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大娘一邊拍著宋氏的背，一邊扭過頭來跟李欣說道：“對對，大夫說的就是這個名兒。”

馮枝枝添了一句：“說這病得養(yǎng)著，也不能吃什麼辛辣味重的，大嫂平時都很少吃東西……”

馮枝枝一邊說著一邊端著一碗溫水，隨時等著馮德輝舀過去給宋氏用。

李欣倒是知道一個緩解哮喘的偏方，也不藏著掖著，說了出來道：“我聽說要是有哮喘，舀川貝磨了粉，再添川貝三四倍量的蜂蜜，混在一起蒸半柱香的時辰，每天都吃點兒，能緩解咳癥?！?

馮德輝忙擡起頭來問李欣道：“關大嫂說的是真的？”

“我唬你們做什麼？”李欣道：“不過這法子也是偏方，我也不記得是哪兒聽來的了，有沒有效果我就不清楚了?！毕肓讼胗值溃骸坝羞@樣病的，平時注意下清潔，塵土多了也會讓她不舒服的，不舒服便咳嗽起來了，也就這樣惡性循環(huán)?！?

馮德輝一邊應著一邊扶著宋氏的身體，輕輕拍著她背。李欣也上前去搭了把手，讓馮德輝把宋氏架著讓她坐直，好半天宋氏才憋紅了臉吐了口痰出來。

吐出痰來了以後宋氏便舒服多了，喝了點兒水漱口後吐掉，這才接了溫水淺淺地飲了下去。

馮大娘“阿彌陀佛”地念了一通，說：“還好還好，這回倒是沒上回折騰地那麼厲害?！庇种肛熕问系溃骸爸滥悴荒芏嗾f話你就別多說話，話說多了這可不就咳起來了？”

宋氏只是笑，對這李欣抱歉地道：“對不住啊關大嫂子，讓你看笑話了。”

李欣自然是擺手客氣道：“沒有關係，你的身體要緊?！?

她總不能跟個病患計較。

經(jīng)過宋氏這咳嗽的打岔，好歹方纔她提的那事兒李欣就可以裝作不知道般地揭過去了。要是真明明白白問到她頭上，說實話她還真不知道要怎麼接。

馮德輝又跟李欣確認道：“關大嫂，方纔說的是，川貝磨成粉。添三四倍量的蜂蜜混在一起蒸半柱香時辰，是吧？”

李欣點頭道：“這是偏方，可信度多少我就不知道了，能不能管用我也不知道。不過蜂蜜川貝什麼的都是好物。也不是發(fā)物，並不辛辣味重，就是平時吃吃也好。”

馮德輝認認真真地記下，扭頭溫柔地對宋氏道：“回頭我們就依了這個方子試試看，看能不能緩解緩解你的咳癥?！?

宋氏嘆息地搖搖頭說：“別忙活了，川貝蜂蜜的，哪裡那麼簡單就能弄到?！?

馮大娘卻是皺了下眉道：“蜂蜜……方纔大侄女兒你不是提你家要弄蜂蜜營生？”

李欣道：“是啊。荷花村和李家村都沒人有這經(jīng)驗，所以我們來看看下河村有沒有。”

“現(xiàn)在蜂蜜貴著呢……”馮大娘砸吧嘴說：“我上次看到雜貨鋪子裡邊兒，就那麼一小罐，要四百個錢！比大米飯還貴！”

馮大娘一般說著，一邊兩手拇指食指圈在一起比了個碗口大小的形狀。

“娘，是要那麼多錢的?！瘪T德輝嘆道：“咱們益州不比東邊兒，蜂蜜少有自產(chǎn)的，都是從別處運過來賣的。當然貴了?！?

馮德發(fā)卻是忽然問道：“關大哥，關大嫂，你們要做蜂蜜的營生？”

說著也不等關文和李欣回答。站起來熱切地道：“我倒是懂一些。”

關文一愣，馮大娘倒先搶了問道：“德發(fā)，你說啥胡話？你咋懂那什麼蜜蜂蜂蜜的……小時候你還被蜂子蜇過的你忘了？”

李欣也訝異道：“馮兄弟懂蜂蜜的營生？”

“我懂一些。”馮德發(fā)摸了摸腦袋道：“小時候被蜂子蜇了以後自己心裡不暢快，搗毀過蜜蜂巢，沾了一手的蜂蜜放嘴裡舔了……”

“你個傻冒！”馮大娘不由罵道：“你被蜇了一次不夠還自己去討第二次蜇？”

馮三也道：“德發(fā)你想啥呢，哪能跟蜜蜂對著幹？”

馮德發(fā)也沒回答他爹孃問他的話，只道：“後來我對蜜蜂就起了興趣，有時候找了蜜蜂巢偷偷去摳點兒蜂蜜什麼的，蜜蜂也不來蜇我?！瘪T德發(fā)望著關文和李欣說：“再後來我大了，也沒再做過這樣的事兒?？墒俏遗龅竭^一個過路的老爺爺，他就是個養(yǎng)蜂人，因爲我好心給了他一碗水喝，他就跟我說了些養(yǎng)蜂的知識，我都記在腦子裡沒忘?！?

李欣倒是驚訝了，有那麼巧的事兒？

連馮椏椏都不相信。攪著小手指問馮德發(fā)說：“二哥，真噠？”

馮德發(fā)看了她一眼，憐惜地摸了摸她頭，點頭道：“真的。”

“那、那二哥去摳點兒蜂蜜回來給椏椏吃……”馮椏椏舔了舔手：“椏椏都餓了……”

馮德發(fā)嘆了口氣，又換了副正經(jīng)的面孔對關文和李欣道：“關大哥要是想做這個營生，我倒是可以幫忙……”

這就有點兒自薦的意思了。

馮德輝扶了宋氏去休息，他也沒再出來過。馮大娘聽兒子這樣說頓時望向關文和李欣，馮三也望向他們。

馮家正是困難的時候，家裡差不多是入不敷出了，急等著有進項進來維持生活。關家的條件馮家也是清楚的，要不是關家姑娘有個潑辣的名聲和提刀要砍人的魄力，歲數(shù)又稍微有些大了，怕是輪不到他們馮家跟關家能說一說親事兒。如今管家姑娘又是跟著她大哥大嫂的，大家都說荷花村的關文兩口子是厚道人，想必也是很好相處的。

如果關家能讓馮德發(fā)去幫忙……想必也不會虧待了馮德發(fā)。而另一方面，說不準馮德發(fā)還能因此跟關家姑娘走近一些，要是最後真的能和關家姑娘結(jié)親便是再好不過的了。

當然這些也只是馮三和馮大娘他們兩個人自己腦中在想的。雖然馮德發(fā)說他懂養(yǎng)蜂，有那方面的知識，可是要是辦砸了，也不好跟關家交代。

況且要是他真的懂，幹嘛不自己養(yǎng)蜂來做蜂蜜的營生？

馮家人是不會這麼想的。

馮家人老實，腦子不會拐很多彎，弄蜂蜜的營生是關文說出來的。他們就不能搶了人家想的營生去。而且現(xiàn)在地裡正是缺人伺候的時候，在馮大娘和馮三眼裡，什麼事情多比不上糧食重要，怎麼可能放著糧食不顧去弄什麼蜜蜂產(chǎn)蜂蜜？

可要去幫忙是馮德發(fā)自己提出來的。馮三和馮大娘現(xiàn)在都不好反駁他。

聽馮德發(fā)這樣一說李欣倒是有些意動。

怎麼說呢，這本來就是個嘗試的過程，益州少有人懂，她既然找不到就只能自己摸索，真給她摸索出來了，這效益可就不得了了。就馮大娘手比著的碗口那麼大小的一小罐子蜂蜜就要賣四百個錢，她就是降個一百個錢。那也有三百個錢。要說蜂蜜的成本肯定不高，花蜜春天山花到處是，蜂蜜就是蜜蜂採回來花蜜自己釀的，幾乎是無成本——除了冒著要被蜂蜜蜇的危險。

如果現(xiàn)在她答應了馮德發(fā)，馮德發(fā)盡心盡力跟他們做事，自己和關文再適當?shù)貙︸T德發(fā)施施恩惠助他們度過這段難關，以後兩家交流多了，也能有個忠實朋友。

成功固然好。就是失敗了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本來就是無成本的營生，李欣頂多也就是遺憾一些。

她現(xiàn)在意動但不代表她就衝動，她還是要考慮考慮馮德發(fā)自己提出這樣一個“請求”的寓意的。

想起前邊兒馮德發(fā)說他見到了阿秀的那一番話。李欣便有些懷疑，他會不會是因爲要接近阿秀所以才這樣跟她提的？

她這樣想，同樣的關文腦子裡也這樣想。

他知道自己媳婦兒想開那一片地種上花養(yǎng)蜂讓蜜蜂採蜜已經(jīng)想了很久了，不然動石頭地的時候不會讓他先清了溶洞前的石頭，沒事兒的時候就時不時上溶洞那邊看看巖壁，幫著剷剷石頭什麼的。如同對河灘子的上心程度一樣，媳婦兒那會兒整天就盯著河灘子和石頭地了。

如今河灘子變成了荷塘，是他在管著，媳婦兒也就丟了手，不過是每天問問。隔兩天去看一看。對比的，朝石頭地那邊跑的時候更加多了起來。

正因爲知道了她想利用起那塊地來，所以他纔對她想要養(yǎng)蜂這件事情上了心。

在下河村找不到養(yǎng)蜂人他也有些失望，他還想著這回找不到，下回再來問問。哪知道現(xiàn)在馮德發(fā)自己提出來了說要幫忙。

人家說要幫忙當然不可能是白幫忙，馮家正缺錢。地裡也正要用人，馮德發(fā)丟了地去幫他們也不算回事情，那必是要付錢給人家的。不過因爲他懂養(yǎng)蜂的一些事情，這已經(jīng)讓關文同李欣一樣，有些意動了，

然而他也要考慮，馮德發(fā)表現(xiàn)出了對阿秀的喜歡，他會不會是趁此機會，藉機接近阿秀？

關文和李欣的想法在這一點上契合了。

關文對馮德發(fā)說道：“馮兄弟要是肯願意幫忙，我們倆當然是很歡喜。”

馮德發(fā)臉上便露出一抹喜色來。

然而關文接著道：“不過馮兄弟要是來幫忙，勢必是要住在我們家裡的。只不過我們現(xiàn)在家裡……”關文給他數(shù)道：“我爺爺在，另外就是我和你關大嫂兩口子，以及一個娃兒和一個妹妹，妹妹還是訂了親的，陌生男子住進我們家有些不便……”

馮德發(fā)一下子臉色白了白，李欣估計他心裡想的是，那訂了親的妹妹是阿秀。

等他平復了一會兒，馮德發(fā)才恢復鎮(zhèn)定，雖然面上仍舊有些白，但是瞧著眼神兒倒是更加堅定了。

“沒關係的關大哥，那地方要是寬敞，我搭個草棚子睡也使得，就近些更好，能隨時照看著。過不了多久眼瞅著天就熱起來了，也冷不著我凍不著我。”

關文這才點了點頭道：“馮兄弟既然這樣說，那我也沒什麼顧慮的了。這樣吧，我們今兒就先回去了，明兒或者後日，馮兄弟你得了空閒就來，我先幫你搭一下草棚子?！?

馮德發(fā)便道：“那就麻煩關大哥了。”

“不麻煩?！标P文搖頭說：“這也是委曲了你?！苯又烈鞯溃骸爸领豆ゅX，就算是我請的短工好了，因爲現(xiàn)在還不知道養(yǎng)得成養(yǎng)不成，工錢我就少給些，一天三十個錢，吃的我這邊供著，你看合不合適？”

“頂合適了關大哥?！瘪T德發(fā)心裡算了算，一天三十，一個月就是九百，將近一千個錢……這也是半兩銀子了。“要是再給高些，我都不敢去幫忙了，怕給辦砸了我沒臉。”

關文道：“沒關係的，你關大嫂也跟我說過，這個是要嘗試著做的，誰也不能一蹴而就對不？”

說著便避著關家人輕輕蹭了下李欣的腰。

李欣這會兒就跟福至心靈似的，立馬明白了關文的意圖，伸手從袖兜裡摸出了一枚銀角子，大約一兩左右，遞給馮德發(fā)說：“我們這邊讓你來了，等於是讓你家裡邊兒少了個人。這錢你先舀著，算是先預支付給你的一個月工錢?！?

馮德發(fā)愣愣地看著手裡銀閃閃的銀角子，愣了下才趕緊想推回來。

“馮兄弟你就收著吧，你一走還不知道你家會怎樣呢?！?

關文笑道：“這也算是我們家一點兒心意，以後指著你幫我們做事兒，希望你能更盡心一些，這也不是白給你們的，不過是預先付了你一個月工錢罷了?！?

馮德發(fā)靜默著，像是在強自壓壓抑著什麼。馮大娘則是感激地道：“大侄女兒，這可怎麼說的……你們真是大好人??！”

說著竟是要給關文和李欣鞠躬！

李欣忙上前去扶住了馮大娘，嘴裡說道：“大娘別這樣，我們都是晚輩，這可受不起……”

關文也虛扶了一下，道：“大娘不要客氣?！?

李欣和馮大娘又多說了兩句，馮大娘只拉著李欣的手一個勁兒說她是好人，直說得李欣都有些訕訕的了。馮枝枝安靜地立在馮大娘身邊，馮椏椏則是好奇地望著馮德發(fā)手裡的銀角子。

等關文和李欣辭別了馮家人離開，路上李欣才問關文道：“你也沒跟馮德發(fā)說清楚，家裡訂了親的妹妹是阿妹不是阿秀，他這樣誤會會不會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