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雲(yún)吶，你說你二哥若是有了兒子，是姓龐還是行朱？”朱天浩語氣又低落下去，像個尋常的老人，與飛雲(yún)嘮嗑。

朱天浩若是在幫中，龐八肯定不會做出忤逆的事情。可如今是他掌權，一切都難說了。飛雲(yún)只得說：“二哥是個守信的人，說過的話，總是會做到。”以前是這樣，以後呢？

“世人守信不毀約，只不過毀約的代價太大，所得又不夠多而已。”朱天浩將飛雲(yún)想到，而又不願說的話說了出來。

守信令人愉悅，而毀約總是煎熬。但若是有了足夠的誘惑，人便有足夠的勇氣面對內(nèi)心的自責，選擇違背誓約。比如金錢，比如大權，比如威逼，甚至於情義。

每個人都有底線，或者說價格。只要到那個價格，便可以拋棄。飛雲(yún)不知道自己的底線，卻知道當下便有個艱難的抉擇。幫主與二哥，不管他幫誰，都是有所虧欠。

就此離去嗎？二哥會放過幫主？幫主不知還有沒有後路，如果有翻身的機會，會既往不咎？這是個死結，不死不了結。

飛雲(yún)猶疑著，沒有說話。“飛雲(yún)啊，老夫今日求你一件事，無論如何要答應老夫！”朱天浩“撲通”一聲，竟然給飛雲(yún)跪下了。

旁邊的錢奇被嚇了一跳，卻沒有過來扶，他知道朱天浩定有用意。飛雲(yún)想扶，可朱天浩吃住勁，力道很大。

“幫主，您快起來，若有吩咐，屬下莫敢不從。”飛雲(yún)趕緊答應下來。就算不是幫主，一個老人跪在面前，也是難以承受的。

朱天浩抹抹眼淚，說：“老夫已經(jīng)沒有退路，莫要說你二哥，便是巨鯨幫，也不會輕易放過老夫。老夫也不要你太爲難，你與龐八以後還可以是兄弟。你若是記掛老夫的好，便替老夫做一件事。”

說著，朱天浩作勢又要跪，被飛雲(yún)及時按住。朱天浩沒有強來，繼續(xù)說：“山河幫是朱家祖業(yè)，就算拼了命，也不願它斷送。我死之後，希望山河幫以後還姓朱。”

事到如今，飛雲(yún)只有重重點頭。不得不說幫主完全看穿了他的心思，算不上強人所難。而且二哥當初也答應過，只是叫他履行諾言而已。

“幫主，山河幫今後……”飛雲(yún)說到一半，話卻說不下去。他想問接下來的幫主是誰，可是在問不出口，而且除了龐八，還有誰能夠擔任？

“不用多說了，我只有這一件事，其他的，隨你們意思吧。”朱天浩先前還有些豪氣，此時面色灰暗，神情落寞。

飛雲(yún)心中越發(fā)難受，到有些希望幫主留有後手，還能夠放手一搏。老虎再怎麼稱霸山中，終究有老的時候。他已經(jīng)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也要完成老人的心願。

“屬下定不負所托！”飛雲(yún)當即跪下，鄭重地舉手發(fā)誓。

朱天浩欣慰地點點頭，說：“只要山河幫能夠延續(xù)下去，我也無所掛懷了。只要龐八能夠將山河幫壯大，一切都無妨。反正過個幾十年，山河幫也是他兒子的。”

話說得輕巧，可做起來就難了。巨鯨幫幫主送出女兒，淪爲江湖笑柄。龐八若是當上幫主，有朝一日再將山河幫拱手相讓，自然不會甘心，即使是送給他兒子。

“幫主，你隨我回山河莊吧。”飛雲(yún)猶豫了一下，開口相詢。

不出所料，朱天浩搖搖頭，說：“我就不回去惹人嫌了，山河莊已是狼窩，回去也沒人照應，指不定哪天就得病身亡。還是躲得遠遠的，不去理會瑣事。”

飛雲(yún)無語，沒法勸說幫主。回到山河莊，耳目衆(zhòng)多，二哥輕易不會對幫主不利，可捱得太近，下手也更容易。離得遠，可以躲開，可萬一被找到，便會毫無顧忌地下手。

兩頭爲難，飛雲(yún)只得遵從幫主的意思。躲著暗度晚年，也是很多江湖人的夢想。

飛雲(yún)站起身，想要告辭離去。幫主已經(jīng)做了決定，他再多留，只會暴露幫主的行蹤，還是及早離去，免得引人起疑。

“飛雲(yún)，你且慢離去，在此停留數(shù)日，我傳你山河幫的武功。憑你現(xiàn)在的武功，龐八以後未必會聽你的。”朱天浩直言不諱，說得飛雲(yún)又一陣難受。

說完，朱天浩晃悠悠地站起來。飛雲(yún)才發(fā)覺幫主半邊身子都僵住，站立都有些困難，急忙上前扶住。朱天浩對他笑笑，說：“傷到經(jīng)脈，左邊的手腳都要廢了。”

“老哥，你將我的劍取來。”朱天浩吩咐了一下錢奇，推開飛雲(yún)的手，慢慢走到院子中間。閉上眼睛，調(diào)理著氣息。

錢奇從屋子裡拿出一把劍，正是朱天浩平日的兵器。就算是落荒而逃，他都沒有捨棄這把劍，可見此劍定然非同一般。

朱天浩睜開眼睛，射出兩道精光，一掃方纔的垂暮之態(tài)。伸手握住劍柄，用力拔出，只覺得院子裡寒氣逼人，冷了幾分。

“刺劍名曰山河劍，乃是山河幫太祖爺請歐家打造。耗去精鐵五十斤，千錘百煉，方得此劍。山河劍爲歷代幫主信物，自今日始，便由你代爲保管。二十年後，再交由朱家後人。”

飛雲(yún)雖然聽得明白，心中卻疑慮重重。二哥若是生下女兒，該當如何？抑或自己身遭不測，山河劍該如何處置？

當然，他沒有將疑慮說出來。世事很難有完全，顧慮太多，便什麼都做不得了。何況幫主落難，也無暇去想其他。

朱天浩手腕抖動，挽出劍花，有五朵銀花閃動。“五嶽爲尊、江山如畫、虛懷若谷、山高水長、山窮水盡、泰山壓頂、百川入海……”一招招使出來，朱天浩口中也念個不停。

“氣吞山河！”最後一招使完，朱天浩如同高山，頂天立地，氣勢非凡。不過很快就面色通紅，氣血上涌，忍不出噴出一口血。

“幫主！”飛雲(yún)扶住朱天浩，卻被輕輕推開。

“山河劍法共三十招，攻守兼?zhèn)洌c五行刀陣同爲山河幫鎮(zhèn)幫之功。”朱天浩擦了擦嘴角血漬，緩緩說出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