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勇天昏昏欲睡,但是睡不著,他生怕自己一旦進入夢鄉,就被鐵窗外的驚雷震醒。他在半夢半醒中,聽到了拖沓的開門聲,然後是皮鞋蹬地的聲音。
誰進來了?
是王永川。
確認了來人,江勇天沒有多大動靜,他擡擡眼皮,沒有說什麼,倒是王永川在桌前喝著茶水,翻閱著一些文件,似乎悠閒自得。
“你小子,能耐啊,敢打我。”王永川笑笑說,眼光仍然聚焦在文件上,說完,拿起茶水,呷了一口。
江勇天打了個哈欠,說:“是你自己允許的。”
“證據?”王永川立刻說。
江勇天心想這東西會有證據?你不照樣沒有證據說是我打你的嘛!那顆橡皮子彈,江勇天沒有沾上指紋,槍管和子彈,轉輪和子彈,其實都不是很匹配,幾發子彈打得出去,那是運氣好。不過自己不承認,那就是有理也沒門出去。
他一時間心亂如麻,索性不想這些東西,矇頭便睡。
王永川的聲音卻幽幽的響起:“我有辦法讓你出去,但是首先,你得在這文件上籤下字,然後才能得到自由。張韻蘭也在等你。”
最後一句話把江勇天從沉睡中拉出來:“好啊我看看。”
文件上只有寥寥幾個字:乙方將被甲方調動。甲方:王永川,乙方……
“就這些?”江勇天有點驚訝。
“是的。”王永川說。“只有讓你成爲像捕手那樣的人,纔有機會讓你以特殊身份被放走,好了,簽上字,文件生效,你可以走人了。”
江勇天搖搖頭:“我很困,先讓我睡會兒,簽字的事情,早上再說。”
四月六日上午十一時,江勇天被送出了審訊室。剛出門,他就迫不及待地往樓上跑,他知道自己根本不用這麼著急,但是他寧可被這種焦慮所困擾。
他剛剛跨入重案隊,第一時間就與一名女生裝個滿懷,個子小小,卻是歐穎。
“你!”“你?”兩人同時喊起來。
“走路不長眼睛啊!”歐穎先叫起來。
“姑奶奶!”江勇天醒來一共就簽了一個字,跑了一趟樓梯,精神好得很,現在耍嘴皮子的活來了,豈有不接的道理?“我是直走,你是右轉的,從角落裡跟個鬼似的跑過來,誰反應的過來啊!”
“你還好意思說!”歐穎回擊。“我沿著牆角右拐,紅綠燈都允許我怎麼不被允許了?再說了你跟我撞起來,是你逆行好不好!”
江勇天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對喲,自己靠左亂跑,撞人好像的確只能怪自己。
但是江勇天豈是輕易認錯之輩?他馬上找到理由:“那是你們重案隊的路太窄了!哪裡有兩個人並行的寬度,來個長胖點的,估計能在這裡卡住!你們就沒動過腦子設計這裡嗎?還有,這方向不是法醫室吧,您這是去了哪個辦公室啊?”
歐穎臉一紅,氣得繞開江勇天徑直出了門,然後回頭瞪了江勇天一眼。
“喲喲喲,江勇天!?”於生聽著聲音跑過來,以爲來了個土匪,見到是江勇天,手中的檔案袋都掉了。“是你啊,哈哈,我還以爲有人搶銀行找錯位置了,哈哈!你怎麼來了,是不是——嗯?”
“先不說這個。”江勇天把張韻蘭忘到了九霄雲外。“我不是第一次來重案隊了,前幾次有你和何光——啊不,只有你,負責接待我,可是這一次我不期而來,發現你們重案隊的集體素質啊,有待提升。”
“喂喂,我就是個跟蹤盯梢的,不是前臺小姐,要提意見在樓下。”然後於生一把拉住江勇天,在他的耳邊提醒。“別這樣,再被投訴,這個月的獎金,人人的都泡湯!”
江勇天一想自己的話這麼值錢,也就惜字如金,決定不去提意見了,不過他還是抱怨道:“你們那個法醫,感覺特別討厭我,是對我有意見,她看我的眼神,你看,恨不得把我變成死人拿去解剖。”
“得了,她脾氣就這樣。別看她有時候會耍耍小脾氣,但是總的來說,是一個不錯的人。”於生拍著他的肩膀寬慰道。“還有啊,你少跟她一般見識,也算是爲了何光,犧牲自己了,爲兄弟,要兩肋插刀。”
“說什麼呢!”歐穎很不滿意地走過來。“我有你們說的這樣麼?”
兩人在心裡默默點頭。
江勇天小聲對於生說:“第一,我跟你們幹嘛稱兄道弟的;第二,這哪裡止兩肋插刀,插了好歹也有兩百多刀,要是兩刀,那是青龍偃月刀!”
“雖然我很贊同你的意見,但是該忍的,就是要忍住啊!”於生感嘆。
歐穎氣得直往回走,正好何光沿著歐穎剛纔的路徑跑出來,兩人相撞了。
“哎喲,可能江勇天說得對,這個地方是太窄了,很容易撞到人。”歐穎嘟囔道。
“什麼,撞到人?”何光驚訝道。“誰撞了你了?”
歐穎指了指江勇天,然後很委屈地說:“更重要的是,我還被反過來說了一頓。”
何光聽了衝上去就要拉開一場拳擊賽,還好有人及時救場:“何光,江勇天,你們兩個要幹嘛?”
江勇天循聲望去——張韻蘭!?
江勇天撇下摩拳擦掌的何光,把張韻蘭拉到一邊,張韻蘭愣頭愣腦地被江勇天拽過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你幹什麼?”張韻蘭一臉不解。
江勇天對張韻蘭說:“我這不是跟你說要緊事嗎?那邊人這麼多,我怕引起誤會。”
張韻蘭很無奈地說:“你把我單獨拉過來,更容易引起誤會,好嗎?”
江勇天一愣:“是嗎?”
張韻蘭淺淺一笑,說:“好啦,不跟你鬧了,反正正好我也有事找你。說吧,找我到底什麼事情,嗯——讓我猜一下,你被王隊馴服了?”
江勇天氣得要跳起來:“什麼‘馴服’?我這是一種……隱忍,懂不懂?額,好吧我承認,我好想被王隊操控了。這個,你幫我看一下,這份文件是否被法律承認。”
張韻蘭看著寥寥幾句話,也皺起眉頭:“講道理,這東西交代不清,大概是不算數的。”
忽然,張韻蘭神情活潑起來:“王永川是要叫你看門,還是教你耍雜技?”
江勇天抖了抖紙張:“別鬧。從此以後,我又是自由之身了,哈哈哈,這些可好了,王永川寫了一份無用文件!哈哈!”
張韻蘭忽然說:“停!別得意,王隊肯定不會這麼傻的,全世界跟你一個德行啊!我看看……嘿!完蛋了,你現在是王永川的寵物了。”
“爲什麼?”江勇天百思不得其解。
“你看,那水印,嗯,我給你讀讀:關於‘調動’的解釋權,歸甲方所有。這下王永川叫你跳樓你也得去啦!”
“哇塞,我成了個木偶,你開心什麼?”江勇天說。“你不是還有一個問題嗎?你再笑,我就不給你解答了!”
“別呀!這答案,可能就你知道了。”張韻蘭說。
“下樓說。”江勇天很自然地接過張韻蘭的手,兩人手拉手向樓梯口進軍。
路窄!中間站著兩個吵成一團的人,還是那兩個冤家。
“於生你是不是故意跟我過不去!歐穎說你幾句怎麼了,她是個女孩子嘛!有的時候傻傻的多可愛,你怎麼一點都不容忍呢?算我求求你了,我和歐穎估計要斷在你手裡了!”何光可謂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於生倒是不答應:“上次設計條例的事情,我已經讓步了,所以這一次,我絕不後退!你找女朋友找個成熟一點的好不好,歐穎平時是可愛,不錯,可是她耍起脾氣來那是整個重案隊沒人治得了!外人不知道的話,還以爲你找了個男朋友!”
“這兩個人總這麼吵架,習慣就好。”張韻蘭淡淡地解說。
推開爭吵的兩人,他們下樓找到了車,驅車駛向天遊山。
景色正好。在逍遙亭望去,山間滿眼的綠,輕輕泛著波浪,無聲無息搖曳著,流動的是清爽的空氣。
他們並排坐在亭邊石凳上。
“說吧,什麼問題?”江勇天用一種漫不經心的語氣說。
張韻蘭問了:“應雪梅昏迷前到底要說什麼?彭州爲什麼因此變得發狂一樣?”
江勇天說:“應雪梅要對彭州說的……我也想對你說。你知道嗎?這句話在我的心裡,也放了很久很久,但是我不希望在那種時候,才說出口。”
張韻蘭一臉疑惑:“到底是什麼嘛!告訴我。”她的雙手搖著江勇天的肩膀,江勇天沒有去驅趕它們。
在張韻蘭眼裡,江勇天好像在和當時的應雪梅對口型,她知道,答案就在眼前了,近在眼前,就差聲波進入耳中了。
江勇天忽然轉過上半身,雙手分別抓住張韻蘭的兩個肩膀,臉也與張韻蘭湊得越來越近了。周圍沒有人。
“我愛你。”這就是答案。然後無需更多言語,他們的嘴脣,輕輕地碰了一下。
經歷了這麼多,他們的心靈已經被一種無形的介質纏繞,並且從此不會再分開遠離。
張韻蘭臉旁微微泛紅,雙眸中泛著異樣的光彩。她用十分輕柔的語調,對江勇天說:“有點餓了,我們一起吃個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