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家說一件事,今天明天兩天我有個活動要參加,所以向大家請假兩天,4號恢復(fù)更新,請大家不要離開,爲(wèi)了彌補(bǔ),我把寫過的短小說免費(fèi)發(fā)兩篇給大家看一下,希望大家能夠喜歡。
今天是《古箏女》,明天發(fā)的《奶媽》是剛剛刊登在一個比較官方刊物上的一篇小說,希望大家明天也來看一下。
古箏女
只有躺到牀上,白月才知道自己有多累。全身的骨頭都像散了架一樣。牀是堅硬的木板牀,爸媽結(jié)婚時候的婚牀,有二三十年的歷史,油漆已經(jīng)剝落,被時光打磨得光滑圓潤,顏色也呈現(xiàn)晦暗的黑紫。媽說,原來她和爸結(jié)婚的時候這牀還是新鮮的橙紅。現(xiàn)在,這張牀上躺著她。她的閨房在三樓,樓下住著爸和媽,樓上住著姐姐紅雲(yún)。她像一根挑子,將爸媽和姐姐挑在肩的兩頭。
閨房很小,逼仄的空間擺放著兩架古箏,還有一架被豎著靠在衣櫃上。所有的雜物都堆砌在房間的角落裡,儘可能爲(wèi)古箏騰出空間來,因爲(wèi)那是白月謀生的工具。那幾架古箏讓她支撐起了挑子兩頭的爸媽和姐姐。爸爸原是市裡文工團(tuán)的二胡手,媽媽幾十年來都是家庭婦女,操持家務(wù),柴米油鹽。現(xiàn)在,爸媽病懨懨地躺在二樓的席夢思上。爸爸有心臟病,媽媽的眼睛又看不見了。手術(shù),都得手術(shù)。所以白月把那幾架古箏當(dāng)佛龕一樣供著,她得依靠它們才能賺得爸媽的手術(shù)費(fèi)。一到週末,早上八點(diǎn),白月就給學(xué)生上課,一直上到晚上十點(diǎn)。中午休息一個小時。用於做飯和吃飯。媽心疼她,眼睛看不見,也要幫忙炒菜。姐姐也心疼她,姐姐剛生完孩子幾個月,身體還在恢復(fù)中,各種憔悴。但只要孩子一睡著,她就幫忙幹家務(wù)。
白月躺在牀上。翻了個身。她的牀緊靠著窗邊。四方方的窗子由四扇更小的四方方的玻璃組成,嵌著玻璃的木棱因爲(wèi)年代久遠(yuǎn)已經(jīng)被蟲蛀得面目全非。窗簾沒有拉上,浩淼的蒼穹貼著一*而圓的白月。白月又和那綿遠(yuǎn)的天空一起印在窗格子上。牀上的白月盯著那天上的白月,莫名地產(chǎn)生一股孤獨(dú)感。樓下是她的爸媽,樓上是她的姐姐和外甥女,但是白月感到無邊的孤獨(dú)。她使勁吸一口氣。用力把那份孤獨(dú)感吸回去。樓下傳來爸的咳嗽聲,年老了。連咳嗽都顯得踟躕和渾濁。沒過幾秒,媽也跟著咳嗽起來。聲聲咳嗽透過破舊的樓板傳入白月的耳膜,聲聲都揪她的心絃。她想起身下樓去看看,但是她太累了。連起牀的力氣都沒有。好在,爸媽的咳嗽聲在一陣此起彼伏之後終於停歇,她懸著的心也終於落下。爸已經(jīng)去省城動了心臟病的一期手術(shù)。手術(shù)很順利。剛想閤眼,樓上又傳來外甥女的哭聲。白月又猛然睜開眼睛。
那是個六月大的小女孩。長得粉嫩剔透,五官彷彿經(jīng)過了精雕細(xì)琢。白月叫她凝心。凝心一出生便有一頭濃密而烏黑的胎髮,黑而長的睫毛彷彿刷了漆,閉上眼睛便能在上面擱一根鉛筆。不管白月多辛苦多累,一看到凝心便會心情好轉(zhuǎn)、疲累頓消。姐姐是個苦命的女人,在鄉(xiāng)下教書,認(rèn)識了姐夫。很快就不用叫那個男人姐夫了。姐夫這個稱謂,他馬喜斌不配。馬喜斌是鄉(xiāng)鎮(zhèn)派出所的民警,一身警服,人模人樣,但是偏偏嗜酒。嗜酒還家暴。姐姐挺著大肚子還被他打得鼻青臉腫,爸的心臟病就是在那時復(fù)發(fā)的。爸的心臟病一二十年都沒復(fù)發(fā)過,但是因爲(wèi)姐姐捱了家暴,又復(fù)發(fā)了。都說女婿是半子,可是這個半子太不牢靠了。爸在省城動手術(shù)的時候,馬喜斌連個人影都沒有,跑前跑後跑上跑下的只有白月一個人。那時候,白月覺得自己剛強(qiáng)的像個男人。
“回家吧,姐,和馬喜斌離婚。”白月一聲令下,紅雲(yún)便搬回了孃家。這棟隱藏在黑深而狹長的巷子內(nèi)的老房子容得下離婚的女兒。這棟房子年代久遠(yuǎn),樓梯和樓板都是將近腐朽的木頭,雖然每層樓梯間都開了窗子,但是整棟房子還是顯得昏暗。特別是陰雨天,到處都顯得潮溼。白月給學(xué)生上課的時候,爸就躺在樓下破舊的沙發(fā)椅上,閉著眼,張著嘴,打著沉悶的呼嚕。
紅雲(yún)搬回家住,生孩子、坐月子都是白月一手操辦的。她像一根剛硬緊繃的繩索,既做著紅雲(yún)的丈夫,又做著爸媽的兒子。現(xiàn)在,她還是凝心的父親。
凝心還不會說話,看到白月只會“咿咿呀呀”伸著白藕般的手要求她抱。孩子是天使,儘管她身上還留著馬喜斌那個惡劣的男人的血,但她是可愛的,純潔美好的。她長得不是那麼像紅雲(yún),倒和白月頗像。“像我好,像我啊,就是個標(biāo)準(zhǔn)的美人胚子。”白月總是這樣笑嘻嘻地開玩笑。白月開玩笑的時候,紅雲(yún)笑了,爸媽都笑了。有些遲重的家終於驅(qū)了些陰霾。笑過之後,又復(fù)歸凝重。
爸總在樓下幫助孩子們修理古箏,調(diào)試琴音。他心臟病沒復(fù)發(fā)的時候,還能騎著電車滿市區(qū)地給孩子們調(diào)音去,現(xiàn)在他走不動了,醫(yī)生說雖然一期手術(shù)算是成功,但是爸的情況還是不樂觀,一旦再次受到刺激,爸就可能一命歸西。所以白月讓他呆在家裡,孩子們要調(diào)音,就把古箏搬到家裡來,或者白月儘可能地騎著電車去孩子們家裡調(diào)音。沒課的時候,她就陪著爸慢慢地去江濱散步。父親節(jié)的時候,白月騰出時間,帶著爸媽去望景山莊過節(jié)。爸笑得憨厚而甜蜜。在望景山莊的月色裡,白月照了全家福。全家福上,除了爸,沒有其他男人。白月愣愣地盯著那張全家福。是缺了點(diǎn)什麼嗎?是缺了點(diǎn)什麼。
“缺了你,蕭逸。”白月盯著那輪了無生趣的月亮喃喃自語。樓上凝心的哭聲已經(jīng)止住,小嬰孩一定是睡著了。而白月也終於睡著。疲累地合上眼皮。夢裡,白月不停地彈著古箏,纖纖玉指在箏弦上行雲(yún)流水。蕭逸就坐在她跟前。他是個有些俠氣的男孩子。不是很高,卻總是散發(fā)霸氣的磁場。趨近於圓臉,五官並不立體,臉部的輪廓也不剛毅,但是他往她跟前一坐,她就擡不起頭來,她就那麼貌似專注地彈著古箏。臉卻紅到脖子根。蕭逸有一雙星子般的眼睛。目光雪亮,透著內(nèi)心的**。
白月是通過相親認(rèn)識蕭逸的。蕭逸是個公務(wù)員,按部就班的工作。有條不紊。娶一個像白月這樣乖巧顧家的女人爲(wèi)妻,是最最穩(wěn)妥的。那樣的生活就是一曲恬淡的古箏曲。
“可是白月,我越來越離不開喬,我知道她不是合適的妻子人選。無論如何不能娶一個這樣的女人爲(wèi)妻,可是白月。我越來越掌控不了自己的心,我不可遏制地被她吸引,她的身上像是有著神奇的魔力……”蕭逸絕望地對白月說。
白月的臉煞白如紙,最裡面的那根箏弦“啪”一聲斷裂了。白月慌張地起身找出一根新弦換上。換弦的時候。斷了的箏弦刺破白月的的手指,殷紅的血滴在箏弦上,和褐紅的鐵鏽相映成趣。
“對不起。白月。”蕭逸說。
白月仰起頭,慘白地笑著。“沒事,這根弦細(xì),容易斷。”
一入夜,喬就會光顧“騎士酒吧”。騎士坐落在“意似年華”咖啡屋的斜對面,一條短坡直通江濱。喬喜歡喝醉了,開著電動衝上那條短坡,然後在江濱飆車。電動的時速最快不過38碼,所以再飆,也飆不出人命。喬總是一邊飆車,一邊飆淚。哭,或許只是喝醉以後正常的生理反應(yīng)。也或許,是因爲(wèi)想念蕭逸。
“蕭逸,你知道愛著你很痛苦嗎?不該讓**變質(zhì)成愛情,不該妄想天長地久,蕭逸,我錯了。”喬總是邊哭邊在心裡懺悔。
喬和蕭逸是在夜宴上認(rèn)識的。體制內(nèi)的一些人總是有各種名目湊到一起撮一頓。這個城市的餐飲娛樂業(yè)都是這些名目支撐起來的。那一次夜宴是在明月樓。喬到的時候,所有人都已經(jīng)入座,靠門邊的位置空著,留給喬。喬往那空位上一坐,擡起頭來便瞧見蕭逸。他們坐了桌子的對角線。稀鬆平常的一場夜宴。說不盡道不完的場面話,推杯換盞,觥斛交錯,直至面憨耳熱,醉眼朦朧,直至醉翁之意不在酒。夜宴散後,醉了的人們還不肯罷休,去酒吧繼續(xù)happy。於是到了騎士。喬是夜場的老手,邪惡得像個女巫。她有極好的酒量,極媚的眼神,極豐富的俏皮話。人們相繼醉了,東倒西歪。但是喬還和蕭逸劃著拳。喬也覺得奇怪,沒認(rèn)識蕭逸前,她酒後很少失態(tài),可是認(rèn)識蕭逸後,她總是還沒喝就已醉得一塌糊塗。或許醉,只是一種意念,和酒精無關(guān)。所謂酒不醉人人自醉。
喬的拳劃得極好。總是三拳贏一拳,讓蕭逸輸?shù)脴O有面子。拳劃著劃著,喬就發(fā)現(xiàn)蕭逸看她的眼神亮了。
“你喝醉的時候很迷人。”蕭逸說。
喬笑起來,居然笑出靦腆的意味。蕭逸一下就著迷了,他的手拉住了她的衣角。喬還是不動聲色地笑。騎士出來,蕭逸拉著喬的手瘋狂地在街上跑,他們沿著江濱一直往上。瘋狂而快樂地笑。喬跑累了,蕭逸就揹著她走。
“沉不沉?”喬不安地問。
“整個世界都在背上,你說沉不沉?”蕭逸不假思索脫口而出,說完二人都沉默了。
這晚,蕭逸帶喬回家。一進(jìn)房間,蕭逸就抱住了喬,他的喘息越來越急越來越重,喬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往腦門上涌。他們熱烈地接吻,互相剝掉對方的衣服,以各種姿勢*。蕭逸是牀上的高手,喬也是遇強(qiáng)則強(qiáng)。激情過後,蕭逸倒是想起白月,他的心裡涌出各種愧疚感,但還是不忘拿白月的牀技和喬比,簡直天壤之別,沒法比。
天亮的時候,蕭逸說:“我有女朋友,我會和她結(jié)婚。所以我們之間只是一場意外。”
喬不動聲色,她去浴室洗澡,然後面無表情地穿上衣服,分別的時候,她回過身給了蕭逸一個嫵媚的笑。
蕭逸再一次著迷,忍不住還是說道:“留下手機(jī)和qq號。”
喬走了,但是房間裡每一寸空氣都留下她的體香。蕭逸在那濃郁的女人香裡酣然入睡。
夜幕又一次降臨。喬在q上留了言:晚上要見我嗎?
餓。好吧。
繼續(xù)見面。繼續(xù)*。沒有酒精的慫恿,喬和蕭逸還是躺到了同一張牀上。
“蕭逸,把我的手機(jī)和q都刪了吧。我怕會深陷泥潭不可自拔。”喬說。
蕭逸執(zhí)拗地說:“不好。”
但是喬還是刪了蕭逸的手機(jī)和q。蕭逸再次加她好友。他給她留言:別再刪了,別再刪了。
“那麼,蕭逸,你會娶我嗎?”喬問。
蕭逸篤定地答:“不會。我會娶白月。喬,你不適合做妻子。”
“好。那我就做你的情婦吧。蕭逸,只要陪著你就好,不論什麼身份。”喬發(fā)現(xiàn)越來越離不開蕭逸,她像是衣角上燒起來的火。怎麼甩都甩不滅。蕭逸感到窒息和害怕。
蕭逸煩躁地問喬:“你愛我什麼?”
“愛你牀上功夫好。”喬哭著笑,然後去酒吧買醉。
騎士裡有個夥計長得和蕭逸很像。於是,喬每夜都去騎士買醉。她抓住夥計的衣角像蕭逸抓住她的衣角一樣,問他:“喂。你叫什麼名字?”
“王小寶。”
“騙人的吧?”喬不信。
“真的叫王小寶。”
“好,王小寶,你長得很像我愛的男人,他叫蕭逸。王小寶,你的眉眼有他三分神情,我見不著蕭逸的時候就會來酒吧看你。王小寶,王小寶,王小寶……”喬一遍遍地呼喚“王小寶”的名字,叫得王小寶面紅耳赤。
“王小寶,你知道我爲(wèi)什麼天天來騎士買醉嗎?因爲(wèi)我想念蕭逸,因爲(wèi)你長得像我的蕭逸,王小寶……”喬哭著趴在桌子上睡著。酒吧的桌子有著粗糲的肌理紋路,喬的臉頰就靠在那粗糙的紋路上,睡得十分不安。
王小寶推她:“姐姐,給我個電話,讓誰來接你。酒吧要打烊了。”
喬喃喃夢囈,順溜地背出一串號碼。王小寶撥通了那個號碼,蕭逸接聽了電話。蕭逸正在白月家裡,他等白月上完古箏課,就陪同白月一家上望景山莊過父親節(jié)去。可是,接到王小寶的電話,他就如坐鍼氈了。他終於還是像白月撒了謊,一溜煙跑向騎士酒吧。
喬醒過來,抱住蕭逸的脖子就哭,她像個驚懼的嬰孩,喃喃說著:“王小寶,我好害怕,我夢見我的頭盔埋在泥土裡,王小寶,我會不會死?”鼻涕眼淚抹了蕭逸一肩。
蕭逸抱緊她,說:“喬,不怕不怕,我是蕭逸。”
喬擡起梨花帶雨的面龐,看清了蕭逸的臉,她“哇”地嚎啕起來,“蕭逸,可不可以娶我,我想給你做飯洗衣服,我想給你生孩子,蕭逸,我想做你的妻子……”
蕭逸的心一下就亂了。他帶她離開酒吧,他開著她的電車,讓她坐在他身後,讓她把手抱在他腰上。他的背上一片濡溼,是她把面孔深深埋在上面。
白月從噩夢中驚醒了,夢裡箏弦又?jǐn)嗔耍瑪嗔说墓~弦刺破手指,殷紅的血滴在褐紅的鐵鏽上。白月冷汗涔涔,疲累更甚。可是夢裡醒來,身邊卻沒有個蕭逸抱住她安撫:“別怕別怕……”
白月想哭,但是她把手伸向眼角,卻沒有觸摸到眼淚。樓上又傳來凝心的哭聲,還有紅雲(yún)的腳步聲。
白月爬起身,摸著黑走到樓上去。
“姐姐,我來幫你泡奶,你抱凝心吧!”白月靜靜地說。她站在門框裡,紅雲(yún)透過白色的燈光看向她,不知何時,白月竟這樣像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