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裝店的中介工作不能停,那個坑人的店主說要叫四五個幫工,一批貨又要到了,可是就工作一天,工資倒是有五十塊,可是一杯可樂和一桶水,你會選哪個?所以,當江浥塵讓別人充當一下零時工的時候,他們都很果斷的拒絕了:“憑什麼?你以爲我不知道你打什麼算盤。”
江浥塵委屈的想自己是真的沒錢了,做中介錢不多,而從家裡帶出的生活費少的可憐,自家窮,窮到要收入再少點就可以吃補助金,學費勉強抵得上,生活上還是得靠山吃山——然而張夜笙和崔陽兩座大山現(xiàn)在和自己同是天涯淪落人。
江浥塵決定厚起臉皮,畢竟臉皮不能當飯吃。
陳業(yè)虎施施然從樓梯口左轉進入三樓一號樓道,還沒跨出三步,就被一個矮了自己幾公分的學生擋住。陳業(yè)虎正想噴出一句粗話,看清人臉之後趕緊咽回去。
那個差點惹得自己一臉口水的人,正是江浥塵。江浥塵努力將眉毛像下壓,眼角同時放鬆,想要下垂,同時臉上的肌肉繃緊,兩個在青春期已經(jīng)磨平的臉蛋頓時鼓了出來,一些淺淺的痘印也脫穎而出,嘴巴微微張開。
他的設想是:自己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又是破案功臣,一定可以從陳業(yè)虎的口袋裡拿到兩張紅色毛爺爺,然後再通過這些經(jīng)費找人。可是,在陳業(yè)虎的眼裡,江浥塵從來就是一個神經(jīng)質的人,帶著對於犯罪的敏銳嗅覺,如此一副嘴臉,倒像在奸笑,堪比街頭小流氓。
“怎麼了?”陳業(yè)虎說。“你……幹嘛啊……”
“嗯……”江浥塵一下子想不出詞,畢竟他平時是個挺要強的人,從沒向人借過錢(直接搶),今日對象特殊,不知如何開口。可是這個“嗯”字從江浥塵嘴裡吐出,憑空多出了一份曖昧扭捏,惹得陳業(yè)虎心裡不斷嘔吐。江浥塵此時決定化身北方人,十分爽氣的說。“借錢!”
從江南水鄉(xiāng)轉移到北國風光,維度差異弄得陳業(yè)虎一愣一愣的。不過好在A市是不南不北的海濱都市,可謂吸南北之精華,陳業(yè)虎沾了本地人的光,沒有被這忽然的閃擊嚇死。
“多少?”
聽到這兩個字,江浥塵的面孔頓時換了一副。此時,他含情脈脈的看著陳業(yè)虎,巴不得趕緊變性,叫陳業(yè)虎一聲“郎君”。
思維變化的同時,手上的動作卻是:江浥塵伸出手,翹起食指和中指,其架勢之大,讓陳業(yè)虎也趕緊後退兩步,生怕鼻孔被捅出血。
“20?”
陳業(yè)虎問。看來,還是有代溝的。
江浥塵一拍腦門。壞了。這哥們兒感情是跟自己差不多窮,但是他還是說出了那個數(shù)字:“額,怎麼說呢,我要的多一點,就多一個零。”
“二毛?”陳業(yè)虎更加詫異。多一點,再多一個零,的確是二毛。真是奇怪,現(xiàn)在的人都這麼喜歡鑽研微小的東西嗎?連零錢也要一毛兩毛的。
“二百,‘一點’是賓語,‘一個零’作爲賓語補足語。”江浥塵說出價格的同時免費給陳業(yè)虎補習了一節(jié)語文課。
也許是補習語文課的緣故,也許是同情心作祟,陳業(yè)虎鬼使神差答應了:“好啊,沒問題。”話說出口後悔不迭。
他翻開皮夾,抽出兩張紅色的一百元人民幣,遞給江浥塵,江浥塵跟接受獎狀似的,伸出兩隻手來接錢,身體彎下去,屁股翹起來,頂?shù)搅寺愤^的一個學生。
兩張紙幣到手,江浥塵立馬腳踩西瓜皮溜之大吉,生怕陳業(yè)虎反覆無常。
服裝店的工作,江浥塵又叫到一個人,另一個空缺的位置,江浥塵準備來個下鄉(xiāng)行動,自己親身躬行,自己降格爲搬運工。這下一切都圓滿了。兩百塊錢算是白拿了。
搬運量沒有想象中大,其實兩個人也可以完成,不過大家今天開心,所以就決定早點下班收工,早點去吃點校外的食物。
張夜笙說:“不如,我們吃泥鰍煲?”
崔陽和新來的一個男生——金武——同時會以一個嫌棄的眼神:“我呸,A市這種地方你覺得產(chǎn)泥鰍嗎?那個泥鰍煲還本地泥鰍,滾,螞蝗還差不多!”
王茵靠在服裝店門框上,高挑的身子懶散的攤著,似乎在看一出好戲。張夜笙在女朋友面前丟了臉,心中抑鬱無比,又無處發(fā)泄,只好硬憋回去。
偏偏“小老闆”江浥塵來添油加醋:“這泥鰍煲還沒小學食堂乾淨呢!”
張夜笙轉過身來要打,江浥塵準備機智的一閃,然後再伸出一隻腳把張夜笙絆倒,但是一念天堂,他發(fā)了慈悲,決定讓張夜笙出口氣,結果一拳頭不偏不倚打在江浥塵鼻樑上,頓時江浥塵鼻血直流。
哇,好痛!江浥塵忍不住眼淚飈出來,感覺鼻子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了。舌頭似乎舔到了什麼液體,黏黏稠稠的,還有股金屬的腥味。這是……自己的血。
江浥塵捂住臉,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張夜笙竟然不理他,帶著王茵,崔陽,金武,走了!
我!去!江浥塵心裡冒出兩個字,敢情自己就是一個出氣筒啊!人就是這樣,達到自己的目標之後,往往因爲後遺癥而後悔。
當然民以食爲天,所以比起吃飯,被打死江浥塵都願意,他抹抹鼻血,甩甩腦子,盡力克服自己的眩暈感和失重感,踉踉蹌蹌跑向泥鰍煲店。
一個身影,在馬路對面的隱蔽處,面對著江浥塵跑去的方向,如果離他近一點,你會聽到他在說:“怎麼,你決定放棄了?不可能。你沒有這個機會。”
警局已經(jīng)亂到不行。
短短兩三個星期,A大已經(jīng)死掉4個人!順著線索追查下去,竟然查到自己人頭上!這時上頭的看法。王永川和局長都承受著很大的壓力,說實話,警方的經(jīng)歷幾乎全花在A大保衛(wèi)工作上了,總要有一部分警力抽調(diào)開來破其他案呀!
“不惜一切代價,抓住真兇!”上頭給出的回覆是這樣的。
方案卻是不能變,否則會更加混亂,現(xiàn)在全校戒嚴,警察連個換崗的名額都缺,本來可以招募不少志願者,但是由於任凱的前車之鑑,自己人都不能互相信任,外人怎麼工作!?更何況這時刑事案件,斷無閒雜人員出馬的理由。
人人往A大那邊跑。警局裡倒是清靜了。幾個技術員日夜不停盯著電腦屏幕,監(jiān)控A大周圍的一切,隨時彙報情況。幾個助手不參案,不偵查,不盯梢,被派到了三線工作崗位上,整理起了卷宗。這段時間A大案件鬧得人心惶惶,警方的精力分配不均勻,其他案件已經(jīng)累積起來了。好在各派出所算是服從指令,排除不少人來增員。各個轄區(qū)的資源一縷往河濱一帶靠攏,使河濱區(qū)辦案效率最高。
王永川作爲刑警隊長,自然要以身作則,陳業(yè)虎整理卷宗的當兒,他開著警車在A大四處亂跑,似乎這種有點愚蠢的做法能夠阻止兇手的罪惡。實際上,他只是希望,自己在職的時間裡,他能夠辦點好事——這案子再不破掉,自己要回老家了。
不少學生跑回家裡。幾棟宿舍樓空了。警力可以節(jié)約出不少。不少警察鬆了口氣,但是王永川想得更遠——人走了,這一帶監(jiān)控也要相應關閉。萬一兇手被追的時候跑進宿舍樓,憑藉他敏捷的身手,抓住他不等於抓鬼一樣不可能嗎?
還有,江浥塵,在最危急的時候,你在幹什麼?
酩酊大醉回來之後,江浥塵去廁所吐了好久。進學校之前,他們就走散了。他從廁所搖搖晃晃出來,看見一個人影向自己走來。陳業(yè)虎。
陳業(yè)虎沒有廢話,直奔主題。“錢呢,200塊,你趕緊還給我。急用。”
江浥塵聽了心裡大驚,我去,早上借的錢晚上就要還啊。
“唔……額。”江浥塵裝作醉酒的樣子,一邊打著酒嗝,一邊往窗門一側靠去。陳業(yè)虎知道江浥塵要矇混過關,直接一巴掌抽上去。
“哇啊啊啊!警察打人了!”江浥塵耍無賴道。
陳業(yè)虎想想也是醉了,他聳聳肩:“警察辦案,你拖欠200債務不還。你可是成年人了,我可以把你抓走的,兄弟,還錢。”
江浥塵反倒是平靜下來,反正沒被抓走:“今天喝酒喝掉了。”
陳業(yè)虎大驚失色:“你不是什麼貧困生嗎?怎麼這麼能花錢吶!”心裡對於江浥塵的印象已經(jīng)大爲改觀。
江浥塵瞪了陳業(yè)虎一眼,說:“你見過貧困生不申請補助的嗎?我告訴你,我爸媽工資再低三十塊,我們就可以吃補助金了。可惜我現(xiàn)在是正常家庭中的孩子。200塊,明天的工資加上今天剩下的,還不夠,我明天加班加點,把這錢還了,怎麼樣?”
陳業(yè)虎說:“我的兄弟們已經(jīng)錯過飯點三個小時了,這幢樓16個人,都餓著肚子呢,你要不把我的錢換回來,我們連拉麪都吃不起。”
這下江浥塵有點不好意思了。其實那200,根本沒花。他掏出錢,還給陳業(yè)虎。然後拿出手機,點了幾份便當,好讓這幢樓的警察伙食質量整體上升。
陳業(yè)虎對於江浥塵的評價再次來個180°轉彎。這小子,賤了點,但還是很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