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賣的快遞速度真是差強人意,過了三十分鐘,飯菜還是沒有送到,江浥塵只感覺自己的肚子咕咕直叫。好不容易來了個打電話,估計是送菜工的:“是……呼,呼,是江浥塵嗎?”
“對啊。”江浥塵一聽有了自己的名字,不是教授“接見”,就是快遞抵達(dá)。這次,是外賣到了。但是送菜工卻沒有送到樓下,也沒有交給中轉(zhuǎn)站,而是讓江浥塵自己來取。
江浥塵好生奇怪,但也只好御駕親征。他匆匆穿戴好,急忙往樓下趕去,剛下樓,往東一看,校門口擠滿了人,幾輛警車的警燈閃閃爍爍。送菜工可能就是被警戒線擋住了。江浥塵跑去查看情況。
他匆匆撥開人羣,在人羣的縫隙中伸出頭,看了一眼,就想把目光收回去。可是他中了邪一樣,直愣愣頂著眼前的景象。這是一個和自己的同社團好友,叫唐楚勳,平時人樂呵呵的,儘管因爲(wèi)長得放頭大耳被人嘲笑成彌勒佛,他依舊喜歡耍帥,自嘲“不能因爲(wèi)長相反動就自絕於人民”。
可是,平時一個開心的小胖子,今天死在了校門口的草叢裡。雖說這臨近校門口,但是和校門口熙熙攘攘的人羣相比,這裡卻是個安靜的好去處。一片竹林掩蓋了不少故事,翻牆逃課的學(xué)生,親熱的情侶,還有……屍體。
此處沒有監(jiān)控探頭,所以今天一對情侶來這裡的時候,被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死人嚇了一跳,他們連滾帶爬跑出草地,尋求幫助。
唐楚勳死相悽慘,他渾身沒有衣服遮蓋,身上中了十幾刀,分別集中在右胸和腹部,致命傷在喉頭,一刀切斷了動脈和喉嚨,讓死者來不及慘叫就猝然倒地。而身上的十幾刀,明顯是死後紮上去的。
一輛吉普車由遠(yuǎn)及近,駕駛座上門打開,一位四十不到的刑警下了車,副駕駛座上車門也打開,走下一個更年輕的警察,他匆匆跑到年長的面前,說:“王隊,現(xiàn)場的情況基本弄清楚了。來啊,來,其他人都散開了,不要影響警察辦案!”
王永川詢問道:“死者死因?小陳?”
陳業(yè)虎回答說:“死者系銳氣割喉致死。”陳業(yè)虎畢竟辦案經(jīng)驗不多,沒有及時用上專業(yè)術(shù)語,他接著用著白話介紹道:“兇器已經(jīng)在現(xiàn)場找到了,經(jīng)過比對是殺害受害人的刀片。這一刀下去可真狠,動脈和喉嚨一起割斷了,這讓受害人叫都來不及,就一命嗚呼了。”
王永川皺起眉頭:“難道說,這兇手力氣很大,技巧也很不錯咯?”
陳業(yè)虎聽王隊也用上了白話,所幸放開說了:“對的,這一刀,一般的案子,都是割動脈的,這足以致死了,而這起案件這刀片很一般,應(yīng)該是普通美工刀刀片,但是這力氣,得有多大的仇啊!再用力一點,刀片再大一點,就是人體斷頭臺!”
王永川聽出了陳業(yè)虎的思路,他徵詢著說:“你認(rèn)爲(wèi),死者的死因是仇殺?”
陳業(yè)虎點了點頭:“對啊,首先是第一刀用力極大,其次是死者身上中了十幾刀……額,一共是十七刀,除了左胸,其他地方那是千瘡百孔,所以同時我感覺,兇手這麼做有特定的意義。”
王永川基本同意這種思路,這種變態(tài)的手法,除了變態(tài)連環(huán)殺人狂,就是仇人用得上。而且這次案件中的仇人,左胸對於他(她)來說意義非凡。
王永川若有所思道:“先去查一下和他有關(guān)係的人。看看能不能排查出來。”
這是一項勞心勞神而且收穫甚少的工作,陳業(yè)虎立刻蔫了下來。王永川拍拍他的肩膀,作爲(wèi)一種精神上的鼓勵。
江浥塵站在人羣第一排,唐楚勳的死相他看的清清楚楚,一個活生生的人,忽然就這麼死在自己面前,不管他對你是否重要,任何人都會感到一種油然而生的恐懼,包括江浥塵。他嚥了口唾沫,抑制住自己想要嘔吐的慾望,在人羣中找到那個正在嘔吐的送菜工,結(jié)果飯菜,回到宿舍。
“怎麼回事?”崔陽問道。“去了這麼久?”
“死人了。”江浥塵丟去一份便當(dāng),然後打開自己的飯盒。“唐楚勳,我們認(rèn)識的,偵探推理社團的隊長。就那個彌勒佛。孃的,捱了十幾刀,太慘了。”
崔陽怔了怔:“不會吧,就這麼死掉了,昨天我還和他打了盤DOTA。”
江浥塵沒有理會,他只想讓口腔裡填充一些東西,好將呼之欲出的嘔吐物堵回去。他看了看菜,紅燒排骨,暗紅的醬汁均勻的澆灌在骨肉上,江浥塵彷彿回到了案發(fā)現(xiàn)場,頓時嘔吐感油然而生。他想了想,乾脆喝飲料,一瓶冰紅茶,棕紅色的液體。
江浥塵再也忍不住,跑進廁所裡嘔吐起來。嘔吐的如此激烈,以至於江浥塵幾乎虛脫,要不是不放心的崔陽進了廁所,江浥塵說不定就一頭扎進水池裡了。
這一夜,江浥塵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上鋪在他的翻滾中吱呀作響。到了凌晨四點左右,江浥塵總管疲憊過度,沉沉睡去。
六點左右,江浥塵就被叫醒,警察來找他了。
江浥塵被警察帶回警局,此時警局應(yīng)該沒有上班,但是這起殺人案因爲(wèi)掩蓋不及時,被媒體曝光了一大半,上頭施加了一定的壓力。身爲(wèi)隊長的王永川承擔(dān)了這件案子。王永川叫陳業(yè)虎給江浥塵做筆錄。
把人物幾個要素集齊之後,陳業(yè)虎直截了當(dāng)?shù)膯柦瓫艍m,他對於唐楚勳的看法。
江浥塵瞇起眼睛,頭微微向右歪去:“你們在懷疑我?”
“不,這只是一個程序而已,請回答。”陳業(yè)虎沉聲道。但是江浥塵心裡已經(jīng)有了答案。
“你在撒謊。”江浥塵隔著桌子,對陳業(yè)虎說。陳業(yè)虎臉色微微一變。
王永川忽然推門而入:“我來。”陳業(yè)虎識趣的出了門。
“談?wù)勀銓@起案件的看法。”王永川問道。
“我有權(quán)保持沉默。”江浥塵打了個哈欠,回答說。王永川與之對視良久,江浥塵總算是坐不住了:“你們到底要幹什麼?”
王永川給出答案:“我們需要別人對於唐楚勳的看法,這可以判斷這次謀殺的定性。是你戒心太強了。”
“不,那個問我的警員演技不大好,他已經(jīng)認(rèn)爲(wèi)我是兇手了,否則你們問的問題應(yīng)該是‘唐楚勳最近和誰有矛盾’吧?可能,你們查到了我和唐楚勳在社團裡相處並不和睦,對嗎?”
王永川驚歎江浥塵對形式的判斷,其實他認(rèn)爲(wèi)江浥塵不大會作出殺人事件。死者死亡時間是下午四點半,此時江浥塵正在宿舍裡聊天。所以作案時間不對,嫌疑排除。他乾脆順?biāo)浦郏骸澳阏J(rèn)爲(wèi)這次案件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左胸。”江浥塵說。
王永川點了點頭:“然後呢?”
“唐楚勳的左胸,太乾淨(jìng)了。”江浥塵語出驚人。
王永川給了江浥塵更多的條件:“沒錯,唐楚勳的左胸十分乾淨(jìng),有被擦拭過的痕跡,我們的法醫(yī)提取出了纖維。”
江浥塵追問:“是完整的還是斷裂的?或者說是長的還是短的。是與身體上下方向平行還是不平行?”
“第一個問題我可以回答,是較長的,不是絨衣留下的。”
江浥塵表情頓時鬆懈下來:“那你們怎麼判斷這是那種纖維啊!?是毛衣留下的,或者是毛巾?”
王永川來了興趣:“這怎麼判斷呢?”
“很簡單,如果平行,說明這是毛衣和身體摩擦自然伸直留下的,不平行,說明針織物與死者身體摩擦的時候,被認(rèn)爲(wèi)改變了方向。對,纖維是伸直的還是捲曲的?”
“額……一部分是捲曲的。”
“那就對了,這是被擦過的,改變方向的時候,纖維已經(jīng)脫落了,所以會捲起來!這就說明左胸對於行兇者來說,意義的確非凡。左胸的位置很可能代表心臟。唐楚勳很可能有意無意傷害了一個身體上有一定程度殘疾的人,使殘疾者心理產(chǎn)生異常傾向,並最終產(chǎn)生殺機,這只是我個人的看法,具體看你們的了!”江浥塵彷彿脫胎換骨一般。
王永川的眼睛亮了起來,這是一個不錯的思路。
“小陳,進來,做好筆錄,把他送回去。”王永川發(fā)號施令。
陳業(yè)虎走進室內(nèi),看著江浥塵,眼神怪異。而江浥塵此時的表情更加古怪,他皺著眉頭,舌頭不斷的舔著上嘴脣,好像在思考著什麼玄妙問題。陳業(yè)虎默默說了句“故弄玄虛”,就坐下來做筆錄了。十五分鐘之後,程序完畢,陳業(yè)虎送江浥塵回校。
江浥塵下了警車,和陳業(yè)虎道聲再見,在一羣回校生懷疑的眼光中,跑進宿舍。此時他已經(jīng)不在乎別人的眼神多麼怪異,他只是在想著唐楚勳的死亡,還有王永川聽到關(guān)鍵處時的眼神,隱隱的似乎透露出一種擔(dān)憂之情。他在擔(dān)憂誰呢?江浥塵無心思考,畢竟他對這個警察還是不夠了解。
他不會在關(guān)心我吧?江浥塵躺在牀上,輾轉(zhuǎn)中忽然想到這一點。他感到心底一暖,然後不管現(xiàn)在還是早上,就沉沉睡去。
一覺醒來,已經(jīng)是中午時分。崔陽總算是發(fā)了善心,給江浥塵點了一份外賣,這次照顧到江浥塵經(jīng)歷了血腥場面,結(jié)合上次外賣的嘔吐經(jīng)歷,崔陽點了幾份綠色食物,連葷腥都去掉了。江浥塵看著萵苣絲和白蘿蔔片,心裡直罵崔陽這貨省錢省到過分。
張夜笙湊過來:“得了。吃這些東西,又沒營養(yǎng)又吃不飽。”江浥塵有種伯牙遇到子期的感覺。
崔陽卻不以爲(wèi)然:“胡說八道,這萵苣鉀離子豐富。”
江浥塵怒罵:“媽的,你給我吃三份清炒萵苣,我非得的夜盲癥不可!”張夜笙奇怪道:“奇了怪了。江浥塵,這種東西你怎麼知道?”
崔陽查了查百度,的確如此,萵苣吃多了會得夜盲癥。
“沒什麼。”江浥塵無奈的說。“我只是把你們喝咖啡的時間用來喝啤酒而已。”這一番是真的胡說八道。三人相視,哈哈大笑起來。等到笑聲漸漸平息下來,江浥塵提議:“下午我們出去吃燒烤吧,然後我們打一盤DOTA。”
“去網(wǎng)吧?你付錢?”崔陽的腦子和錢似乎是關(guān)聯(lián)好友,一旦有錢“上線”,他就馬上反應(yīng)過來。
“德性。”江浥塵笑罵道,找到了道德制高點之後,馬上拉低底限。“當(dāng)然在宿舍裡,隔壁不是有WI-FI嗎!?”
“不同意!”隔壁的孫銘隔牆有耳,一陣怒罵。
張夜笙不屑道:“垃圾,別人說話聽一半。你們宿舍有WI-FI嗎!?”
“可是另一間也沒有啊?”孫銘叫囂著。
“不,是樓上的。”江浥塵解開迷霧。
可是,從中午熬到下午著實不易,這段時間天氣炎熱,午後更甚,三個人擠在宿舍裡,無聊透頂。
結(jié)果是,江浥塵的提議再次被張夜笙抓住機會,愛情力量擊退了他對炎熱的恐懼,直接跑去女生宿舍,領(lǐng)走王茵,去冷飲店了。江浥塵從宿舍樓望向校門口,心裡暗罵張夜笙不照顧單身狗。崔陽倒是無所謂,因爲(wèi)他只有想的份,自己各方面看過來,沒法和張夜笙比。
不過崔陽還是聊起了這起殺人案。
“你說,唐楚勳是被誰幹掉的?”崔陽悶聲悶氣道。“這麼兇。他肯定是招惹誰了……對,對!肯定是上次吃燒烤的時候,他打的那小子。”
“誰?”江浥塵眼睛亮了。
“也就前幾天,我和唐楚勳,還有張夜笙他們,去吃燒烤,一個小子,好像是七中的,和唐楚勳吵了起來。”崔陽繪聲繪色描述起來。
那天,唐楚勳請303寢室的人吃燒烤,江浥塵因爲(wèi)和唐楚勳在社團裡剛剛吵過,餘怒未消,所以堅決不去,一個人留在宿舍裡。他們幾個人左拐右拐,輕車熟路來到了大學(xué)生口中的“燒烤一條街”。
燒烤一條街全長130米。這時江浥塵的估計數(shù)據(jù)。每一個燒烤攤的配置差不多,一輛手推燒烤車,後邊掛著一個麻布袋子,裝著各種飲料,裡面還放著冰塊呢。燒烤車2.2米,麻布袋子厚度0.5米,一共十個攤位,總長27米,每輛車間隔10米,共90米。
當(dāng)然,巷頭巷尾還有一部分空間,自然是用於打架鬥毆了。燒烤一條街地理位置偏僻,在衚衕裡不斷分支分支再分支,警察找到這裡得花個三五分鐘。往往是有人報警了,這裡還進行著戰(zhàn)鬥。好比和平大使在使館裡調(diào)停,世界大戰(zhàn)卻自顧自進行。
這裡的燒烤味道好,燒烤香不怕巷子深,這裡的人家,貓走丟了可以聞著味道找回來,嗅覺略差的人,也可以聞味而來。
他們聞著味道在衚衕迷宮裡面左拐右拐,拐到巷子口,正好趕上兩軍交鋒,自己成了護盾,兩邊不討好,好比中立國家成爲(wèi)戰(zhàn)場。每個人頭上捱了好幾下。這年頭高中生視力越來越差,差到敵我不分;而情商也是每況愈下,以至於明明打錯了人,卻還是不停進行重?fù)簟U媸鞘强扇淌氩豢扇蹋瞥熳鳡?wèi)領(lǐng)頭人,決心處處領(lǐng)先,於是開始帶頭反抗,這下打起來比較方便,因爲(wèi)兩個高中的校服難以區(qū)分,但是這兩個高中的人正好都是敵人,二話不說,兩路出擊!
但是303寢室一共4人,少了江浥塵這位得力干將,多了唐楚勳一個壯漢,儘管總體實力不變,但是戰(zhàn)鬥力明顯不敵對方。場面頓時亂了。唐楚勳眼疾手快放倒兩個,拿起地上一條板凳,啪一砸正中一個紅頭小個子。這個紅頭小個子本來就長得猥瑣,一打整個臉都扭了過來,五官往中間湊著,好比一個“一餅”。
“一餅”二話不說衝過來撞著唐楚勳,唐楚勳化身靈活的胖子,側(cè)身一閃,正好躲過了後面揮來的鐵棒,而經(jīng)過一個移形換位,“一餅”腦子得到二度傷害,傷的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