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睡意中醒轉過來，才五點。嶽鈞和李慧瑤還沒起來。江勇天匆匆換好衣物，照著鏡子，梳著自己有些長的頭髮，本來散亂的頭髮，經過這麼整頓，頓時聽話起來，可是江勇天不通美容美髮，頭髮梳來梳去，最後梳子一甩，手往頭上亂撥一通，還是散亂的樣子。

爲什麼今天會醒的這麼早？從中興飯店的案件，到今天，四月 十五日。期間不過十天不到，卻感覺經過了千秋萬世，每一天都是恐怖的，驚悚的，緊張的。不過已經結束了，爲什麼自己還是這麼恐懼？

是因爲她？張韻蘭，一個一直愧對的人的親屬。還是他？彭州，一個一直隱藏著與自己交鋒的對手？他在害怕什麼，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走出門，看看街邊。什麼人也沒有，只有清晨的寒風吹拂，吹拂，街道上的燈，卻是熄滅了，可是天卻不大亮，街上略顯陰暗，江勇天習慣性地四周看看，只見天邊竟然還有沒有隱去的月亮。月亮很圓，今天應該更圓了吧。

路口，一輛汽車不緊不慢駛來，車窗搖下，車內，張韻蘭向他招呼著：“坐吧?！?

車快速行駛，江勇天不禁想起那個晚上，自己在車裡熟睡的時候，張韻蘭在想什麼呢？爲什麼她最後把自己抱回屋中呢？

張韻蘭從後視鏡看過來，兩人目光相交的一瞬間，張韻蘭就敗下陣來，臉漲得通紅，嘴裡倒是在逞能：“看什麼看！換別人，還以爲你是色狼！”

江勇天說：“那麼，在你看來，我的眼神是什麼意思??？”

張韻蘭被這回馬槍噎住了，好半天不說話。好久，她才說：“好啦，不開玩笑啦。今天我們是去看我哥的，對死者要尊重。”

車內陷入長久的沉默。

下車，卻發現到了一處小路。

張韻蘭手一揮：“跟我來，墓園裡，這麼早，看門人都沒醒，沒有登記出門會被罰錢的！”

江勇天心想幹嘛要登記，盜墓又不來這裡，虧你是個警察，還找小路！

張韻蘭和江勇天爬上了一座小丘，然後繞路至墓園後山，很快他們就順利進入墓園了。張夜笙的位置，他們已經找的輕車熟路了。

沒有照片，沒有柏樹。墓碑上刻了名字和一些必要信息之後，便什麼都沒有了，在這塊大理石板上，這些字，看上去空空蕩蕩，彷彿預示著這沒有填充好的生命，就這麼白白去了，實在是可嘆。

“我哥走後，家裡就亂了，爸媽都是生了重病，雙雙離開了，幾個月裡，變化就這麼大。我是靠舅舅舅媽養活的，大學裡，我只能拼命讀書，這是被逼的。因爲如果我不讀超前一點，我就會給舅舅舅媽造成太大負擔，另外我需要立刻找到工作。”張韻蘭忽然說出這樣一番話。

“你恨我嗎？”江勇天問。

“恨！”張韻蘭回答，聲音堅定無比?！霸浳液匏滥懔耍瑺懯颤N案件中的受害者死的死失蹤的失蹤，只有你活了下來？爲什麼你會被那個兇手作爲對手？這都太巧了！其實，到現在，我也放不下這一切。”

“我也放不下?！苯绿灬屓坏?，他感覺自己心情很愉快，不知爲什麼。

“這就是爲什麼我會向警察的方向去發展?！睆堩嵦m解釋說。“我想看看完整的故事是怎麼樣的，現在……我還是不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說實話，我對於陳業虎的作案動機，還是一點都不瞭解。我一直在找原因。”江勇天說。“我本來以爲他是受了打擊，所以對警察這個職業失去信心，繼而走向反面?？墒沁@種推測根本不成立，那個警察脆弱成這樣，變成殺手之後忽然剛強起來了?！?

“那你是怎麼認爲的？”張韻蘭問。

“我認爲他是多重人格障礙，但是其中幾個人格，相差太少了?！苯绿焖伎贾f。

“多重人格，查不出來嗎？”張韻蘭問。

“這種精神疾病，很可能是收到刺激之後產生的。只要是刺激，就會有一定機率引發人格分裂?！苯绿旎卮??！皼r且人格分裂要經過很長的一個過程，可能陳業虎他自己都沒有料到?！?

“那我還是原因相信警方的說法?！睆堩嵦m說。

江勇天笑笑，解釋說：“假如你是一個很優秀的警察，有一天，你忽然被一個外行人搶先破案，你想要殺掉他，那你會怎麼幹?”

“立刻幹掉，越快越好?！睆堩嵦m說。

“這種由勝利到失敗的情緒起伏過大，引起血案不在少數。”江勇天說。“聽說過高考狀元大學第一年殺人的新聞吧？”

張韻蘭點點頭：“他們進入大學，因爲長相，經濟等因素受到嘲笑，所以有了殺人的衝動。他們這類案件，作案手法十分兇狠，不計後果——的確跟陳業虎情況不一樣呀！”

“就是這麼說呀?！苯绿炜隙ǖ?。“陳業虎可能給王永川當助手的那段時間，心裡比較壓抑，所以會有一定程度的不服氣，導致他幻想出了另一個自己——一個成功的，自信的警察?！?

“接下來呢？爲什麼會犯罪？”

“可是發病初期階段，病人是可以分清自己和幻想物的區別的，這個幻想物好比‘別人家的警察’，深深刺激著他，導致他對自己的處境日益悲觀，最終，第一個人格被分解出來，就是一個犯罪者?！?

“天吶！”張韻蘭說。“但是幻想的過程中，他自己不會察覺嗎？”

“往下掉有重力來加速，往上走只能是自己使勁，陳業虎幻想自己是罪犯的時間也就越來越長，直到他人格分裂?！?

“那你說的‘幾個相似的人格’，是什麼意思？”

“你問的問題，怎麼都是按照時間順序問的，我懷疑你知道爲什麼。”江勇天正要說下去，不料張韻蘭送上踏板，真是驚喜不已。“其實陳業虎根本沒有放棄成爲好警察的理想，他把那幾個警察分成了好幾個優點警察，比如說負責的警察，機敏的警察……諸如此類，他們都漸漸取代了他真正的人格，陳業虎走向迷失了?！?

“這麼可憐嗎？”張韻蘭說。

“接下來，由於警察人格已經被分裂成小塊了，所以很容易被罪犯人格取代，而且罪犯的人格一步步趨向完美犯罪?！苯绿煺f到這裡嘆了口氣?！拔以缭撟⒁獾降?，那段時間陳業虎說話的語氣總是陰陽怪氣，好幾次我上下樓，總是和他撞個正著，這說明他那個時候已經開始精神恍惚了！”

“什麼？已經有徵兆了？在他犯罪期間？”張韻蘭大叫起來。

“沒錯，現在回憶起來，線索遍地都是，只是當時沒有注意到而已?！苯绿扉L嘆一聲，接著說?！八诜缸镏?，人格很可能變回警察，所以人們都沒有注意他，一是他的犯罪人格追求完美犯罪，第二點，就是他並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案後，很多警察說陳業虎演技太好，實際上，陳業虎在那些時候，真的是無辜的！你還恨那些人嗎？”

字字錐心。張韻蘭搖搖頭。陳業虎，只是好多碎片而已。

“在你哥被炸死的那天，陳業虎是正常的！”江勇天說出更令人驚訝的話語?！八孔钺嵋豢痰耐评?，明白了事件的前因後果。他一直跟我說話，卻不讓**爆炸，這就是一個明證，他按下開關的原因，我的推測是——他要炸死另一個人格?！?

“不會吧。”張韻蘭說?！八钺嵋豢淌乔逍训?？”

“是，準確地說，合併後的警察人格和罪犯人格在互相糾纏，他故意中了一刀，然後奪回遙控，他清楚警方在樓下鋪設了氣墊，所以等我們跳樓，就引爆**。可是最後一刻，他卻黑暗復甦，刺了張夜笙一刀，過了一會兒，我下了樓，你哥還在上面，陳業虎的警察人格因爲合併不夠早，精神上支持不住了，只有先引爆，導致……”

江勇天沒有說下去。

“還有什麼嗎？”張韻蘭問?！盃懯颤N他不當場自殺，他有刀！他還可以跳樓！”

江勇天沉痛地說：“我知道，你哥的死，你心裡一直放不下，但是，首先這次罪犯特殊，其次罪犯一直在追查自己的下落，最重要的是，陳業虎在和我對峙的過程中，他的精神已經不太穩定了，所以是不是引爆一顆**，如果中途自殺，由於上方沒有其他人，這起案件很容易被定性成爲無頭案——前幾次犯罪太完美了，光憑這一次，沒法證明全是他一人乾的，所以他要犧牲自己，來成全所有人——只是你哥，是一個意外……”

張韻蘭已經不再糾結於她哥哥的事情了。她在想：這樣做，究竟值不值得？

“我告訴你，這樣做是值得的，你也是一名警察，但是過去的你，太過於糾結自己一個人的恩恩怨怨?！苯绿斓脑捬e，充滿了對陳業虎的敬佩，以及對張韻蘭的善意?！澳闵頎懢?，不應該從利害角度去分析陳業虎的行爲。在精神時刻處於臨界的時候，只要動動手指，就可以結束一切，而且遙控在自己手裡，這不是最好的結果嗎？”

的確。最好的結果。無需爲過去的完美悲傷了。

江勇天此時在想：其實陳業虎不管是怎樣的人格，最終都會引爆**，這算是他所有人格里，唯一一次統一，最終的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