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齊一鳴邁出第一步，天龍便能猜到這小子此舉的目的。更何況，在天龍自己的時間控制之中，它看待其他的生靈，都如同一條長的不見首尾的巨大蜈蚣。因爲龍族，本身便具備眼光穿透時間的能力，它眼中的生靈，由生到死不過是一個個連接的畫面罷了。

然而，令天龍倍感有趣的部分卻是，這些生靈們自己身處如此的境遇並不能自知。他們掙扎於時間的長河之中，自以爲能夠擺脫命運之手對於他們的愚弄。譬如最爲張狂自大的人類，總是妄圖改變命運、操作命運，殊不知，心機費盡不過是在這條長河中泛起一個浪花，而後便消聲覓跡了。而他們的命運卻始終不曾發生過一絲一毫的改變，正如龍族們眼中的那樣，精確而無情的走向生命的終點。

以爲出了山谷我就鞭長莫及了？這小子倒是看出了山谷中結界的目的所在。天龍微笑著，巨大的鼻孔噴出白色的霧氣。爪間不斷有白芒彈出，天龍輕輕搖擺著自己長長的尾巴，唯有如此，它才能強壓住自己內心的愉悅，以免不小心就把那個弱小的玩物整死了。

齊一鳴小心的控制著自己的身體，儘量使自己的動作顯得笨拙勉強。而在上丹田之中，那個代表他自身的影子，已經成長爲成人的高度了。齊一鳴記得，當年玄盧與蓋田還小，只是兩隻小狼崽的時候，齊一鳴夢中的自己也是孩童大小。當他長大，並且修習了功法之後，才發現，那所謂的夢境原來就是自己神識之中的影像。而自己的身影投身於神識之中，更是可以使用各種習得的功法。

上丹田之中的情形，是否會是一樣的呢？自己的形象在天龍一輪輪的攻勢下成長極快，當以目前的情形看來，仍舊是平凡的人類罷了。若是自己能夠在上丹田之中使用功法呢？是否這形象會轉化爲修者？而若真的能夠實現，又將意味著什麼呢？

一個個問題接踵而來，齊一鳴卻沒有辦法集中心神去思索這些，眼下，慢慢地挪動離開山谷、離開天龍所能控制的範圍，自己纔有活路。而活下去，所有的問題纔會有意義。

齊一鳴繼續以嬰兒學步的姿態向著後山挪移，而天龍原本輕鬆愉悅的心情，此刻卻變得有些煩躁起來。

目光中，代表齊一鳴身影的那條長長的影子，開始變得模糊起來。天龍有些懷疑，畢竟自己離開這個世界太久，對時間的控制並不像過去一樣輕車熟路。對比吳偉鋒與鶴叟兩個人的影子，天龍越發疑惑。那兩個人看起來仍舊是由一個個人形串接而成的蜈蚣樣的影子，所有的輪廓都清晰分明。而再看齊一鳴時，天龍的視野重新明亮起來，齊一鳴對應的身影似乎也恢復了正常的樣子。

天龍甩甩頭，銀色的鬍鬚微微顫動，剛剛那一剎那鼓掌中的獵物脫離控制的感覺令它非常不悅。好在那感覺極爲短暫，天龍再次以目光確認，齊一鳴的身影再無異動。它這才滿意的打了個哈欠，重新投入到遊戲中去。

齊一鳴身體僵硬，幾乎無法再挪動一個手指。天龍在它自己絕對的時間控制之中檢查齊一鳴的身影，就相當於看透齊一鳴這一生的命運走向。而齊一鳴作爲一個普通的修者，再被龍族窺視自己命運的時候，就仿似魂魄被吸乾了一樣的疲憊。

當時的齊一鳴，除了感到一陣令人絕望的疲倦，並不清楚在自己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他更不知道，天龍的這次試探，卻是因他而起。就在不久之前，齊一鳴曾經大膽的在上丹田內嘗試了一個不可思議的舉動，他控制著自己的投影，試著運轉了一下功法。

一股奇特的感覺席捲齊一鳴的全身，在那一刻，齊一鳴的額間異常清明，伴隨著一點肉體的**，齊一鳴感到似乎有顆看不見的種子在雙目之間萌芽。還未等齊一鳴仔細體味這種奇妙的感覺，天龍的查探便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魂魄受到擠壓的齊一鳴拼盡全力抵抗，卻仍感到自己的魂魄被一點點的壓榨，似乎下一刻連內心深處的秘密都要被曝光天下。

天龍自然不甚關係那個孱弱玩物拼死想要守護的秘密，在它看來，人形修者所瞭解的知識，比寰宇間任何一種靈智開啓的生靈都少得可憐，偏偏人類還喜歡妄自尊大，真是可笑至極。

終於亦步亦趨的來到了後山，齊一鳴一路滾爬，手肘、膝蓋早已磨破，原本還是故意保存實力的他，在天龍的那一次試探之後，便真的只能匍匐爬行了。上丹田中已經成型的小人被打回原狀，維持一個嬰孩的樣子都已是勉強。齊一鳴全靠著腦海中的念頭支撐著自己，爬出去、離開山谷、引動可怕的大劫。

至於真的大劫來臨之後又該怎樣，齊一鳴沒有怎麼考慮過。若是自己死的時候，還能拉一條天龍墊背，倒也是快事一件了。總好過那個力量強大脾氣卻糟糕的天龍在谷中大肆爲虐，連累谷中那麼多修者和靈獸要強上許多。

不足三丈的距離，齊一鳴倍感吃力，不論是身體還是魂魄，似乎都被自己壓榨到了極限。也許自己早就該倒下了，在天龍的第一道白芒彈出的時候，或者是跨越那條小溪的時候。齊一鳴都不清楚自己是怎麼堅持了下來，就好像心中有一個聲音不斷再說著：往前一點，再往前一點，還不可以倒下。

最後一步，齊一鳴拖著腿劃過結界邊緣，身體上方一道華光閃耀，齊一鳴知道，這下是真的離開了結界之中了。

“喂！你！那條死龍！”氣喘吁吁，幾個字都需要休息片刻才能說的完整的齊一鳴，竟然對著那天龍比出一個不屑的手勢。

傳言中，龍族最是驕傲，它們將尊嚴看的遠高於生命，更何況是別人的生命。齊一鳴想，這樣，應該能夠將那天龍誘出山谷了吧。接下來，就交給那毀滅一切的大浩劫吧。

靜靜呼吸兩口，這也許是自己在世界最後的機會，齊一鳴喘息著，仰面朝天躺倒，回想著心中是否還有遺憾。心中浮現的，卻是那一抹冰藍的靚影，下次吧，如果有下次的話，我一定會去找你的，小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