, 側(cè)身托腮看著歸菀,聽到這話,笑了一聲:“好端端的, 說什麼死不死。小姑娘,你根本不知道什麼是生生死死。”

歸菀似若未聞,忽扭頭揚(yáng)臉對上晏清源:“等你膩了,會放我?guī)е壹业臇|西回會稽嗎?”

竹影晃在屏風(fēng)上,如扁舟行在雲(yún)水間, 有那麼一叢, 也曳到歸菀面上, 恰似雛雞的小腳印,晏清源瞧見了,頓生愛憐, 一下下?lián)嶂鴼w菀的臉,戲謔笑問:

“我說過的呀, 只要你讓我滿意了, 我自然會放你走。”

“如果你膩了,也會嗎?”歸菀突然一副渴求的口吻,神情分明帶了點(diǎn)閃躲, 彷彿這話,本難能出口的,晏清源點(diǎn)了點(diǎn)她嘴脣,柔軟又清甜的一處,他笑吟吟地?fù)u了搖頭:

“唔,我想一想,什麼時候膩,我也不知道呢,這種事,”晏清源無賴撩著衣帶,“顛鸞倒鳳,雲(yún)雨之歡,天下哪個男人又會膩?我也不能免俗。”

歸菀忍著淚,沉默半晌,才說:“你爲(wèi)什麼偏偏困著我?你已經(jīng)有妻有妾了。”

“因爲(wèi)我喜歡你呀,傻姑娘,這話我也說過多少回了,你跟她們不一樣。”晏清源笑著撫慰她兩句,興致勃勃地盯住歸菀,“怎麼,真的吃味了?”

“我和她們哪兒不一樣?”歸菀睫毛微微一揚(yáng),卻也不避他目光,岔開話,兩人的眼睛在月色裡,都莫名染著層柔和,又氤氳著晦暗。

晏清源扶了扶額,蹙眉真在思索一般,很頭疼的樣子:

“她們,我談不上喜歡不喜歡,可是我第一眼見你,就喜歡你呀,喜歡你,自然就想留住你,這麼簡單的道理,聽懂了嗎?”

他所謂的喜歡,便是將她撕扯得粉碎,把無數(shù)用不完的力氣悉數(shù)灌進(jìn)她的身體裡,歸菀雖不懂男女情愛,也知道,這個世上是沒有這樣的“喜歡”。

頰上被人溫柔一吻,晏清源已經(jīng)笑著摩挲起她一隻手,放在脣邊,捱了一陣:“還有,她們也沒人要我唱敕勒歌,可是你敢呢。”

說罷一低頭,在指上就是一番纏綿的吸吮,悱惻至極,歸菀冷顫顫打了個擺子,輕輕掙開晏清源,極認(rèn)真地說道:

“你再給我唱一遍敕勒歌好嗎?”

“好,不過,”晏清源答應(yīng)得痛快,打趣她一句,“你也得答應(yīng)我一件事。”

歸菀溫順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違背道義,我才能答應(yīng)大將軍。”

一本正經(jīng)的,老氣橫秋,叫他意外,晏清源忍俊不住,哈哈一笑:“我還能讓你去殺人放火不成?有那個本事麼?”說著斂了斂笑,揉娑起歸菀纖弱的肩頭,沉沉在她耳畔命令道:

“好好跟著我,不要再說什麼死不死的。”

歸菀沒有說話,良久,才慢慢點(diǎn)了點(diǎn)頭,晏清源於是把她摟在懷中,往靠枕上一倚,唱起了敕勒歌:

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fēng)吹草低見牛羊。

一室裡,全是他低渾的歌聲。

“天似穹廬是什麼意思?”歸菀動也不動,偎在他胸膛前,晏清源撩開她碎髮,讓額頭露出,把脣貼上去,低沉的聲音也跟著貼了上來:

“唔,還有菀兒也不懂的啊,意思就是,天空像個氈布做的大帳篷。”

歸菀有些迷惑:“怎麼會像個帳篷呢?”

晏清源被暖風(fēng)吹得渾身鬆弛:“你跟我到懷朔走一趟就知道了,我教你騎馬,學(xué)會了,在大草原上策馬疾馳,準(zhǔn)讓你知道什麼才叫快意。”

手掌卻不覺滑到她腿根,輕輕撫著那片嬌嫩肌膚,似在喟嘆:“不過要受點(diǎn)罪,掌控不好,怕是要把這裡磨爛幾回。”

歸菀被他突如其來的一觸,激得一個戰(zhàn)慄,忙去推他的手:“那我不學(xué)了。”

“嬌氣,”晏清源又憐又愛地在她臉上擰一把,“我聽說,建康的許多貴族人家,見到馬都會受驚,離了馬車,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寬衣大袍的,行散清談,只求神仙之姿,”他鼻間不覺冷哼出一聲,“拿什麼跟六鎮(zhèn)的勇士們打?”

“你父親,已經(jīng)是難得的將才了,忠勇雙全,可惜生在南朝。”晏清源高屋建瓴地給收個尾,察覺到歸菀想動,他按住了她:

“我知道你讀過很多書,可書裡沒告訴你,邊疆的風(fēng)雪,是如何鍛造出一個個弓馬嫺熟的勇士的,我們爲(wèi)了抵抗柔然,沿著陰山腳下,設(shè)了北方六鎮(zhèn),大相國是從這裡走出,我也是,你的故土江南自然是有魅力的,只是這種魅力已經(jīng)爛透了。”

“你不要看不起漢人,晏清源,你也是漢人,你……”歸菀原本雪白的臉上,一下染上了胭脂,她一惱,就會喊他姓名,毫不避諱,對於歸菀而言,本是十分失禮的事情;可對於晏清源來說,只是忍笑看她一眼,一副靜候其言的姿態(tài)。

“說呀,駁倒我,你無論提什麼要求,我都答應(yīng)。”晏清源呵的笑了一聲,一臉的意氣昂揚(yáng),即使在朦朧的月色裡,也自有別樣勃發(fā)。

歸菀深提了口氣,聲音還是那般柔弱:“胡人也曾不敢南下牧馬,大將軍覺得自己這輩子能建衛(wèi)霍那樣的功業(yè)嗎?”

“封狼居胥是麼,我會建立比衛(wèi)霍更大的功業(yè)。”晏清源沉沉一笑,一雙黑曜石般的眸子,又亮得灼人,歸菀兩眼直愣愣地看著他,暗道這人也太輕狂,晏清源似窺破她心思,一把擁著歸菀坐起,捏住下顎,極強(qiáng)勢地吻了下去。

一番風(fēng)狂雨驟的糾纏,歸菀被他堵得先是兩手亂揮,漸漸的,腰身一塌,連他的舌都抵不住了,綿軟地全靠他一隻手托住後頸,纔不至於跌去,身後彷彿有萬丈深淵等著她似的。

許久,一室內(nèi),只剩兩人均勻不定的喘息,袍子早滑下去,堆在腰間成一團(tuán),晏清源把個輕盈無骨的歸菀雙腿一分,託在胯上,兩人面面相對,歸菀腮上一燒,別過臉,不去瞧他精壯結(jié)實(shí)的身子,羞赧極了:

“你,你放我下來……”

晏清源把她一頭青絲往耳後一攏,扳正歸菀的小臉,手已經(jīng)在她身上游走起來:“衣冠南渡,江左偏安,是自食惡果,好孩子,你們萎靡太久了,怪不得別人。”

說罷極溫柔地在她身上摩挲不住,歸菀的注意力,只在底下疼上,一滴清淚顫顫悠悠滑到下頜,要掉不掉,晏清源替她吻去了。

歸菀按捺不住,噙著淚,禁不起他這樣慢條斯理地研磨,可他的脣,又這般溫柔,幾乎讓人生出錯覺,腰肢被晏清源扣緊了,一頭青絲,恰巧垂至腰臀的凹陷處,晏清源手指微微一動,摸到些髮梢,輕笑低語:

“菀兒的頭髮原來這麼長。”

既涼且滑,很快隨著兩人動作也如綢般流淌起來,歸菀一低頭,青絲從耳後垂落,遮住半張臉,晏清源在頭髮上深深一嗅,撩開幾縷搭上自己肩頭的,喘息道:

“我這是要被你纏住了,可怎麼辦纔好,”他把人就勢壓倒,在已經(jīng)開始哭吟的小臉上,又親了親淚水,“不舒服麼?日後我滅南朝也是如此,陣痛必有,然而安樂在後。”

歸菀聽他比的不倫不類,心頭惘然,指甲又不覺深深掐進(jìn)了晏清源的肩頭。

等到兩人都平靜下來,晏清源撫下肩頭,那裡,被她如編貝般的皓齒,咬下了排排,又有指甲的掐痕,小貓一樣地發(fā)兇,晏清源無奈一笑,把薄衾往歸菀身上一蓋,在她耳畔問道:

“這一回,不疼了罷?你想要什麼,我明日出去購置補(bǔ)給你。”

歸菀搖了搖頭,身子微微一蜷,闔上了眼皮。

這一覺,歸菀睡得極沉,她疲累至極,酣暢恣肆的一場情、事,讓她再無半分力氣去想其他,等到覺得眼前一刺,迷糊間睜開眼,原是日頭照得透窗,底下隱約作痛,猶在提醒著昨夜的荒唐。

等秋芙進(jìn)來,就見個雲(yún)鬢亂斜,小衣半掩,春潮仍在兩腮未褪乾淨(jìng)的歸菀,掀開帳子,露出了個慵懶惺忪的表情。

“我口渴的很,秋姊姊,勞煩給我遞盞茶。”

身子並無多少溼膩感,晏清源夜間早已替她清理地乾乾淨(jìng)淨(jìng),歸菀只在夢中渾然不覺,忽的瞥見牀頭幾方帕子,盡是斑斑點(diǎn)點(diǎn),一下羞紅了臉,片刻之後,便咬住脣,眼睛想要流出淚來,好半日,才顫顫低問:

“他人呢?”

晏清源一早起來時,歸菀猶自昏睡不醒,他輕手輕腳離開,並未驚動她半分,換了衣裳騎馬直朝金鳳臺方向奔來。

沒入街,就見圍了層烏泱泱的人,百里子如的囚車一進(jìn),歇斯底里的哀嚎聲就跟著起來了,吵的人頭昏腦漲,晏清源微一蹙眉,揉了揉額角,越過黑壓壓的人頭,不露聲色地瞧著前方,等親衛(wèi)們闢出道路,才一掣馬繮,悠悠地走近了囚車。

那羅延眼尖,一馬當(dāng)先瞧見了那囚車露出的腦袋上,猶如祁連,頂著雪山頭,他一愣,陳塘已經(jīng)快步踱來,晏清源便微微傾了傾身,聽陳塘低聲回稟道:

“世子,太尉一夜白頭。”

晏清源分毫不驚訝,淡淡一笑:“我還以爲(wèi)他要跟你討根繩索呢。”

說著趨馬上前,身後跟了一隊持刀侍從,在囚車前定住,目光剛同百里子如對上,百里子如如遇火灼,眼中的驚懼,一覽無遺。

“太尉,昨夜安寢否?”晏清源似笑非笑看著他,百里子如回望這笑,已經(jīng)十分陌生了,他鬍子一抖,半日戰(zhàn)兢說不出話來,晏清源也不以爲(wèi)意,手一揮,便有人上來將百里子如帶出了囚車。

剛一下車,人便軟了兩腿,非扈從從兩旁攙架不可,見晏清源再一點(diǎn)頭,百里子如渾身一顫,緊緊的閉上了雙眼。

卻聽刑具一響,牽扯到身子發(fā)痛,百里子如這才睜開眼,眼見刑具卸去,身上跟著一鬆,眼皮子底下已經(jīng)多出了張信箋,耳畔響起晏清源的聲音:

“大相國給你的私函,太尉看看罷。”

多日不見陽光,百里子如眼角被射出碎淚,他趕緊拼命揉了揉,將信箋離得遠(yuǎn)些,逐字逐句讀下來,神情一滯,繼而清醒過來,轉(zhuǎn)頭便跪在晏清源馬前,一頭亂糟糟的白髮叩到地上,痛哭流涕不止:

“我以爲(wèi),世子……世子真的要?dú)⑽摇异段r追隨大相國,不過身無長物,卻得明主器重不棄,如今一切皆是大相國所賜,實(shí)在是羞愧,羞愧,我……”

晏清源高據(jù)馬上,眼神一動,那羅延會意上前遞了塊手巾,百里子如顫顫巍巍接過,見嶄新如雪,竟猶豫了片刻,小心揣進(jìn)懷中,道一句“謝世子”還是撩起自己髒皺一團(tuán)的衣襬在一張老淚縱橫的臉上擦抹起來。

“太尉心裡既還有大相國,就該知道日後分寸,廢話我不多說什麼了,拭目以待罷。”晏清源話音剛落,身後傳來一陣急迅的馬蹄聲,人羣紛紛躲閃,一騎徑直衝到晏清源面前,才緊剎住駿馬,來人利落下來,把一封粘著三根羽毛火漆封好的書函呈了上去。

晏清源一把撕開火漆,手中甩了兩下,一目十行看下來,眉頭不經(jīng)意一動,臉上看不出什麼變化,那羅延窺視半天,忽聽他扭頭又吩咐陳塘:

“把太尉還送回牢裡,等候改判。”

言罷一夾馬肚子,喝一聲“走”,扈從們便揮鞭縱馬,跟著他浩浩蕩蕩往東柏堂方向趕去了。

“世子爺,是急件,到底出了什麼事?”那羅延終在府前勒馬下來時,忍不住相問,晏清源一擲馬鞭,幾步躍上臺階,面上說不出是什麼情緒,冷嗤一聲:

“晏慎反了,果不出我所料,已送虎牢投奔了賀賴。”

那羅延一臉的錯愕,隨即鎮(zhèn)定幾分:“這不正是世子爺早有預(yù)料的嗎?”

晏清源忽的笑了,甩袖擡腳而去:“去備筆墨,我要寫信給徐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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