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晏清源皺眉反問，動也不動，冷漠得駭人，那羅延知道這是要發(fā)作的前兆，果不其然，自己方再重複一遍，只聽“咣啷”一聲，也不知什麼物件被掃了下來，跌得一地粉碎。
“魏平帶多少人圍殲的？”晏清源又問。
那羅延結(jié)結(jié)巴巴回道：“八千……還是近九千……”
“八千？”晏清源眉頭都要打結(jié)了，臉色難堪到極點，“八千人堵不住三十人，好，好，”他咬牙連道數(shù)遍，揚手就擲了把寶劍，“你讓魏平給我面朝晉陽方向，自殺謝罪去！”
那羅延驚得膝頭一軟，“撲通”跪了下來：“世子爺，朱八這回殺瘋了頭，魏平將軍他盡力了，他怎麼敢不盡力呢？世子爺消消火，消消火，罰他領(lǐng)軍棍，屬下這就讓他來領(lǐng)軍棍！”
晏清源臉色稍緩，卻還是不發(fā)話，那羅延提著一口氣耐心候了半日，終等來一句低斥：“還不滾？！”一顆心登時有了著落，連連應(yīng)聲“屬下這就滾，這就滾……”
“慢著，”晏清源目光陰沉，“讓他自己去領(lǐng)五十軍棍！”
“是！屬下替魏將軍謝過大將軍！”
說著出了帳子，一路小跑，正撞上晏九雲(yún)，看方向像是去要找晏清源，趕忙攔了下來：“小晏將軍，快回去，莫要這個時候去觸大將軍黴頭！”
晏九雲(yún)怏怏不樂瞅著他：“我得問問大將軍，到底什麼時候讓我去攻城？說是帶我出來見識歷練，天天窩在中軍大帳，跟籠子裡的鳥有什麼區(qū)別？早知道我不來了！”
聽他還是孩子氣的話，那羅延苦笑道：“沒聽說嗎？魏平帶了八千人，都沒截住朱八三十人，你覺得你比魏平更行？他可是死人堆裡趟出來的！”
“我倒佩服朱八！”晏九雲(yún)面上忽閃過一絲神馳，“一人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呀！哼，怎知我不能建功立業(yè)！”
那羅延一愣，隨即把頭點得猶如小雞啄米：“行行行，你行，不過我勸你一句，不急於這一時，小心大將軍脾氣上來拿鞭子抽得你屁股開花！我還有要事，回頭被打了，別哼唧啊！”
見那羅延一溜煙去了，晏九雲(yún)想了想，還是往這邊來了，先伸了脖子往那片燈光探了一探，就見帳口親衛(wèi)過來好心勸道：
“大將軍和陸士衡的女兒在裡頭，沒有軍情的話，小晏將軍先回去罷?！?
聞言一怔，晏九雲(yún)摸了摸鼻子，頓時改了主意，知道這個時候是最不好擾小叔叔興致的，又灰溜溜地去了。
帳內(nèi)晏清源卻正在叫歸菀研墨，一面看她，一面勾著她腰間垂絛把玩，歸菀也不做聲，往硯臺滴了清水一下下輕磨起來，晏清源便托腮問她：
“高興麼？”
歸菀手底一滯，竟朝他點了點頭，晏清源一下就笑了：“你父親確是個人物，這些日子，折了我不少人馬，寧願殺了你，也不肯降我，這樣的父親，我真是第一回見到，你爹爹手下勇士倒也不少?！?
聽他這樣說，想起當(dāng)日的事情，歸菀兩眼又盈了淚，忽放下手中墨錠，卻是站著低聲道：
“大將軍留我，是爲(wèi)了羞辱我爹爹，可如今，大將軍也見了，我爹爹是不在意我性命的，大將軍留我再無用處，能不能放我和姊姊帶著東西去溫州？”
天真地可笑，晏清源挑眉仰首看她：“這是在求我麼？有你這麼居高臨下求人的麼？陸姑娘，真想求人，總要有些誠意的?！?
歸菀心頭直跳，眼中竟極快地閃過了一絲倔意，腰間絡(luò)子還在晏清源手中，他就這麼笑吟吟等著自己下一步動作，歸菀咬了咬牙，想了想那口箱子，身子漸漸低下去，晏清源手間也跟著慢慢一鬆，饒有興味地看著她跪在了腳底。
這樣看過去，她垂著面，就只有一頭烏泱泱的青絲入目了，在燭光下，閃著幽幽的光澤，玉人一般，小小的，晏清源不禁低語：
“仙人撫我頂，結(jié)髮受長生。”
歸菀無論聽他說什麼都覺其面目可憎，只把方纔的話又重複一遍，晏清源不應(yīng)，歸菀無法，擡起臉來，憂鬱地看著他道：
“大將軍，爲(wèi)何一定要難爲(wèi)我和姊姊？”
晏清源看她晶瑩小臉上又掛了淚，梨花帶雨，露欺海棠，他照例不錯目地看著，歸菀這一回竟不躲，眸間水霧迷濛，猶似失道於人間的一縷幽魂：“你已經(jīng)利用完了我，放我們走罷……”
他脣角扯了扯，往前傾下身子，一把扣住她下頜，打趣笑道：
“好孩子，你答應(yīng)了要跟我去鄴城的，不想見一見巍巍太行，浩浩漳河麼？”
“我沒有！”歸菀一扭頭，便從他指間掙開，“我不想見太行，也不想見漳河！”
她發(fā)起火來，也是嬌嬌弱弱受了欺負模樣，晏清源心生搖曳，伸手把她重新抱起，一拽垂絛，摟住了纖纖腰身：“好孩子，一個人要到了北國，才知山河是多麼壯美，也自會明白南樑偏安是完不成一統(tǒng)大業(yè)的，只有我們可以?！?
歸菀略錯愕了一下，突然間，有些啼笑皆非，偏頭看晏清源：
“這就是北魏屠城搶掠，無惡不作的緣故？你倘也用這樣的法子治國，你們國運也不會長久的，你拿我羞辱爹爹，將來也只能是史冊上的醜事！”
小貓終於露了回鋒利的爪子，晏清源似有所思點了點頭，拍拍她臉頰：“好孩子，你怕是還不大瞭解我，我只要眼前事，不要身後名呢。”說著將她往榻上一推，歸菀一張臉立時埋進了褥裡，正要轉(zhuǎn)身，被晏清源用力按住了雙肩，隨即扯去衣裳，整個背脊登時露了出來，歸菀心底一顫，一想到又要受辱，眼淚再也止不?。?
“晏清源，你殺了我，你殺了我罷……”剩下未出口的話卻是，你今日不殺我，我早晚要殺了你的！
晏清源不知嬌滴滴的女孩子，心中的恨意已是沸反盈天，聽她連名帶姓叫出“晏清源”三字，微覺有趣，故意在她臀上掐了一掐，低低笑著：
“你傷沒好透，我今日不碰你，只是犯了丹青癮，別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