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天是公平的,你得到多少同樣也會失去多少,尤其生在帝王家,上天更是同你算得清清楚楚的。趙承軒一手撐頭靠在窗上,目光落在不遠(yuǎn)處的一座宅子上,久久不言語,似在沉思又似在發(fā)呆。
一個小腦袋從門外探進(jìn)來,看了一會這才小心翼翼的走進(jìn)來,七八歲的她趴在窗上順著趙承軒的目光看去,她並不知道在看什麼,只是想看看趙承軒是在看什麼。
約摸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小姑娘這才小聲詢問:“你是在看我娘嗎?”
趙承軒並未立即回答,沉默了一會這才道:“對,在看你娘。”他伸手摸摸小姑娘的腦袋淺笑道:“憶兒,將你送回去了,哥哥姐姐要搶你喜歡的東西該怎麼辦呢?”
憶兒歪著頭瞥眉看了趙承軒一會這才嘟起小嘴答話,似乎思考了良久一般:“既然哥哥姐姐喜歡,那憶兒便送給哥哥姐姐好了。”說完又像鬆了口氣般衝趙承軒甜甜一笑。
趙承軒一愣,方纔真沒料想會是這樣的回答,又問:“爲(wèi)什麼呢?哥哥姐姐比你大,應(yīng)該讓著你纔是。”
憶兒答:“如果我跟哥哥姐姐不好的話,孃親會傷心的吧。”趙承軒又是一愣,半響不知說什麼好,憶兒又哀愁的嘆口氣道:“他們都說我孃親病了,她會不會死呢?”
趙承軒面色一冷,不悅道:“誰教你說這些亂七八糟的?”
憶兒擡頭看著天,鼻尖紅紅的,聲音有些咽哽的說:“師父就是病了以後死的,沒有人給她看病,也沒有人願意給飯她吃。”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淚又道:“我想師父了,師父說我不是雜種,她說我孃親待人很好,我爹爹極愛他的孩子,可是他們爲(wèi)什麼都不要我了。”
孩子畢竟是孩子,幾句話勾起傷心事便泣不成聲了,趙承軒聽完憶兒說的話,心裡猛的一痛,他將憶兒抱起坐在大腿上,輕拍她的背。方纔那句話,盤旋在他心中久久不散,他愛琉璃,卻是最自私的愛,他的愛毀了她一世的歡樂與幸福,他的愛讓她顛沛流離,夫離子散,永無寧日。
“他們從來都沒有不要你,待你回家後,你爹爹會教你讀書識字
,孃親會爲(wèi)你添置新衣裳,哥哥姐姐會帶著你玩耍,他們會很開心的看到你回家,從你一出生開始,你爹爹便再尋你,他們從未丟棄你……”
看著懷中哭得睡去的憶兒,趙承軒的心情久久不得平靜,她還只是個孩子,偏受了這麼多的苦難。
好希望時間能倒回十年前,琉璃站在桃花樹下,她著一襲藍(lán)紫色宮裝,惦著腳尖雙手搭在趙承軒的肩膀上,一臉討好的問他:“我可不可以不嫁那麼遠(yuǎn)呢?”
趙承軒的笑如三月裡的暖陽,照亮琉璃灰暗的心情,他道:“那你想要嫁到哪裡呢?”
琉璃狡黠的笑答:“我可不可以嫁給你呢?可不可以嫁給你呢?”眼中的期盼早已泄漏了她心中的秘密。
趙承軒不曾一次的想,那天他說出了心裡話,是不是結(jié)局又完全不一樣了呢,那日他只想對她說:“當(dāng)然可以,我也非常願意娶你。”
可偏偏他說:“小丫頭,別胡說八道。”看著她眼中希翼的漸漸淡去,那一刻,他心裡是苦的是痛的,也就是在這一刻,他親手將自己心愛的姑娘送到了別人的心裡去,並且住下來了。
生在帝王家,本就不該有那麼多的情,可真正坐上九五至尊這個位置上時,趙承軒並不覺得有多快樂。踩著兄弟的頭顱,坐到這個人人想得到的位置上,卻倍感孤獨與淒涼。朝堂上沒有能與你把酒言歡的人,後宮中也沒有真心實意對你掏心掏肺的人,就連想找人聊聊天,都找不到,這帝位猶如蔽日孤星般,何等孤獨。
派人將憶兒送給皇甫御時,趙承軒已經(jīng)在回南漢的路上,他放棄了見琉璃最後一面的機會,這一次徹底的放手了,只希望在未來的日子裡,你們能過得幸福。
憶兒得知能見到自己父母的時候,高興得整晚都睡不好,半夜醒來敲開了趙承軒的房門,趙承軒爲(wèi)她開了門,她又不進(jìn)去,垂首站在門口許久這才小聲道:“憶兒好開心,終於要有家了。”趙承軒臉色的笑容一窒,又聽到憶兒道:“你有孩子嗎?我可以叫你一聲爹爹嗎?”
趙承軒心中一動,俯身將憶兒抱起:“我有很多孩子,我也
很樂意當(dāng)你的義父。”
“爹爹。”
憶兒走的時候,可憐兮兮的對趙承軒說:“爹爹,你以後有時間可要來看過。”
趙承軒點點頭:“好,有時間了就來看你。”
憶兒滿足的笑笑,過會又道:“那,爹爹沒時間的時候,憶兒可不可以去看你?”
趙承軒一愣,隨即也笑著點點頭道:“當(dāng)然好,不過你要先長大。”
“好,我一定會乖乖聽話,快快長大的。”憶兒將趙承軒要給皇甫御的書信收好,衝趙承軒揮手:“爹爹也要好好的。”
目送憶兒離開,直到消失在巷子深處,趙承軒轉(zhuǎn)身,眼角卻有了些許溼意,心中卻是說不出的感受。
揚鞭策馬,這一別卻天人永別!
當(dāng)多年後那個說話小心翼翼的小姑娘長成大姑娘了,一襲白衣盛雪,站在趙承軒面前,他的神情既有欣喜亦有掩不住的悲傷哀愁,這模樣似極了當(dāng)年的琉璃,卻再也不會是琉璃。
“我孃親去世了。”憶兒淡淡開口,並沒有太多的悲傷。
趙承軒心中猶如萬箭穿心,沉默半響一字也說不出,心中的痛越厲害,這些年他沒有留意過琉璃的事,隨著時光的流逝,本以爲(wèi)自己已然放下,就算他日聽到有關(guān)她的消息,自己也應(yīng)該是在聽一個陌生人的事情般,不想多年後聽到這個消息卻還是心如刀割般疼痛,那不是陌生人,而是最摯愛的人。
原來,將一個人鑲?cè)胄闹惺窃僖踩〔怀鰜淼摹?
他揹著手轉(zhuǎn)過身去,看似十分從容鎮(zhèn)定,但那顫抖的雙手卻出賣了他的心,良久他才帶著些許咽哽問道:“她,走得可痛苦?”
憶兒並未急著答話,垂頭思索了一會方道:“孃親走的時候面帶笑容,並不見痛苦,許是因爲(wèi)阿爹陪同她一道,痛苦便也不再是痛苦。”
趙承軒猛然回身,雙眼通紅問道:“你阿爹與她一道?”
“是。”憶兒回答得乾脆。
趙承軒似站不穩(wěn),捂住胸口踉蹌倒退數(shù)步,面上卻浮出一絲苦笑:“我終究不如他,我終究不如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