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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案(3)

這份熱鬧, 她是不願去湊的,頭頂身側, 四處都是瀰漫的紅影, 照得她一張面孔,豔勝流光, 歸菀擠了這半日,身子發熱,鬢髮間已微微出了層汗, 被這熱意一蒸騰,忍不住扯了扯領口,滿頸子的幽香就漫了出來。

“不去,菀妹妹,咱們避開他。”媛華說罷, 總覺得有目光越過人海, 曲曲折折的, 定在了這邊,可真要去尋,卻只能看到一張張樂到變形的笑臉, 再往上瞧,是煌煌的煙火, 時不時的, 炸了滿天,真個是天女散花一樣,不到人間, 卻又消逝在夜色的懷抱裡了。

再看那羅延晏九源兩個,目光都被北邊吸引住了,恨不能立刻插翅飛過去一般,媛華睨了兩眼,上前掃興道:“我和妹妹要往南邊去。”

話雖這麼說,可人潮涌動起來,往南,便是逆流,根本容不得她們要往哪裡去,繡履已經不知被踩了多少腳,發間的珠花,也不知被蹭掉了在何處,媛華一面護住歸菀,一面被後面人推搡著,跌跌撞撞不得不往北邊去。

一時間,幾個人雖離得不遠,卻被人到底隔開來,那羅延奮力一擠,顧不上人家罵他,牢牢守在歸菀後頭,儼然寸步留心,大聲哈著氣:

“陸姑娘,南邊是去不成了,就去看打簇竹吧!”

歸菀這時幾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被人浪吵的耳朵發疼,北人說話粗聲粗嗓慣了,尤其這麼個熱鬧時候,耳膜上,刮鋼刀似的,她重新戴上假面,捂住了小耳朵,心下知道這是無法了:

這麼些個人,風雨不透,即便擠到了跟前,也不見得能看得見,退一萬步,看得見晏清源,她也不信他能從黑壓壓一片裡辨出自己。

頭頂上,又是一陣陣煙花直躥上天,在歸菀眼前綻開,她心性到底還只是個少女,情不自禁的,又移開了假面,那些絢爛到極致的一瞬,在她眸子裡散開,又在她眸子裡黯淡,歸菀長睫一眨,眉眼便彎了起來。

一個重力忽從身側襲來,險些將她推倒,混亂中,不知誰扶了她一把,力道極穩,歸菀胸口一陣亂跳,也不知該向誰道謝,等再回神,前面人羣裡忽發出一聲聲喝彩之聲,身子也不知是被媛華扯了下,還是那羅延撞了下,就被扎進了人堆。

所謂的打簇竹,正在眼前驟然一闊的臺子上。

那不是晾蠶蛹的竹篩子麼?歸菀透過一絲縫隙,瞄到一眼,這樣東西,在會稽集市上見過,竹篾子編的,功夫要細,可卻不是眼前這個用法。

再看他們,一個個身著小袖小袴,飛來舞去,電光火石似的一般快,也看不清眉眼長相,只覺精壯勇猛異常,歸菀不知,打簇竹的,並非漢人,而是鮮卑人中最善者,才能在大將軍晏清源跟前炫技爭榮的。

歸菀看得發懵,心底忽跳了跳,繞過讓人眼花繚亂的身影,想要看看晏清源那尊佛在哪兒,眼珠子轉了一圈,終於瞧見一處,兩面設屏,倚在那三足憑幾間的,被燈籠打著影,輪廓清晰的一個,不正是晏清源?

即便前面依舊有人身擋著,他的目光,忽的離開身邊本正言笑的華服麗人,往這邊投來,歸菀一顆心,竟像當日再次被捕捉到那一瞬一樣,幾乎要跳出胸腔。

可她只露了半張假面給他,餘者,皆還被人遮擋住的,等到晏清源似乎衝她又是一笑,看了片刻,舉杯示意,似乎在同她調情一般,歸菀藏在假面下的臉,一下子燒紅,他看到自己了麼?

歸菀心底憤恨,扭過身子,正想著找媛華遠離這人,在這一出神的當口,人羣忽然躁動起來,不知怎麼回事,她被人猛得推了個趔趄,隨即聽見響起一聲尖利叫聲:

“快,有刺客!”

場面一下就亂了,到處呼爹喊孃的,手足亂搡的,歸菀頓時激靈靈打了個顫,回首望去,只覺眼前刀光一閃,耀眼的光芒倏地充盈了視野,那些人,騰空而起,要刺殺的方向,是晏清源那裡。

這一切,發生的太過遽然,歸菀目光生了根一樣,被定在那裡,無論周圍人如何慌亂退散,如何尖叫,媛華幾個又去了哪裡,她都不爲所動,只是怔怔看著,被人推來擠去,腦子裡一時空空蕩蕩,唯有一個事實擺在眼前:

有人要殺晏清源!

她甚至可以看清楚刀尖是怎樣直朝晏清源喉間閃去的,可是她期待的鮮血,卻並沒有噴涌而出,正當歸菀沮喪時,突然有道白光,再一次朝晏清源襲去,彷彿春日裡,冰面炸開的第一道裂縫,接連就要引得一切崩塌,晏清源的廣袖上,浸上了血色。

隨行的親衛,捲入廝殺中,不知誰的矛尖被擊得脫手而飛,恰落到她的腳下,丁零一響,驚得歸菀回神,她整個人被複仇的念頭攝住:

晏清源受傷了!

他不是風打不著,雨淋不透的嗎?這就是他最虛弱,也最混亂的時刻,她應該將矛尖,狠狠的,毫不留情的,像他第一回對待自己那樣,一貫到底,撕扯出來的同樣是血肉。

歸菀已經想不到後果,也不願再去想,她蹲下身子,將面具扯下,一隻手剛探出,便被人踩的一陣鑽心痛,是落荒而逃的百姓,沒人還能顧得上什麼。

淚花子在眼眶直打轉,她把牙關咬緊,拼了全身力氣,撥開四下亂竄的腿,將那矛尖一把抓在手裡,什麼也不想,兩隻眼睛緊緊鎖在晏清源的身影之上,已經看不到他此刻,分明脫了險的樣子。

腳步一擡,被人羣裡伸出的一隻手,扯過就是一記手刀,當下暈了過去。這人也戴了假面,抓住歸菀兩隻手腕,往背上一放,馱伏著她,極爲靈巧的,轉眼隱匿進了夜色之中。

昏沉之間,歸菀只覺在一團溫暖裡輕輕顛簸著,像漂睡在羽毛之間,小的時候,她讀書累了,也會這樣昏昏沉沉在乳孃懷裡睡去,再抱到牀上去,除履褪襪,擦手抹臉的,一聲也不鬧,她自幼極乖巧,從不教人費心。

是乳孃麼?歸菀睫毛一顫,睜開了眼,目光一轉,頭頂是月白帳子,再移到榻頭小幾上,盆裡養了枝枝蔓蔓的迎春,因屋子裡暖,已經開出幾朵零星鵝黃,綴在翠色裡,分外醒目。

等到一點燈火入目,歸菀立時瞧見了一個男子身影在晃動。

她猛地打挺坐起,十分警惕地看著對方,待他轉身,正迎上那青面獠牙的假面,嚇得歸菀尖叫起來。

“你是誰?”她長睫撲閃,有點點晶瑩溢出,聲音都在顫,看出是個年輕男子的身段,再看四下,全然陌生,根本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歸菀不禁摸了摸身上衣裳,完好無損,除卻因今晚碰擦染污的幾塊漬痕。

“你受傷了。”這人顯然刻意壓低的聲音,聽起來沉沉悶悶,藏在甕裡一樣,他不慌不忙走到了歸菀跟前,手裡拿著的是創傷藥膏。

歸菀生懼,牙齒都開始打起冷戰:“你不要碰我,你要碰我……”她眼淚一下奪眶而出,楚楚極了,心裡已經打定主意,倘是他敢也污辱她,她立下就咬舌去死。

“你手背受傷了,姑娘,我沒有惡意。”他似乎看出她的不安,把藥膏放到她身畔,隨之退後幾步,“你自己上藥,我絕不碰你。”他說完當真動也不動立在了那。

歸菀猶猶豫豫,不大能信,身子抖得風中落葉一樣,僵持了半晌,見他還是毫無動靜,一顆心漸漸放回肚子裡去,這才垂目看了看手背,果然踩破了皮,一層浮腫都起來了。

胡亂塗抹了幾下,歸菀不甚在乎,這會子想起當時情形了,不免含怨問他:“你爲何要將我打暈了,我同你並不相識。”

這人見歸菀肯上藥,方纔慘白的臉上,回過來幾分,只是秀髮蓬鬆,有些紛亂,遲疑了片刻,給她取來個桃木梳子:

“你是想殺了晏大將軍嗎?”

他突然發難似的,歸菀一愣,一陣寒冰自四肢百骸流過,他怎會知道?他到底知道些什麼?目中閃過一絲憤恨:“你……”

這半日,她神情變了幾遭,即便是動了怒,眉目間也是柔弱堪憐的情態,烏黑的秀髮下,是張世間罕有的晶瑩面孔。這人隔著假面,兩隻眼睛將歸菀瞧得清清楚楚,他垂下頭,告訴歸菀:

“刺客已經被拿下,你以爲他受了些皮肉傷,你就能殺得了他?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你近不了身,就要死於劍下了,何必白白送死?”

歸菀聽他這麼說,知道不是虛言,臉上慢慢失色,兩眼呆呆地盯著那簇幽藍火苗,再也沒有了話。她知道自己魯莽了,只是那一刻,腦子不是自己的,身子也不是自己的,只想殺了他,殺了他,哪怕自己死,也可以真正結束了。

“你,”這人一直在看著她,“你應當愛惜自己,姑娘……”好像還有什麼未說盡,可是,他也不肯說了,歸菀恍恍惚惚望向他,緩緩搖首:

“你不會懂,你不是我。”

說著眼中迅速聚起了層霧氣,外面偶有煙花還被人放上天去,倏地,照得窗子亮一霎,轉眼,復歸平寂,耳畔有犬吠傳來,歸菀定神:這應不是最熱鬧的那條街道了,不知是在哪條偏僻幽靜的小巷子裡。

歸菀下了榻,就要往外走,她不能跟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子這樣不清不白地相處一室,況且,還不知他到底是善是惡,這人見狀,趕上來問她:

“姑娘,你要到哪裡去?”

這一問,問住了歸菀,她身子一僵,隨即輕聲道:“去我姊姊那裡,她找不到我,會很心急,今日的事,還是謝謝公子了。”

他一時無話可應,卻也不再攔著歸菀,只是要她“等一等”,把小小的圓盒仍讓她拿著:“這個創傷藥你留著罷,不會留疤痕,女孩子家,留疤就不好了。”

最後這幾句,說的很勉強似的,歸菀聽他語氣有些莫名,不曾多想,推辭兩句,見他執意,便放進袖管又道聲謝,一轉身,他提了盞玻璃彩繪燈,出現在眼前。

歸菀雙目一閃,方纔看燈的時候,她見著了這一盞,手指微微一觸,上頭的小魚兒就像活了一般,嬉戲荷葉間,栩栩如生,沒來得及多觀賞,就被人潮簇擁著離去了。

歸菀剛起了絲歡喜,眼前驀然閃過一幕,擡頭凝視著他:“你是不是一直都跟著我?”

這個人察覺到她的不快,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把燈也給她:“天黑,點著燈好走些。”

冷不防的,歸菀忽向他伸出了手,掀起那張假面,一時間,他沒想到,兩人目光碰上時,俱是錯愕了。

“是你?”歸菀喃喃道,好像明白了什麼,既然是他,晏清源自然很快也會知道,歸菀渾身直抖,不是是氣是懼,將袖管中的藥盒往他懷中一擲:

“我不要你的東西。”

更不要說還肯提那盞玻璃燈,腳尖一轉,拎起裙子,緊走幾步,迎面就瞧見了那輪明月,終於在燈火漸散的時刻,露出了皎潔的面龐,歸菀鼻間一酸,月圓了啊!情不自禁低喚了聲“爹爹”,再也忍不住,抽抽噎噎哭了起來。

她就這麼在前頭一面走,晏清河在身後一面跟,不遠也不近,等歸菀發覺到身後腳步聲時,自己都不知走到什麼地方了,一轉頭,先看到的,還是那些活潑潑的小魚兒,遊的正歡。

“陸姑娘,我知道你認出了我,不錯,我也認得你,天黑危險,容我送你回你姊姊那裡。”晏清河的假面摘去,燈光平白抹平了他過分的蒼白,他不抱任何期望的建議了,靜靜地看著歸菀。

歸菀噙淚不應,半晌,說道:“你是晏清源的弟弟。”

“是,”晏清河漠漠應話,手中的燈飛快地轉起來,“可我不是他。”

話裡含義,歸菀不想去深究,只覺他也可怖至極,不知對自己打了什麼主意,竟一直尾隨,心道我便是迷了一夜的路,死在外頭,也不要你的憐憫。

忽聽一陣凌亂的腳步聲,間雜零碎的人語,朝這邊傳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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