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一步錯，步步錯

她沒有一點意外，像是早料到他會過來，平靜地叫了聲：“董事長！”隨後讓到一邊。

安迪也很平靜，只是看她的目光有些複雜，但是比從前明顯和緩了許多。他點了點頭，逕自走到牀邊，低頭去看他那唯一的兒子。

景鶴站在他背後，看不到他此時的目光裡有什麼樣的情緒。是疼愛，是歉疚，或只是單純地?fù)?dān)憂這個兒子將會長睡不起而使安家無後？她無法猜測，只是看著他一動不動地站了幾分鐘，甚至沒有伸手去觸摸一下這個與他有血緣關(guān)係的人。

他轉(zhuǎn)過身來，神情冷靜，目光深邃，向景鶴道：“你跟我出來一下。”

景鶴什麼也沒有說，默默跟著他走出病房，順手帶上門。

這裡是VIP病區(qū)，閒雜人等一概不能入內(nèi)。門外原有的兩名保鏢，也不知去處。景鶴垂手站著，靜靜等著他開口。

安迪揹著雙手，來回踱了幾步。他已年過五十，但身材完全沒有走樣，漆黑的頭髮甚至還不見一絲灰白，臉龐是安家人特有的俊美，只有眼角細(xì)微的紋路泄露了年齡的真相，眼神也比安聿鴻要滄桑老練得多。

“景鶴，這一次，我要謝你！”他停下來，背對著她，忽然說出這麼一句話。

景鶴不動聲色地道：“不敢當(dāng)，董事長，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

安迪驀然轉(zhuǎn)身，眼神如銳利的刀鋒一下子落在她身上。“別再和我裝！”他突然語氣冷厲，“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

景鶴慢慢地擡起眼簾，迎上他的目光，眼神鎮(zhèn)定無比，果然再沒有她剛纔語氣中的任何一點謙卑恭敬：“那麼，請問董事長到底是想和我說什麼呢？恐怕並不僅僅是一句‘謝謝’這麼簡單吧？”

安迪冷冷地盯了她許久，景鶴毫不示弱地接受他的審視。

“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記得你曾說，你並不愛他。”安迪緩緩地問。

“不，董事長您記錯了！”景鶴平靜地道，“我說的是，我還不確定，是不是愛他。”

“是嗎？”安迪沉沉地道，“那麼，現(xiàn)在呢？”

景鶴不答反問：“您真的需要我回答這個問題嗎？”安迪皺了皺眉，又聽她繼續(xù)道：“我以爲(wèi)，答案已經(jīng)很明顯了。”

她的語氣有點不太客氣，但安迪卻不以爲(wèi)意，淡淡地道：“我只是想再聽你親口確認(rèn)一下而已。”

景鶴掃他一眼：“好！那麼我就告訴你，－－是的，我愛他！”

安迪瞇了瞇眼睛，仔細(xì)地注視著她，像是想看出這話中有幾分真假。半晌，他表情漸漸柔和，最後居然露出一點笑容。“我相信你了。”他微笑著點了點頭。

景鶴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他，仍然不客氣地道：“董事長相不相信與我何干？我愛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相信！”

安迪哼了一聲：“你大概和那小子一樣，以爲(wèi)我真冷血得沒有一點感情嗎？你們纔多大點年紀(jì)，我吃過的鹽比你們吃過的米還多！愛情這種東西，不是隻有你們才懂的！”

他的語氣分明是倚老賣老，但景鶴卻恍然覺得他話裡竟有些真心感慨之意。然而，腦中忽然憶及母親當(dāng)年的慘狀，心裡立刻冷硬了。笑話，他這種人會懂得什麼是感情？！

安迪似乎也知道她不相信，並不多加解釋，話鋒一轉(zhuǎn)：“小鴻曾對我說，他這輩子就認(rèn)定你一個，並且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讓你們先訂婚。當(dāng)然，我對你們倆所謂的這種愛情，還是持保留態(tài)度。一時的真心誰都可能有，但是真正持久不衰的感情，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了。算了，現(xiàn)在也不提這個。現(xiàn)在安家內(nèi)憂外患，你若是真的對小鴻有心，就好好地照顧他，幫他打理好安氏。”

景鶴這時候才聽出蹊蹺，警惕地問：“董事長是什麼意思？”

安迪淡淡瞥她一眼：“還有什麼意思？他現(xiàn)在重傷不醒，你這個代理總裁也該負(fù)起責(zé)任來。”

景鶴蹙眉：“董事長是要我仍然像上次一樣代理總裁？”不得不說，安迪主動提出這一點，還是讓她小小地吃驚了一下。

安迪道：“我們安家究竟是什麼背景，小鴻既然帶你去了滇北，想必你已經(jīng)很清楚了。現(xiàn)在暗焰和青龍會鬧成這樣，我實在騰不出手再去打理安氏。江辰的精力也有限。”

景鶴現(xiàn)在才明白，他剛纔說的“我相信你”，原來還有這樣一層意思在裡面。不過，不管他是不是真的信她，只要他肯說出這一句來，那就表示，她已經(jīng)離安氏的核心更進(jìn)一步了。這是好事！

於是沉吟片刻，她認(rèn)真起來：“董事長放心，我自然會做好。”

安迪滿意地點頭，微笑道：“其實天下哪個父母不爲(wèi)子女著想？若是你真能成爲(wèi)小鴻的賢內(nèi)助，我也算了卻一樁心事。”

景鶴聽不出他這話的真假，只得默不作聲。

安迪忽又嘆口氣：“小鴻現(xiàn)在的情況，我已經(jīng)向醫(yī)生仔細(xì)瞭解過。雖然還沒醒過來，但傷勢已經(jīng)在好轉(zhuǎn)，你不要太過擔(dān)心。倒是安氏，近來有些問題很是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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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鶴送走安迪，重新回到病房裡。

安聿鴻還是靜靜地睡著，景鶴走過去，摸摸他的臉頰，又看看一旁的監(jiān)護(hù)儀，上面顯示的數(shù)據(jù)一切正常。她握起他的手，舉到脣邊吻了吻，然後怔怔地看著他。

安聿鴻，他來看你了，你可知道？你曾說過，他把你當(dāng)作工具。現(xiàn)在，他不過是來看看你這工具是否能再使用吧？

你知道嗎？他說相信我了。那是不是，他現(xiàn)在終於也肯把我當(dāng)工具使了？我到底是該高興呢還是不高興？

我會幫你好好打理安氏的，但是，對不起，那也只是因爲(wèi)我有我的目的。如此說來，其實我也和他一樣冷血無情吧？

不，其實我比他還要更加惡劣！

雖然他把你當(dāng)成工具，至少卻會想要保護(hù)好你。而我……

我知道這是錯，步步遠(yuǎn)，步步錯，可是，我卻只能錯下去……

能夠賠給你的，只有一顆真心！

親手毀滅自己所愛的人是一種什麼感覺？親手毀掉自己的一顆真心，又是一種什麼感覺？她把臉緊緊埋在他寬厚的掌心，眼睛酸澀得厲害，可是流不出一滴眼淚。

這一刻，她突然想：若是他能這麼一直睡下去，倒也不失爲(wèi)一件好事！

然而，這時候，她就感覺到，緊挨著她臉頰的修長手指，輕輕地，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