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那樣一幕虧欠的境頭深深的映在依靈的視線裡,心被觸動了一下,而原本焦慮的心情在看到重仁沉定的眼神後漸漸緩和下來。
當鍾炎抱著羅芷竹往他們的石屋走去時,落雲十三騎得方重仁的命令將羅磊夫妻攔在了竹林外。肋
接下來是一番緊張的施救,依靈一直沒有進屋去,只靜靜的守在竹亭裡,焦急而耐心的等著裡面的結果。
之屏一直陪著她身邊,觀察著她的神情,小聲的在與她說話:“原來她的夫君就是嫂嫂的表哥啊,之前她曾跑上宇文府來跟我借大堂兄留給我的醫(yī)書,我本來還不想借的呢,她一張嘴說的好厲害,動人以情,曉人以理,直說借醫(yī)書是爲了救她家相公的命,那態(tài)度誠懇的不得了。可是後來,我又聽說那個男人待她很不好,成親沒幾天就把她給遺棄了。我瞧她那麼傲氣的一個人怎麼還肯這麼拼命的救他?”
依靈不曾答了話,只是嘆息,感慨情之爲物,叫人顛狂!
待到入夜,月上柳梢頭時,重仁才揉著發(fā)酸的脖子緩緩的自屋子走出來,依靈忙上去挽了他問:“怎麼樣了?”
“沒事!”
“自然是沒事了!”
重仁淡笑,滿口自信之色,拉著她坐到菊叢旁的石凳上。鑊
瞧著他疲倦的樣子,才鬆了一口氣的依靈,心疼的撫了撫他的臉孔,站到他身後替他按摩著。
晚風柔柔,纖纖素指在肩頭輕輕的摩挲,不痛不癢很舒服,重仁恣意的享受著她的溫柔。
“重仁,你……是不是有意的?你故意讓鍾炎給芷竹吸毒來了,是麼?”
依靈忽想起了剛纔的疑惑,輕聲而問。
重仁閉了眼,微笑,反問:“怎麼看出我是故意的?”
她坐到了他身邊來,對著他淡淡的臉色道:“你說過那個火鳳葵可以解天下奇毒……”
“是,火鳳葵可解此毒,但我不會輕易把火鳳葵給人!”
重仁睜開了眼,神情認真著,大手輕輕握住她的。
因爲火鳳葵能續(xù)她的命,故而他不會隨便用它來醫(yī)救旁人,是嗎?
依靈睇著他,忽而反問:“如果你醫(yī)不了她,你也不給麼?”
“只要及時洗了傷口裡的毒,我有足夠的自信活了她的性命……最壞也就是保不住她腹裡的肉!如果我真保不住那個未成形的孩兒,也是他的命,更是羅芷竹與鍾炎的變數……是好還是壞,就看鐘炎如何想了……”
火鳳葵絕不會拿來救不相關的旁人,全當是自私了,他只會用它來保自己想保的人!
依靈卻在這件事裡看到了別的跡向!
“你在爲他們造可能!”
一個可能縫合他們之間裂痕的可能。
如此行事或許有些風險,卻是一個機會,患難見真情,古來如此!
重仁但笑不答!
小徑上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依靈適時回頭望,但見葉雲天自竹籬外走進來,瞧見他們依偎在一起,神色一沉,默不作聲的又轉頭往外而去。
“他好像很排斥你!”
依靈思量著,半天才輕輕的對重仁道:“你與他有仇麼?我怎麼覺得他把你當作了冤家對頭般!”
重仁淡淡而笑,沒怎麼在意葉雲天的舉止,拉了她回東屋去,直到進了房點了燭火,忽纔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他爲什麼這麼敵視我,也許很快就會揭曉!”
倚上牀頭,在對上她生疑的眼神時,他呵著氣在她耳邊低笑著:“依靈,有沒有興趣來玩一場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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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時分羅芷竹醒了,知道羅芷竹沒事之後,鍾炎再也沒踏足那個屋子,只讓她隨身的侍女小心侍候著。
當依靈質問鍾炎爲什麼這麼做時,他滿面慘然,直笑,道:“我無法面對她!就如同我無法面對我自己一樣!”
他愴然著,跌撞間往竹林裡去暗自舔傷!
一段錯誤的姻緣不僅毀了她,也摧毀了他所有的驕傲。
她也沒有去再見羅芷竹,不是故意不見,是重仁不許她近羅芷竹,便跟著鍾炎,默默的守著他。
竹林綿綿無際,粗若手臂,高聳刺雲,寂寂中唯有鳥雀在低鳴。
“不用管我!你還是去管方重仁吧!你這麼跟著我出來,只怕他不高興!”
他喪氣的在那裡悶悶著叫。
依靈走近他,輕笑若花,說:“他不高興就不高興吧,我就是想跟你說會話!不許躲了去!”
鍾炎苦笑,知道她固執(zhí)起來八匹馬也拉不動,嘆道:“如果我連你也不想見的話,那日子當真就算是生不如死了!”
“生不如死?”
依靈咬著這四個字眼重複了一遍,心有所動,遂一笑,道:“對了,炎,你常跟我說,鍾府門內了無趣,若不是有芷竹時不時的到訪,那日子必定是度日如年,曾經,你常與我贊起芷竹的不俗,其實你對於她本來是很欣賞的是不是?”
“是,她很好!好到叫人心起佩服,進而欣賞,可那只是欣賞,跟她在一起,欣賞多於其他,那種全盤算計的心思更不是我能去揣度的……”
鍾炎怔怔的瞧著竹地方斑駁跳躍的影子,芷竹那朗朗的笑靨就如同地上那密密匝匝的光影般炫人眼,那些光炫曾是他暗淡生活中的光明,怎麼想到如今這光明暗去,會讓人感覺到的是更多的痛楚。
依靈搖頭,否定了鍾炎的說辭,道:“錯了,你只是懶得去算計罷了,其實你心細如塵,若非心思縝密,當年也不會爲阿克名正氣直的洗掉了罪名。你若有心,必有作爲。我與芷竹雖見面不多,也極少談起你,但她對你的一句評價卻極精準!”
依靈並不以爲鍾炎是那種心思單純到沒一絲計謀的人,他熟讀奇兵異書,自有謀略於心。
鍾炎轉過了頭,想到他與芷竹單獨相處時,她時不時會叫他楞小子,很好奇她會在依靈面前如何看待他,便問:“什麼評價?”
依靈深睇,吐出八字清澈若水的字眼“心如幽谷,大智若愚!”
微一楞,鍾炎輕輕嘆息,搖首道:“她看錯了!”
所以也嫁錯了!
“她沒看錯,只不過你的心沒向著她而矣!”
就在依靈想斷然推翻鍾炎的認爲時,不遠處高高的竹叢間跳下一個人來,卻原來是葉雲天躲在那裡偷閒,並且把他們的話全收了過去。
他可不認可鍾炎如此的自貶,忍不住應答著跳了出來。
鍾炎皺了一下眉,思量了一下,依舊不以爲自己能擔得起這八字。
葉雲天便在這時走近,側目而笑,眼裡似有精光乍現,那神情很奇怪,看得依靈頭皮發(fā)麻。
果然,下一記,他居然翻手往頸間打下來,依靈根本不曾防備,只覺一記沉沉的麻痛,人呆了好一會兒,非常難以置信他會如此突兀的痛下毒手,想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而在一陣黑暗襲來後,她整個兒就往地下倒下!
見得如此異變,尚沒有回過神來的鐘炎駭然傻住,眼見依靈倒下去,忙上前扶住,一時弄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擡頭時卻已是情不自禁的驚斥出聲:“你這是做什麼?”
葉雲天神情奇詭之極,古怪的反問:“你不想趁亂把人帶出去麼?心既不在羅芷竹身上,難道還要勉強守著彼此痛苦一輩子,何必!人生苦短,怎能如此誤了自己這一生一世,鍾炎,帶著依靈去過自己想過的日子吧!!”
鍾炎是有這種渴望,曾經,這是他的夢想,但現在,他皺眉:“我不做這卑鄙無恥的事!”
他是想與她成了夙願,但現在,她的心裡已經有了別人,那是他強求不得的,對於葉雲天如此用心,他只覺反感!
葉雲天是一想爲他著想,沒想到反叫他說成卑鄙無恥,臉孔不免浮羞惱之色。
與鍾炎相處這麼久,他是知道鍾炎心思的,這小子那麼寶貝依靈,如何樂意輕言放棄。
瞅了鍾炎一眼,他緩緩的說了一句道:“你就真甘心就此放手嗎?你甘心,我還不甘心呢!鍾炎,你若不想做小人,那麼這個小人由我來做,我來成全你!”
鍾炎一時尚弄不明白他在說什麼,正想再問,忽覺肩上一麻,人就失了重心再也無法站住腳,整個人連帶著依靈直挺挺的往下倒去!
腦子裡最後一個意識是:葉雲天身上果然另有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