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江浥塵心想。一切都要結束了。
宿舍樓的撤離,由警方佈置,所以自己跑過去只能添亂。不如……他心裡一動,不如去驗證自己的猜想。
江浥塵找到原來的位置,翻牆入校。他很欣慰地看到警察們已經接到命令,開始喊話,隔離人羣,“解救”被困人員。
江浥塵想了想,先跑到圖書館。他幾乎用盡了自己的體力,就是爲了快速到達頂樓。那個流動廁所還在。他踹開門,看到了自己忽略的東西。
眼前,有一扇通氣的窗。江浥塵略微判斷了一下,長寬都是七十釐米的樣子,穿著執勤服裝的陳業虎應該出不去呀……
之後的兩次命案,都發生在宿舍樓。這不是一個好消息,很可能驗證過程中,**突然爆炸,來個出師未捷身先死。
可是江浥塵不畏懼。跑到二樓的時候,他忽然想到:如果陳業虎是殺人兇手的話,他是怎麼從後牆爬到三樓的呢?如此看來,這根本不可能是陳業虎乾的嘛!還好沒人和他分享過思想感情,否則自己要成一個污衊好人的傢伙了。
樓道里,學生們已經亂作一團,看到這麼多警察把樓道堵得水泄不通,還以爲****潛入了——其實差不多。
樓道里的警察舉著發著紅光的指揮棒,引導學生下樓,然後再一一清點,十分鐘後,樓道里已經沒人了,江浥塵待在那裡,手足無措。樓道里也只有陳業虎一個警察。
陳業虎轉過臉來,詫異地問:“你待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快滾!你要被炸死啊!”然後,陳業虎不再理會他,而是向樓下喊:“還有幾個人?我去叫!”
“303寢室的兩個人!”下面的警察迴應道。“快把他們叫下來!”
陳業虎聽罷,速速離去,留下江浥塵一人在原地。
他正在發矇。
好像有什麼事情不對勁。
“你要被炸死啊!”陳業虎剛纔是這麼對自己說的嗎?好像是的。可是……王永川剛纔下的命令分明是“疏散人員”,半句都沒有提到**!
陳業虎怎麼知道B的意思!
難道……自己否定的猜測,是對的!?
還有303寢室!天哪!快去!
這時,二樓穿來一聲巨響。江浥塵感覺到一隻無形的大手把他推到一邊去,他的身子直接失重了,緊接著,他的後背撞在了欄桿上!
好疼。感覺全身都散架了。不過脊椎一定沒有斷,因爲下半身還有感覺。
他拖著一條腿,踉踉蹌蹌來到三樓。這時,二樓的樓道連接處,又有一枚**被引爆!江浥塵看到三樓的地板直接被掀起來,破了一個大洞,兩邊的地板往這個洞傾斜下去,似乎是一個巨大的漩渦,又好比是一個怪獸的大嘴,要把他吃掉。
江浥塵先是被爆炸的氣流掀翻,然後因爲重力的緣故往那個洞滑去!這時,一塊樓板碎片卡在了通道口,江浥塵纔沒有摔到一樓去。
江浥塵費盡力氣爬起來,背後因爲摩擦,已經流了不少血,感覺自己是一塊牛排,背後正被煎烤著,火辣辣的疼。
不過雙腿的知覺似乎恢復了。因爲一陣劇痛傳來。他摸摸口袋。王啓天的刀在口袋裡,這是江浥塵與兇手的對決武器。
“陳業虎!江浥塵!你們怎麼樣了!”王永川的聲音,語氣甚是焦急。江浥塵知道第三枚**就要爆炸,他趕緊忍住疼痛,跑到303門口。
果然,在他在門口站定的一剎那,另一邊的307位置,一枚**爆炸。三樓兩個樓道的聯繫就此斷絕了。爆炸聲過後,江浥塵還聽得到通道的倒塌聲,人們驚恐的尖叫。
陳業虎果然站在裡面。陳業虎背對著他,臉朝著昏迷過去的崔陽和張夜笙。陳業虎聽到了江浥塵驚魂未定的喘息聲,他側了身子。
“哈哈,怎麼,忽然覺悟了,知道我纔是兇手?”陳業虎笑了。
江浥塵思考了很久,他決定說實話:“我……還是沒有證據證明。不過我知道你是如何造出金武自殺的現象的。”
“還不錯。”陳業虎似乎很滿意的樣子。“你不知道我如何作案?很簡單的,那一天,情況比較特殊,是七分之一的概率。”
江浥塵不知道陳業虎的滿意是因爲江浥塵的推理,還是他自己的高明手法。江浥塵想了想,腦中猛然想起一個情況:金武死亡的晚上,垃圾車過來收垃圾了!
垃圾車可以夠到二樓。陳業虎身手敏捷,一躍大概可以夠到三樓的空調機房。自己真的沒有料到。
“看來你已經知道了。”陳業虎看著江浥塵的表情,微笑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仇視的表情。“那就不必多說了,303寢室門口,那天我在塗抹門板的時候,已經在另一個地方,就是空調外機上——雖然你們不用空調——裝下**了。現在,只要我按下**,一切都結束了。”
“你自己呢?你會死的,而且以一個殺人犯的名義。”
“小兄弟,不得不說你太天真了。你是方纔知道我是兇手的,你我一死,誰又知道真相呢?我是一個光榮殉職的警察,哈哈哈!”陳業虎得意地大笑。“當然,我說過,我從來不稀罕這一身警服,再抓那個小偷的時候,我的心已經死了!”他的表情迅速猙獰起來。“你可以想象得到,我殺掉的第一個人,其實就是那個隱姓埋名的小偷。他出獄,然後再次入獄,只不過是地獄。”
江浥塵心底一片冰涼,良久他纔開口:“那,那任凱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可以讓我死,但是我必須知道真相。”
此時,江浥塵注意到,陳業虎手中有一個遙控的機器,他按下一個按鈕,一個地方的**就要爆炸。
陳業虎又按下一個按鈕,江浥塵想阻止已經爲時已晚。
這次爆炸的不是303,而是一樓的一號樓道。江浥塵知道,有些進來搜救的警察,恐怕是……不過陳業虎給出答案:“放心,這次**威力很小,踩在上面也只能炸掉你的腿。這是用來恐嚇用的,兩人世界更好——不是嗎?”
江浥塵長出一口氣,然後又緊張起來。
“告訴我,任凱到底是怎麼回事!”
“怎麼說呢——”陳業虎似乎對於當天的事情回味無窮。
“任凱根本沒有發現,周立很久之前就已經死了。這小夥子,真文氣,我是很捨不得殺掉他啊。”陳業虎似乎在挑釁江浥塵。
江浥塵的手攥緊了,刀鋒微微顫抖。
“任凱很聰明,他知道有人栽贓陷害他,但是不知道是誰。不過當他看到我拔槍的時候,就明白是我要殺人了,當時我本來要把你也給殺了。但是我沒想到他立刻反應過來,把我撞開,往樓道里跑,再晚一步,我就露餡了。”陳業虎說。
那個死亡微笑,是毀滅陳業虎行動的笑!是救下一個人的笑!是一個警察捨生取義的笑!
陳業虎忽然嘆了口氣:“任凱是個好警察。真是個好警察。”
江浥塵忽然暴怒起來:“你有什麼資格去判斷任凱是好是壞!?他活著死了,跟你半點關係都沒有,你是什麼人?一個失敗者!一個只會發泄的屠夫!”
陳業虎卻一點也不生氣:“你說得很對,但是你會成爲和我一樣的人。不管什麼時候,你總會的,只要你還活著。當然,沒有這個機會了。”
陳業虎擡高左手,就要按下去。
一旁昏迷的張夜笙忽然跳起,撞了陳業虎一下,陳業虎的遙控裝置掉落在地上,他大驚失色,抽出一把匕首,在張夜笙的大腿上狠狠一刺。
張夜笙大叫一聲,表情十分痛苦,但是他一拳打向陳業虎的臉,陳業虎被這一拳打得頭往一邊偏去。
“江浥塵,你快走啊!”張夜笙大叫。此時,崔陽也醒過來,肥胖的身軀支撐起來,和陳業虎搏鬥,陳業虎的格鬥技巧顯然很強,不一會兒,崔陽的手臂也中了一刀。
“快走啊!”崔陽也在喊。
不,我不能走。江浥塵握緊了刀。可就在這時,戰場上情況突變,陳業虎一刀捅穿了崔陽的手臂,真的是穿透。崔陽跪倒的時候,刀片還一直切到了肩膀。然後陳業虎用力一推,崔陽直接從寢室的樓上摔下,生死未卜。
張夜笙則被勒住脖子,刀片抵住喉頭,連聲音都發不出。
江浥塵眨眨眼。張夜笙會意了。
江浥塵忽然扔出帶著“正”字的刀,張夜笙側開身子,陳業虎的臉也轉過來。刀片從臉頰通入,經過口腔,從另一邊捅出。興許還打掉好多牙齒。
鮮血四濺。
陳業虎頹然倒地,張夜笙趕緊站起來,腳後跟卻是一陣劇痛。
陳業虎拔出了刀,插入張夜笙腳上!腳筋估計要斷了。
江浥塵趕緊跑過來,拖著張夜笙往門外跑。
陳業虎發出了一串含糊不清的聲音,然後口齒忽然清晰了:“你,逃不過這聲轟鳴。”他伸出手,夠到了遙控裝置!這時候,要去搶已經來不及了,只有跳樓逃生了,下面應該鋪好氣墊了,這麼長時間過去,不可能一點動作都沒有。
他們到了欄桿邊。果然有氣墊,兩人看到了生的希望。張夜笙一隻腳站著,臉漲得通紅,江浥塵半伏在欄桿上,把張夜笙往上拉,張夜笙往後看了一眼,忽然把江浥塵往前一推。
江浥塵重心不穩,喊出一個:“不要——”就往下跌去。
再過兩秒,江浥塵腦中回放著剛纔的場景,就可以一起獲救了。張夜笙只要把那條斷腿挪到欄桿另一邊,就可以跳樓逃生。
可是過了一秒不到,303爆炸了。這聲爆炸比以往都要劇烈,江浥塵已經看不見什麼了,他的目光在人羣一側。
他看見人羣驚恐的呼叫。他看見警察匆忙的後退。他看見王永川大驚失色的面孔。他看見人羣中,有兩個漂亮的女孩子在哭泣,一個是王茵,另一個則是一位高中生。
他的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個人。是張夜笙。他被氣流衝到樓下,他的身體,被兩根鋼筋,還有數不清的玻璃片貫穿。他像一個蜂窩,流出汩汩的鮮血,充當蜂蜜。
江浥塵的意識消散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意識才匯聚成一個整體。
他從病牀上爬起,感覺到全身劇痛。
醫生護士跑進來。王永川也進來了。父母也在身邊。
“爲什麼!”江浥塵只有一個問題。“有嫌疑的警員爲什麼還上崗!陳業虎明明是調查對象之一!爲什麼!”
王永川苦笑。
“一切都結束了。陳業虎已經爲他的罪行買單了。該結案了。”
“不行!”江浥塵說。“誰爲我買單,誰爲張夜笙買單,誰爲崔陽買單?都是因爲你,王永川,對不起我不能稱呼你王警官了。你不是一個合格的警察。”
“是啊,我不是一個合格的警察。”王永川說。“可是……總會有所犧牲的。”
江浥塵直勾勾看著王永川。
“怎麼,你覺得我沒有犧牲嗎?”王永川忽然聲音響起來。“我的女兒,王茵,因爲張夜笙的事情,出走了!到現在我都沒找到她!還有崔陽,他還活著,可是也失蹤了。”
王茵是王永川的女兒?江浥塵不說話了。
“還有我的父親,也去世了!”王永川說。
王啓天……
江浥塵忽然問:“那把刀呢,你父親的遺物。”王永川說:“找到了,這是屬於你的東西。父親死前跟我說過,記住那個‘正’字。”
也許陳業虎和王啓天是對的。
江浥塵感到了一種力量,召喚著,驅使著他,讓他的內心做出一種改變。換做以前,他會覺得這不可思議。可是現在……都是這個世界在逼我。江浥塵休了學,跟父母說是外出打工,可實際上,他做出了改變。
他沒有了身份。他的外形在其他城市的工作中不斷改變,以至於父母臨終的時候,他會去看望,父母也辨認了好久。他的內心,不再有日出,不再有黎明,只有等待破曉的黑暗,卻是黑得純粹。
更重要的是,他遇到了兩個人。兩個有故事的人。
(江勇天的塵封故事,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