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荷終於從已經沒有力氣了的蒼溟懷裡掙脫開來，突然，那雙緊緊抱著她的手就放了下來。

蒼荷慢慢地回過頭，她抱住自己的頭，她不想看到的那一幕，那本來應該是她自己承受的刑罰，

現在在蒼溟的身上，對蒼溟施加著疼痛。

蒼荷不敢睜開自己的眼睛，她的手放在地上時，感受到了那溫熱而粘稠的液體，不用看她也知道，那是血。

那是，蒼溟的血。

而且，那股液體還在不斷擴散，它們的溫度沒有想下降，即使是在這冰冷的三生臺上，那些液體的溫度也沒有向下降。

因爲有不斷新鮮的血液流出來，蓋住了已經發冷的血液，所以蒼荷摸到的，都是那些才流出來的血液。

蒼荷是真的不敢睜開自己的眼睛啊，她不知道，自己要看到的是什麼樣的景象，可是她不敢想，她怕她腦海中那個血腥殘忍的景象變成真的。

她顫抖著呆立在那裡，她不敢動，她怕一動，就打破這個可怕的沉默，至少這樣，她還能聽見蒼溟的呼吸聲，可是，那呼吸聲越來越微弱。

蒼荷終於忍不住了，她把捂在眼前的手慢慢地鬆開。在那些指縫中，她能看到的，只有鋪天蓋地的紅色。

蒼荷的手拿了下來，她撲倒蒼溟的身上，去聽蒼溟的心跳聲，她不覺得在這樣失血情況下的蒼溟會有足夠血量來供應他的心臟跳動。

蒼溟的心臟虛弱的簡直不似一個龍族，而像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用生命的最後一點力氣，去搏動。

蒼荷撲在蒼溟的身上，她不敢搖晃蒼溟，她怕一搖晃，蒼溟那裡的傷口，會留下更多的血。

蒼荷爬到蒼溟的耳邊，她的眼淚留下來，滴落到蒼溟的頭髮上，又是一滴，滴落在蒼溟的衣服上。

“蒼溟，你不要動，不要動。你的血會流下來，沒有了龍尾你就沒有了修復能力，不要動……”

蒼荷輕聲地說著，生怕驚擾了蒼溟，蒼荷把自己的手放在了蒼溟的手上，她緊緊地握住了蒼溟的手。

每一次遇到困難，都是蒼溟把蒼荷的手握的緊緊地，告訴不用擔心，用自己的身體爲她擋下一切困難。

那這一次，換蒼荷來握住蒼溟的手，將她的愛意傳遞給蒼溟，用她的體溫告訴蒼溟，有我在，不用擔心，不要怕。

蒼溟聽到了蒼荷的話，他很想告訴蒼荷，我沒事，不用擔心。

可是他能感覺到他身體裡的血液在一點點流逝，他的生命彷彿已經是沙漏裡的最後幾粒沙，就等著最後閘口的打開，他就會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蒼溟努力地動了動嘴，他乾癟而白色的嘴脣徒勞無功的上下開閉，想發出一點聲音，可是他的喉嚨裡乾涸的連氣體通過都會發出聲音。

蒼溟放棄了自己徒勞無功的努力，他不再想著去說話。他能感受到蒼荷的手在他的手上，還是那樣的柔軟。

蒼溟想反手將蒼荷的手握住，他也許沒法說話，但是他希望能告訴蒼荷，他愛她，就算再怎麼虛弱，爲了她，也會堅持下去。

可是蒼溟又失敗了，他只能躺在那裡靜靜地感蒼荷和他以前做的那樣，告訴他不要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再也說不出口的話，再也握不住的手，總有一些事，比死更讓人痛苦。

蒼荷起身，她站在御史仙君的面前，頭低垂著，眼睛是泛著紅的腫著。

他們周圍的血跡如一朵花朵般慢慢綻放，蔓延，圍繞著他們。而在這朵妖豔的花朵中心，是躺在那裡意識模糊的蒼溟，和他被斬斷的龍尾。

那樣細的線，在碰到蒼溟的身體後，鋒利地好似一把刀，在肉與血的中間，一層層地割開蒼溟的龍骨。

尋找到龍尾的痕跡後便將蒼溟的龍尾直接從龍骨上分離，沒有一絲緩衝，將蒼溟的龍尾生硬地拔下來，那一刻蒼溟覺得自己已經死了。

他痛到沒有辦法叫喊，生與死從來沒有如此相近過，好像他一閉眼，就會永遠地沉睡過去。

“仙君，救救蒼溟吧……沒有了龍尾他可以成爲凡人，可是沒有了血他就會死。”蒼荷突然跪了下來，她抓住御史仙君的衣服哭喊著說道。

御史仙君沒有回答，他的眼神無光，呆呆地看著三生鏡裡流動的水面。那水面彷彿和他有感應的，流動的更加快速。

御史仙君的思緒回到他的身體上，他的眼睛裡充滿著血絲，彷彿是被什麼東西嚇到了一樣，他扶起了蒼荷。

蒼荷被他的樣子嚇到了，尤其是御史仙君現在的樣子是年輕時的蒼溟，御史仙君扶著蒼荷，她的眼淚就這麼落下來。

御史仙君的眼睛看著蒼荷，他聲音沙啞地說道：“蒼荷，對不起，是我錯了。

我一直以爲三生鏡要的是你的龍尾，所以我纔會一直勸阻你，讓你再三考慮，不要那麼衝動。

可是我從一開始就錯了，三生鏡騙了我。它知道蒼溟回來救你，它一直要的，就是蒼溟的龍尾。

在三界的某個特定時間點，

蒼溟會掙脫出你設的結界，

他會遇見你曾遇見過的那個天兵，

他會闖進仙府，他會抱住你一如既往地擋在你的面前。

而那一瞬間，就是三生鏡來索要他的龍尾的那一刻。”

御史仙君放在蒼荷身上的手慢慢地滑落下來，他的眼睛裡如同一潭死水，

“而這些事情的發生，都在三生鏡的計劃裡，分毫不差，我們，在它的指引下，一步一步地，

把蒼溟送到了它面前，仍它宰割，仍它切斷龍尾。”

御史天君蹲了下來，他看著蒼溟被扔在一旁的龍尾，這一切都是三生鏡的一場陰謀，他們本以爲自己可以逆天命而行，可是他們被天命玩弄至此。

三生鏡發出光芒，照耀到龍尾的上面，蒼荷在旁邊要衝上去，被御史仙君攔下，“沒有用的，蒼荷。沒有用的。”

龍尾如同被分解了一般，化成一粒粒細小的光粒，和三生鏡發出的光芒融爲一體，最後消失不見。

蒼溟的龍尾，就這麼消失了，甚至不會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如同沒有存在過。連地上都不會有龍尾曾經待過的痕跡，因爲血液會將那裡填滿。

蒼荷伸出手，觸碰著剛纔龍尾消失的地方，可是她什麼也摸不到，什麼也感覺不到，只有從心裡散發出來的疲憊和悲傷。

御史仙君頹然地立在旁邊，他看著三生鏡，裡面好像有什麼星火一閃而過，可是當他仔細看時，有什麼都沒有。

蒼荷轉過身，她看著依舊年輕卻狼狽的御史仙君，她跪下來，擡頭看著御史仙君，年輕的蒼溟，說道！：“仙君，求你救救蒼溟……”

蒼荷沒有哭，她沒有叫喊，她什麼都沒有做，她已經忘記要做什麼，她只是重複著地說著這句話，跪在御史仙君的面前，重複著這句話。

一根金色的羽毛在蒼荷和御史仙君之間飄散落下，如同一片雪花般姿態優美，螺旋婉轉。

不，不，不蒼荷搖著她的頭，她不能再去打擾茗芫，她已經爲他們做了這麼多，她只是想做一隻自由的鳳凰。

不要茗芫看到這樣殘忍的畫面，她什麼不知道，她沒有經歷過這種場面……

茗芫，是對他們那樣好的朋友啊。蒼荷知道，如果茗芫來，她一定會把自己的鳳凰眼給蒼溟。

不，不要讓茗芫過來，她的生命纔開始……她是那麼鮮活美麗的存在，不會和蒼溟蒼荷一樣，總是弄的頭破血流，她遠值得更好的。

蒼荷用靈力把那片閃耀著金色光芒的羽毛打的粉碎，只有這樣，她才永遠不會再去找茗芫，不會要求茗芫做出無謂的犧牲。

蒼荷看著那片羽毛漸漸地變成了金屑，飄落在地上，再也沒有剛纔的光彩。茗芫，不要被命運打擾，讓這一切離你遠一點。

“蒼荷，你這又是何必呢？”一聲嘆息，一隻手溫柔地搭上了蒼荷的肩，蒼荷順著手臂把那人抱在懷裡，

“茗芫，離開這裡。不要停留。”蒼荷的眼淚流到了茗芫的鎖骨上，晶瑩剔透。

不要停留，再停留一秒，我怕我都會讓你做出犧牲。不要停留，不要再爲我們的事而放棄你自己的生活，不要停留……一直走，走出時間，走出命運。

蒼荷推開茗芫，想用靈力把茗芫拉出屋外，茗芫的手輕輕一揮，那些靈力瞬間被消散了，風一樣無影無蹤。

“蒼溟還有心跳嗎？”茗芫不管站在她身後的蒼荷，她蹲下自己的身子，她的衣服全都浸沒在了血跡裡。

茗芫仔細地檢查了蒼溟的傷口，她看著眼睛緊閉的蒼溟。茗芫低下了頭，沉默好久。

“你知道的，沒有其他辦法了。”茗芫的聲音悄悄地說，她還是如同孩子一樣，對別人不同意的事感覺無力和恐懼。

蒼荷搖搖頭，她不要，她會找到其他辦法。她不要用一個的殘缺換取另一個的恢復，那樣太殘忍。

茗芫站起身子，她走到蒼荷後面說道：“蒼溟體內只剩不到四分之三的血還在勉強維持他的呼吸。

等再過一會，他體內的血就會流乾，就算是我，也無力迴天。”

蒼荷聽完後不說話，背對著茗芫的她神情有些扭曲，她不知道怎樣纔是正確，她心裡如同翻江倒海。

茗芫將蒼荷的身子拌過來，茗芫看著蒼荷的臉，她笑著說道，“蒼荷，不要做會讓你自己後悔的決定。不要顧慮其他。

一隻眼睛換一個生命，不是很劃算嗎？”

茗芫雖然是笑著，可是她臉上的表情卻透著一絲淒涼。

“蒼荷，你知道什麼是正確的。”茗芫說完這句話後，就轉身離開了。

“只是，蒼溟剩下的時間，並沒有機會給你慢慢思考。”

蒼荷心亂如麻，若是茗芫不在這裡，她可以說服自己不去找她，大不了，她用自己含著鳳情珠的血餵給蒼溟。

可是茗芫來了，她給蒼荷提供了一個更好的選擇，蒼溟會回覆得更快。

茗芫的眼睛啊，她那雙靈動而又勾人的紅色寶石，

總是笑語盈盈地看著蒼荷和蒼溟笑，

總是拉住蒼荷的手給她一樣救命的東西，

總是在最後的時候，堅定地跳出來救他們，義無反顧地站在他們一邊。

可是現在，她又一次爲了他們，要將自己靈力來源，自己的鳳凰眼睛，鳳靈送給蒼溟，茗芫只希望蒼溟可以醒過來。

茗芫用一顆赤子之心對待他們，他們是茗芫理想的寄託，雖然他們兩個總是被命運衝擊的頭破血流，可是茗芫的心裡，那纔是生命怒放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