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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鄉第三章

<<離鄉>>第三章

文峰著

(1)

老劉爺死了,是在夜裡發病死的。

說來也怪得很。當天下午那老爺子還趕著羊進的圈,晚飯也吃得香呢,可到晚上便不行了,說嚥氣就嚥氣了。人老了,命盡了,說死也便死了。王大夫說可能是晚飯吃了辣的,舊病復發死的,可兒女們誰也說不清老爺子早些年有過啥病。反正是死了,大夥兒也便不再問了,老了老了,這樣的死還算是享福呢,總比受折磨強些。

老劉爺家一下子可紅火了。劉發財請了本隊的許多人去幫忙,胡四也去了,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去了還吃幾頓熱活飯呢。王寶兩口子也去了,王寶一見胡四便問:"你小子這幾天哪兒死去了?咋連個影兒也沒見著?"

胡四搖搖頭說:"沒啥,狗病了,一直在家看著呢。"

"聽說你小子這幾天忙著找對象呢,咋樣了?"

"沒......沒找上。"說著,胡四便趕緊離開了,倒也不是怕王寶他們笑話,主要是來來往往的人多,要是被別人聽了去,又該傳遍村子了。

劉鬍子也去了,還轉管庫房呢。他們是一個劉家的,往上翻幾倍還可能是一家呢。大夥兒一見劉鬍子就呵呵笑說:"你小子管庫房,還不都裝自個兒兜裡了?"劉鬍子也呵呵笑著說:"哪能呢?裝也裝不下哩......"

雖是喪事,但大夥兒似乎都不太悲傷,除了老劉爺那幾個姑娘們哭得厲害些以外,幾乎再無哭喪的人了。胡四有些傷心:前些天他還幫著給黑子灌糖水呢,咋說沒就沒了呢?歲數大了,還真想得開哩,上次在地埂上他就說活人的麼,沒啥可操心的,說得可真對,這老劉爺放了一輩子羊了,臨了,啥也沒落下,兩腿一蹬,兩眼一閉,便也算活完人了。唉!活人的,說簡單也簡單哩。

想到這,胡四也似乎想開了許多,便又嘆口氣說:"還是老劉爺說得對哩,活人的麼,活那麼累幹啥哩?一個人還快活哩。"

三天的習俗便是獻盤了,去的人不能空著手,胡四便買了一瓶罐頭和一袋餅乾去了。老劉爺的屍體放置在書房屋的牀板上。老人躺的很祥和,看來臨死前沒受多少罪,一輩子了就放羊,也沒幹過啥惡事,定然是閻王爺開了恩,少了那幾分磨孽,說不定下輩子還投個人胎呢。想著想著,胡四便撇撇嘴,嘆口氣說:"這活人有啥好的?要是我,我就投個獅胎,還百獸之王呢。"......

(2)

七天後,老劉爺被裝進了棺材,棺材做得很精緻,很結實。這可是他的家哩,活著沒咋享過福,死了可不能給怠慢了,兒女們便請人給他做了這副棺材。

胡四是被喊去擡棺材的。棺材一出靈堂,便被人羣圍住了。"唉,活著沒享過福,死了享不享得上還不一定呢,活人真沒意思。""可別這麼說,總也是兒郎們的一份兒心意。"......人羣中不時傳出幾分議論。胡四聽見了也不管它,只是擡起了小步往前走著。

入了土,添了,燒些紙錢,便算是完事了。"唉,總算是妥當了,這回老劉爺可真享福了。"人們各個兒嘆口氣,拍拍手,便拿了鐵杴回去了。大多數村民們已吃過酒席回去了,剩下的便是幫忙的人了。活一完,大夥兒便坐在了酒席桌面兒上,吃菜,喝酒,喧謊。胡四和劉鬍子在一個席桌上坐著,因爲上次那事,倆人關係好了許多。

"兄弟,最近咋樣啊?"劉鬍子邊吃菜邊問。

"沒咋樣,還就那樣。"

"還一個人?"

"恩,前些天找了,沒找上。"說著,胡四喝了口酒,又問:"你呢?說是進城培訓了,到底咋樣了?"

"唉呀,那些個狗屁,沒心聽,一天盡睡覺了。"

"咋?講的不行?"

"恩,說什麼坐車時要排隊,上廁所要認清男女廁啥的,嘿嘿,你說煩不煩?老子打個工還不會上個廁所?再說了,一個大活人還能讓尿憋死不成?"

胡四呵呵笑了:"說的也是,那還去不?"

"去!不去咋成哩,村上就派了我一個人,要再不去,還不讓人家給笑話死。再說了,又管吃又管住的,便宜不佔白不佔!"

"也對哩,反正去了也沒啥錯的,講的再爛,也都在理呢。"

劉鬍子點點頭說:"也對哩,要真出去了,說不定還真用得上呢。"

"那你出去不?"胡四追問著。

"不一定,等翻了年再說吧,實在沒治的話就得出去,也沒辦法。"

"咋沒治?你不看人家老劉爺放了一輩子羊了,不也活到頭了?"

劉鬍子嘆口氣說:"咋說呢,要不出去也成哩,可就是手頭緊了些。"

手頭緊咋了?沒錢咱不花還不成麼?"胡四爭辯道。

"嘿嘿,說得輕巧,你一個人,當然沒啥愁的,兄弟,我可是一大家子人哩。"說著,倆人便又呵呵笑了。

吃過酒席已近下午。出了院兒,胡四拉著劉鬍子非要讓他去自個家坐坐,可劉鬍子說屋裡還有事哩,硬是沒拉住,倆人便招招手,散了。

(3)

傍晚時分,劉發財去了胡四家。黑子搖著尾巴旺旺兩聲,示意有人來了,可屋裡卻沒有動靜。進去了,胡四正躺在炕上睡覺呢。酒這東西,喝了可真渴睡呢。胡四也沒有多喝,可就是睜不開眼,一進屋便倒頭睡熟了。

劉發財走到炕沿前,搖搖他的腿,卻也沒啥反應,於是,他又爬上炕去拍胡四的臉,嘴裡還不停地喊叫著,總算是把他給叫醒了。

胡四揉揉雙眼,見是劉發財,便打個哈欠問道:"發財哥,啥事?"

劉發財沒有回答,笑笑說:"你小子,睡這麼死,不怕叫人給偷了?"

"偷啥哩?有啥可偷的?人都窮的叮噹響哩。"

" 不怕讓人把狗給牽了去?"

"他敢!我這黑子可兇哩,生人來了,準咬掉他的腳巴骨。"

劉發財呵呵笑了說:"窮了沒錢,哥給你找個活兒你幹不?"

"啥活?快說!"胡四忙睜開眼。

"咱爹不是去了嘛,可這羣羊卻沒人管了,事都辦完了,要再不出圈,怕是不行了。"

"咋?讓我去放羊?"

"恩。"

"不去,不去,放羊我可不會哩。"胡四擺擺手,便又躺下了。

劉發財這下可急了,原以爲這事一問就成,可誰想他還看不上呢。於是他便趕緊拉起胡四說:"放羊還有啥不會的?你聽我的,這一年下來,也好掙些錢哩。"

"能掙啥錢?這老爺子都放了一輩子羊了,我咋也沒見他有幾個錢?"

"咋沒有?那不是花了麼,你沒見老爺子一天把煙當飯吃啊?要沒錢,能抽得起嗎?"

"那號煙渣子,便宜得很,花不了幾個錢。"

"那是人家愛那一口哩,要抽好的,也買得起。"劉發財解釋著。

胡四一甩手說:"反正我不放,你再找別人去吧。"

劉發財可真是沒法了,一下競擺了臉說:"你小子到底放不放?今日個我可給你說清楚了,這一年下來也掙2000多塊呢,不去可別後悔!"

"放心,不後悔,活人麼,後悔啥?"說著,胡四便又要躺下。

劉發財趕緊拉住了說:"那你給我說說,爲啥不去?"

"不去就是不去,不爲啥。"

劉發財一把揪住胡四的耳朵說:"你給我好好說,今日個要說不出個道道兒來,看我不把你耳頭揪下來!"

胡四疼得只叫喚:"鬆開,鬆開,疼哩。鬆開了我就好好說。"

劉發財鬆了手,胡四捂著耳朵說:"其實也沒啥,主要是春上進山哩,苦得很,我可受不了那份兒罪,再說去了也沒人顧家。這屋,咋說也是我娘留下的,丟了可不成。"

劉發財點點頭說:"進山是苦哩,可這屋......行,我再找人去,要找不上,那可就是你了,這屋呀,哥給你看著。"

"找不上再說,急啥?"

劉發財沒有迴應,起了身便出門去了。

(4)

一連五六天也不見羔子出圈,定然是劉發財沒找上人手,胡四怕他又打自個兒的主意,便決心先躲避幾日,等過了這陣兒再回來。那放羊的日子可真難熬呢,日頭爺總也掛著不落,要沒些耐性,肯定會急瘋了不可。一時間,他似乎想到了什麼。

正好那天劉鬍子說村上派去學習的人還缺哩,村長也喊過他,不如就報了名跟著去學幾日也成哩,反正還管飯呢。於是他便去找毛村長說說。冬天的人閒得很,整個冬天幾乎都沒事幹,村長也便成了無事人了,一天到晚待在家裡。胡四進了屋,毛村長正圍著火爐看電視呢。一見胡四,毛村長便招呼他過來坐到了火爐旁,胡四烤烤手說:"嫂子呢,咋沒在?"

"一天閒著沒幹的,領了兩個娃娃回孃家去了。"說完,毛村長又問:"你小子一個人這些年是咋過來的?我咋就乾脆一天也待不住呢?"

胡四笑笑說:"這有啥?你這不還有電視哩?我可啥都沒有。"

"唉呀!你小子可真耐得住性子,也不急得慌?"

"咋不急哩?可也沒辦法,不過也都習慣了。"

"到底咋過的?教教我,這才三天,我都急得不成了,電視一天到晚開著,還是急著蹲不住哩。"

胡四撓撓頭說:"也沒啥,就轉悠唄,急了就轉去,到人多處圖紅火去,這人一多,心裡自然也就不急了。"

"也對哩,可也沒啥好去處,就這麼大個村子,能轉到哪兒呢?"

胡四一聽可急了:"咋沒好去處?村東頭就是個紅火處,商店裡天天都玩著哩。"

毛村長撇撇嘴說:"那地方我可不去,防不住被人家給捉了去,還蹲局子呢,你說我一個村長,要真出了那事,還不叫人家笑掉大牙?"

胡四呵呵笑了說:"這當官的就是有覺悟,還怕範錯誤哩。"

毛村長也呵呵笑著說:"行了,別胡扯了,有啥事就快說,過會兒我還真出去呢。"

胡四趕緊收了笑,一本正經的說:"村長,我就是過來問問,上回你說的那個縣裡組織培訓的事,還要不要人了?"

要,當然要,咋,你想去了?"

"恩,反正閒著也沒幹的,倒不如去學習學習呢。"

"那你啥時候去?"

"如果能成的話,我明天就去哩。"

"成,那我這就給鄉上的王主任打個電話,這事由他管哩,明早路過去拿套教本就成了。"

胡四忙擺擺手說:"不用,那東西我根本就用不找,要實在不行的話,我去和劉鬍子用一套。"

"那也行,你明天就去,正好村上缺人手哩。"說著,毛村長便笑出聲來。"

胡四的心裡也美滋滋的:這下總算是躲過了劉發財的糾纏,去了還管吃住呢。嘿嘿......想一陣兒,胡四便起身離開,走到門口,他又轉身問道:"村長,得幾天?"

"大概半個月吧。"

聽完胡四便笑呵呵出門去了。

家裡也沒什麼可操心的,只有黑子他放心不下。上回那麼一折騰,多少也給殺了些銳氣,黑子都虛弱了許多。雖說二嫂對他娘不孝道,可對胡四還是好的,二哥人也實誠,想必拉了去,定然會照看幾日。於是,他便拉了黑子去了二哥家。

二哥人也乾脆,胡四一問他就答應了,二嫂也半開玩笑得說:"說好半月就半月,多一天咱可就不管了。"胡四也笑著說:"成哩,半月就半月,一天也不多。"二哥聽著也便呵呵笑起聲來。

(5)

第二天一清早,胡四便坐車進了城。

培訓班是在縣裡黨校臨時開展的,胡四老早就站在黨校門口等劉鬍子他們。早晨的天冷得很,胡四站在那裡不停的跺著腳,哈著手氣,可還是冷得受不住。看著麪館煙囪裡冒出的一股子煙霧,胡四可饞了,他真想進去吃碗熱面暖和暖和,可摸摸口袋,他便又咽口唾沫忍住了。因爲吃住都是工家管的,所以他這次進城沒帶多少錢。其實吃碗麪條也花不了幾個錢,可他總也捨不得。胡四抿抿嘴,找了個避風的牆角,便蹲下了,這樣一來還真暖和了不少。

劉鬍子終於來了,他是和幾個男人們一起過來的。一見劉鬍子,胡四便趕緊起身迎了上去,說:"咋纔來,我都快等不住了。

"咋?也來培訓?"

"恩,屋裡沒啥乾的,閒得很,都蹲不住了。"

劉鬍子一聽呵呵笑了說:"行哩,走,進去走。"說著,他便和大夥兒一同進了黨校。

臨時選用的教室很大,來培訓的人卻不太多,因爲有暖氣,所以教室裡也不冷。來培訓的人都是各鄉鎮派來的貧困代表,胡四也有認識的,但只認識幾個,胡四剛湊上去喧了幾句,便見一個禿頂的戴著眼鏡的中年人走了進來。大夥兒都叫他李老師。

李老師也不去清點人數,進了門,上了臺,便開講了。他清了清嗓子說:"同志們,今天我們來講一講企業的基層管理。"這一開口,可把胡四給樂壞了。"沒想到這禿子還是個娘娘腔,嘿嘿嘿......"胡四笑著悄聲對劉鬍子說著,劉鬍子也沒回頭,盯著書本說:"這娘娘腔還提問哩,你可要小心些。"正說笑間,門開了,一箇中年學員推了門進來,頭髮很亂,顯然是遲到了。李老師停下來,望望中年學員說:"記住,以後要打報告!"那中年人也沒有說話,便直愣愣朝下排座位走去。看著那名學員坐下,李老師又開講了,可剛一開口,門又一次開了,又有五個學員推了門進來,也沒打報告,一進門便朝後排座位去了。大夥兒見狀都呵呵笑了,笑一陣兒,李老師又無奈地說:"好了,咱們現在繼續上課!......"

中午吃過飯,胡四被安排和劉鬍子他們住在了一起,宿舍裡有個二十三四的小夥子,人雖窮,可搞笑了。一進屋,他便哈哈笑起聲來說:"今日個可把那個李光頭給氣暈乎了,你們大夥兒都先出去,我給大家表演一下。"聽完,大夥兒便興沖沖地出了門。

"我叫你們進來你們再進!"門外齊聲恩了一聲,只聽屋內那小夥子故意提高了嗓音,講了幾句企業呀什麼的話,便說:"進!"大夥兒便合力推了劉鬍子進去。門關了,只聽屋內尖聲尖氣的說:"小夥子,以後可要打報告!"大夥兒一陣笑,只聽屋內又喊:"快進,集體進!"大夥兒便集體闖進屋裡,只見那小夥子故意翻了白眼,做出一幅很無奈的樣子,那動作可比李老師誇張多了,大夥兒見狀,都笑得癱倒在牀上翻不起身了......

(6)

來這兒培訓的日子還真夠快活的,一天吃住都不愁,還有一羣朋友陪著哩,可就是那個禿子氣人得很,一上課就提問,那天便把胡四給揪起來了。

早上大夥兒剛進教室,還沒坐穩呢,那個李老師就進來了,這回可不是先開講,而是先提問。只見他擺好書,抖抖肩說:"都接連講了幾天的企業理論了,那麼大家誰來說一下,作爲一個企業管理者,怎樣管好自己的企業呢?"李老師的腔調很高,惹得大夥兒都偷著笑,胡四也笑了,還忍不住笑出聲來。這下可讓李老師給聽見了,"你,就那個小夥子,笑得這麼歡實,就請你來講一講吧。"說著,他便走到了胡四跟前。

胡四趕緊止了笑,站起身說:"我......我不清楚哩。"

李老師一聽便擺了臉訓道:"難道要講普通話這一點也不清楚?這可是在第一天來我就講到過的!還不清楚哩,說得還真有鄉音味兒呢。"那句"還不清楚哩"是李老師用方言學的,胡四聽著便又忍不住笑了。

這回可徹底把李老師給惹火了,張口便罵:"都是些什麼貨色,啊?!不如人還不學人,難道你們就打算這樣過一輩子?我真是想不通,怎麼明明知道自己的生活不如人,還不上勁呢?"

胡四嘀咕道:"學了也沒啥用,還學個啥哩。"

"怎麼沒用?你給我說清楚!"李老師反問道。

"胡四也挺直了腰板說:"有啥用?我們又不是什麼管理者,現在連老婆孩子還都管不上呢,還能管得上企業?"大夥兒一聽,又都呵呵笑了。

李老師氣得臉都紅了,厲聲罵道:"你這個年輕人都是些啥思想?啊?!哪有一開始就當管理者的?現在學了,是爲以後打基礎的,難道你不爲以後打算打算?"還沒等胡四開口,他便又走上講臺說:"同志們,你們都是各鄉鎮各村上派來的學習代表,爲什麼派你們來?我想你們大家也都明白,因爲你們窮!在村上是墊底的窮!"李老師講得很激動,很有感情,似乎他的娘娘腔已被人遺忘,大夥兒也都低了頭聽著。喘口氣他又接著說:"窮怕什麼?窮了沒什麼可怕的,怕得就是沒志氣!如今國家年年都在撥放補助款,可爲什麼總也不見成效呢?啊?!不就是因爲那些個窮人沒有志氣麼?扶貧並不能治本,扶志纔是關鍵啊!同志們,你們是什麼?啊?你們不就是窮人麼?我們在這兒幹什麼?不就是在幫大家扶志嗎?志向纔是你們前進的動力啊!"說完他便收了書準備離開,下了講臺他又說:"同志們,你們大家都好好想一想吧。"說完他便緩緩走出門去。

教室裡頓時安靜了許多,大夥兒似乎都在思索著什麼,可過了沒幾分鐘,便又喧鬧成一團了。

胡四也與劉鬍子他們湊在了一起諞起謊來。還是那個小夥子最逗人,只見他聳聳鼻頭,笑著說:"還站在那裡講道理呢,他講個屁啊!"接著他又看看胡四說:"你可真能耐,頂得他都沒治了,看看,這不沒趣地走了嗎?"

胡四也呵呵笑了,撓撓頭說:"本來也沒想頂,可他硬逼哩,我有啥辦法?說什麼 要講普通話,我咋知道呢?培訓第一天我還在自家炕上躺著呢。再說那狗屁普通話,我還真不會講哩。"大夥兒聽著便又是一陣笑。

喧鬧間,教室門又開了,那個李老師又拿了書回來了,大夥兒趕緊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坐了,不再說話。

"對不起,同志們,我剛纔太激動了,請大家原諒。"

大夥兒並不作聲,過一會兒,他又說:"行了,課還是要講的,我是老師,我有義務,也有責任。聽不聽隨你們的便,以後我再不提問就是了。"大夥兒依舊不作聲,只是低了頭坐著。講臺上又響起了一陣陣的企業呀工人呀之類的尖利的聲音。

(7)

這一不提問,大夥兒便更加怠慢了,原先雖不認真聽,可多少也能灌些耳音,一到一大章結束時還有人臨時抱佛腳呢,這回可真反了天了,一上課大夥兒便都悄聲喧起謊來,根本不管那個李老師在講些什麼,李老師也不去管教,只是一味兒地講著,講完了便出門去了。胡四這回可真成英雄了,一下竟把大夥兒都給解放出來了。班裡一共四十幾個學員,可就是沒一個單獨去找過李老師的,一閒了,大傢伙便湊到一起逛街呀諞謊啥的,從來都不顧學習上的事兒。胡四他們一閒了就諞謊,也沒錢,逛街也沒啥意思,這城裡可不比村上,一逛可花錢哩,又因爲多了那麼一個搞笑的小夥子,一閒下大夥兒便躺到牀上諞起謊來,也紅火哩。

那天晚上他們又諞起來了,還引來了其他宿舍的人湊紅火呢。還是那個小夥子,他又學起了李老師。只見他站起身,讓大傢伙坐在牀上,又讓胡四站了,說:"下面我爲大夥兒演個戲,兩個角色,看我演得咋樣。"大夥兒都笑著,並不作聲,只是一味兒地期待著他的表演。小夥子於是擺了臉,學出一幅娘娘腔的聲音對著胡四說:"同志們,沒有一個人一開始就當管理者的,我們現在學習,就是爲以後打基礎的,人窮了沒什麼,關鍵是要有志氣,貧窮沒什麼可怕的,窮了怕什麼?扶貧的根本就是扶志哩。"小夥子講得很誇張,大夥兒一聽就樂了,他自己也很興奮。學一陣兒,他又讓胡四當老師,自己站到牀前說:"接下來我再給大家續一段兒,看看我是怎麼反駁那個禿頭的,呵呵。"於是他又裝出一幅生氣的樣子說:"老師說貧窮不可怕,那就不可怕,既然不可怕,那咱還怕啥哩?老師剛纔又說了,扶貧的關鍵是扶志,難道我們沒志氣麼?沒有那股子脫貧的鬥志,我們還能坐在這兒?再說了,沒有一個人是直接當管理者的,這話本身就是錯的!咋沒有?管理者的娃子長大了,還不直接是經理呀啥的?難不成還下放到基層當小工去?"大夥兒聽得都捂了肚子笑,引得隔壁宿舍的幾個人也湊過來看。笑一陣兒,他又擺起臉說:"讓我們闖出去,闖出去能幹啥?給人家打工?實話說吧,打工盡是受氣,連口囫圇飯都吃不上,還不如待在家裡自在快活呢。"旁邊一個人插話說:"這小夥子講得可真好,還都在理呢,我看比那個光頭講得都好哩。"另一個又問:"講得這麼好,上回課上咋不講講呢?"小夥子撓撓頭說:"上回是沒捱上,要捱上,我肯定把他給頂下去。"胡四也湊過來說:"本來我當時也要頂的,一是沒趕上好機會,再一個也是劉鬍子給擋了,不然......

劉鬍子忙說:"不擋咋辦?我是怕你一頂上去沒個輕重,一下把那個禿頭給頂死,你不看他當時都捂了胸口了嗎?......"大夥兒一聽,又是一陣狂笑。

(8)

培訓終於結束了,十三天的培訓生活胡四覺得過得很高興,很劃得來。這一培訓完,大家就要散夥兒了,胡四心裡還真有些捨不得哩。

當天中午吃了一頓米飯,再喝上些"滾蛋湯",這培訓便算是結束了。李老師也收拾得精精神神的,看上去顯得年輕了許多。這下他可算是盡了義務了,不管學員們學下了多少,總之他是講完了,回去了也好交差哩。飯後回到宿舍,大夥兒也都不忙著收拾行爲李,各個看上去情緒都很低落。坐一陣兒,劉鬍子說:"都這麼長時間了,咱們也沒好好聚過,今日個要散了,不如咱們湊些錢,好好喝兩盅。"胡四望望大夥兒說:"就是,多少也是個緣份哩,湊到一起不容易,喝兩盅咱再散也不遲啊。"最搞笑的那個小夥子今日個也露出了依依不捨的面容說:"對著哩,多少也是個緣份,咱雖窮,可該花的也得花哩。"大夥兒也紛紛點點頭,開始掏各自的腰包。

提了一箱白酒,也沒花上多少錢。大夥兒玩得都很盡興,劃拳的劃拳,喧謊的喧謊,可紅火了。那個小夥子喝了酒更可笑,一下竟唱起歌來,唱一陣兒又說:"這酒可是個好東西哩,喝醉了一睡,啥事也不用操心了。"胡四接口道:"操啥心哩?不操心照樣活得好好的。"小夥子皺皺眉說:"哥,咋不愁哩?都二十四的人了,連個婆姨都討不上,怕是這輩子都甭想了。"胡四一聽就樂了,呵呵笑說:"兄弟,才二十四的個人,怕啥哩?你哥我都二十八了,連個婆姨的影兒都沒見著呢。"說笑間,劉鬍子也插話說道:"嘿,沒治,不結婚還好呢,一個人無憂無慮的,等結了婚可就麻煩了,取個婆姨養個娃,就多了兩張嘴啊,這東西,可要錢花哩!"旁邊又一箇中年人也插話說:"真沒治,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哩。不結婚愁得很,結了婚更是沒治了。唉!這日子可叫人咋過哩?"又一箇中年人說:"就是,這年成也一年不如一年了,今年秋天就不見雨,冬上連個雪渣子也沒見著,等翻了年,怕是真沒法兒種地了,看樣子真是沒個活頭了......"大夥兒你一句我一句的,說得誰都心裡酸溜溜的,都想抱頭痛哭一場。......那可真是酒後吐真言哩。

鬧騰一陣兒,大夥兒便又都消停了。幾個醉漢已經睡下了,劉鬍子呵胡四也沒喝多少,都還清醒,於是他倆便決定先出去轉一陣兒,隨後再坐車回去。倆人都沒啥可拿的,鋪幹全是公家的,就自個兒幾件衣裳,裝了袋,便算是完事了,他倆向其他人道個別,便出去了。街上可紅火呢,來來往往全是人呀車的,還有各種擺地攤的商人。倆人並排走著,胡四看看劉鬍子說:"哥,行不?這街道上可車多哩。"

"行,咋不行?不就是個車麼,怕啥?"

走一陣兒,胡四又說:"這城裡就是人多,要不咱也擺個地攤兒啥的,你看這些個擺地攤的,手裡攥得那些個錢,可不少哩。"

"哼!你擺?這街面上擺啥的沒有?你想擺,那你擺啥賣?再說也沒錢擺哩。"

胡四瞅一眼劉鬍子說:"咋沒有?我可有本錢哩,3000多塊呢。"

"才3000多,你連個攤毛也擺不起。"

胡四一聽急忙駁道:"咋擺不起?這都是小本買賣,花不了幾個錢。你看這賣襪子的,一雙才賣幾個錢?我就不信3000多還擺不起個襪攤來。"

劉鬍子冷笑道:"哼!就那點兒錢,連人家稅務上的牙縫都塞不住,還想擺襪攤?你做夢去吧!"

"咋?還要送禮不成?"胡四皺眉問道。

"你以爲呢,不光送禮,還上稅呢,你以爲擺個攤就那麼容易?要真那樣了,這街道還不得擠滿了啊,這城市不就亂了?嘿!慢慢你就都清楚了。"

胡四不再說話,只是與劉鬍子並排走著,時不時看一眼街旁那些個擺攤的攤主們。

下午時分,他們便趕去車站坐車回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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