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振軒和白雲(yún)暖祭拜完白姜氏，便把目光投到遠(yuǎn)處心硯的墳頭。白雲(yún)暖擡眼偷偷看了白振軒一眼，便道：“我陪你去祭悼一下吧！”
白振軒落寞地點了頭。兄妹二人攜著鬆塔、綠蘿又同到心硯的墳頭祭拜了一番，才雙雙乘坐馬車離去。
白家兄妹一走，心硯的墳前便閃出一個少女的身影。春寒料峭，她卻衣衫襤褸，蓬頭跣足。她看著馬車離去的方向，滿臉恨意，目光裡的怒火一觸即發(fā)。
帶白家兄妹的馬車遠(yuǎn)得再也看不見了，她纔回身看著這座孤零零的小墳，脣邊一抹冷笑。
“我是背主辜恩的奴才，我活該有此下場，你呢？你對她忠心耿耿，爲(wèi)什麼也青春早夭，不得好死？”少女笑著笑著就笑出了眼淚。她恨恨地看著墳前木碑上“心硯”二字，質(zhì)問道：“你知道這兩年來，我過的是什麼日子嗎？豬狗不如，受盡凌辱，舍村朱家那就是個滅絕人性的狼窩，他們把我當(dāng)做發(fā)泄獸慾的工具！你知不知道我是伺候了哥哥，又伺候弟弟，我在村裡壓根兒擡不起頭來，每日不是捱罵就是捱打，缺吃少穿，做牛做馬，這還不夠，那朱媽媽還要將我賣去妓/院換錢給她的傻兒子看病，我是九死一生才逃出來，可是心硯，姐姐，你怎麼就死了呢？我原本還想投奔你，讓你救救你這個十惡不赦的妹妹我，可是你爲(wèi)什麼就死了呢？小姐不是對你青睞有加嗎？她想法子將我驅(qū)逐出白家不就是爲(wèi)了救你嗎？可是爲(wèi)什麼我因爲(wèi)你混得人不人鬼不鬼，你爲(wèi)什麼卻徹底成爲(wèi)鬼了？你倒是活給我看哪！心硯！”
少女跌貴在心硯墳前，哭得十分悽慘。
郊野的冷風(fēng)一陣陣刮過來，凍得她直打哆嗦。
驀地，肩頭一暖。有人給她披上了一件斗篷。少女驚跳起來，無比惶恐地扭過頭去，如一隻驚弓之鳥。
耀亮的天光背景中，眼前女人的面孔一團漆黑，但少女還是認(rèn)出了對方：真娘。
真娘將自己的斗篷披在少女身上，直起了身子，帶著深不可測的笑容。喚道：“雨墨。別來無恙?！?
雨墨一凜，將身上的斗篷揪下來，起身憤然扔給真娘。就要走。
真娘喚住她：“你要去哪兒？”
“難道留在這裡，等你將我送回舍村朱家嗎？”
真娘不慌不忙將斗篷重新披在雨墨肩上：“你我同爲(wèi)白家的奴才，我焉能見死不救？”
雨墨回頭，揩了下凍出鼻子外頭的鼻涕。冷笑道：“當(dāng)年落井下石的人是你，今日何必假惺惺？小姐討厭我。你不將我遣送回舍村朱家，難道你還能將我?guī)Щ匕准胰ゲ怀?？?
真娘道：“小姐討厭你不假，現(xiàn)在，小姐也討厭我。”
雨墨一怔。
真娘落寞笑道：“雨墨。當(dāng)年設(shè)計陷害你，讓你替了心硯的罪，被夫人逐出白家。我承認(rèn)我的確做了小姐的同謀，我對不起你?？墒谴艘粫r彼一時。當(dāng)時小姐信任我，與我親厚，我當(dāng)然得幫助小姐，可是現(xiàn)在，小姐認(rèn)賊作母，已視我如眼中釘肉中刺，我與她的關(guān)係早就今非昔比?，F(xiàn)在我在小姐眼中，和雨墨你並無二致?！?
雨墨冷笑：“我也聽說了，夫人病逝了，老爺娶了新夫人，真娘你是舊人的奴婢，在新人面前日子不好過。只是沒想到小姐竟然對你不好，好歹你當(dāng)初也幫了小姐諸多忙，小姐如此只能應(yīng)驗?zāi)蔷涔旁挘航仆盟?，走狗烹，真娘對小姐而言，沒有了利用價值罷了。不過，你與小姐之間的恩怨，與我有什麼相干呢？你們是狗咬狗一嘴毛，我雨墨對你們?nèi)绱俗韵鄽垰⒄媸窍猜剺芬?！?
雨墨說著，依然要走，忽見遠(yuǎn)遠(yuǎn)地，奔過一羣人來。
“在那！”
“朱媽媽，你家媳婦兒在那！”
是舍村的村民！村民中跑在最前頭的便是她的肥胖惡婆婆朱媽媽。
雨墨不禁大驚失色。
真娘道：“慌什麼，不是有我嗎？”
待朱媽媽領(lǐng)著舍村村民奔到心硯墳前時，雨墨早已躲到了真娘身後。
“真娘救我！”雨墨哀懇地看著真娘。
真娘回頭瞅了她畏畏縮縮的模樣兒，脣邊綻了一抹深不可測的笑意。
“雨墨，你這個賤人，你竟然躲到這鬼地方來了，怎麼？我們朱家是缺你吃，還是缺你穿了，你竟這樣扔下自己的丈夫、婆婆逃跑？”朱媽媽兇神惡煞的，張牙舞爪地要撲上來。
真娘喝道：“一把年紀(jì)，這是做體態(tài)給誰看？”
朱媽媽這纔看清了擋在雨墨跟前的不是別人，正是白家的首席奴才真娘。她立即賠笑道：“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了，真娘，怎麼是你??？”
真娘不理會她的小臉，斜睨了她一眼，冷冷道：“雨墨是我白家出去的丫頭，她雖然父死母亡的，可是白家也算是她的孃家，今兒當(dāng)著我這孃家人的面，你就這樣爲(wèi)非作歹的，平日裡還不知怎麼作踐這孩子呢！”
朱媽媽心虛笑道：“真娘，你說笑了，雨墨嫁到我們朱家後，我真是把她當(dāng)觀音一樣供起來……”
“少她媽放屁，睜眼說瞎話的老東西！”真娘從身後拉出雨墨，雨墨許是平日裡被朱媽媽打罵怕了，這會子習(xí)慣性地縮脖縮背的，真娘道，“看看，這孩子都被你們朱家欺壓成什麼樣了？兩年前，從我白家出去的時候還是白白胖胖的，現(xiàn)在就跟醃壞了的鹹菜似的，一臉蠟黃，一身乾癟！你們朱家供奉菩薩的是豬食吧！”
朱媽媽被真娘訓(xùn)得一愣一愣的。
雨墨淚眼汪汪道：“真娘，幹粗活，捱餓捱打也就算了，她還要把我賣去妓/院！”
朱媽媽一聽，急了，“真娘，你別聽雨墨瞎說，這丫頭天生惡性子，我不狠狠治她，我那兩個老實兒子完全管不住她。真娘，我保證從今往後，我一定不會再待虧雨墨了，我一定像對待親女兒一樣對待她……”
“真娘，我不回舍村……”雨墨泫然欲泣。
“不回去哪成？不回去，我兒子沒老婆啊！”朱媽媽嚷嚷起來。她後面的村民也跟著嚷：“我們舍村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嗎？”
“好了，”真娘不耐煩道，“不就是錢的問題嗎？說吧，想要多少？”
朱媽媽頓時滿臉容光煥發(fā)的，“真娘，雨墨在我們朱家好歹住了兩年，這兩年我供她吃供她穿……”朱媽媽不停盤算著。
“到底要多少？”真娘蹙眉。
“妓/院王媽媽出了價：五百兩銀子?！敝鞁寢尓{子大開口，伸出了五個手指頭。
真娘立時笑了起來，她一邊用帕子掩了口鼻，一邊脧著朱媽媽笑道：“我說朱媽媽啊，你如意算盤打得叮噹響。當(dāng)初我們白家將雨墨嫁給你兒子，收你們朱家聘禮了嗎？我們白家還陪了一百兩銀子當(dāng)嫁妝，你憑什麼將雨墨當(dāng)成你的搖錢樹了？”
朱媽媽兩隻手往兩個袖子裡一揣，賴皮道：“我不管，反正你要不給錢，雨墨休想離開朱家，雨墨現(xiàn)在是我朱家的媳婦兒，我愛賣到妓/院就賣到妓/院，你管不著！”
真娘也冷笑道：“五百兩銀子我是拿不出來，五十兩，你愛要不要！你要是不識好歹，我就去官府告你個逼良爲(wèi)娼！”真娘從袖子裡拿出一包銀子扔在朱媽媽腳邊，拉了雨墨便走。
村民們看著真娘和雨墨揚長而去，又看著朱媽媽從地上撿起那一包銀子，一臉猶疑，便問道：“朱媽媽，難道就這麼算了？”
朱媽媽鼻子裡冷哼一聲：“不然能怎麼樣？白家咱能惹得起？白家小姐可是要嫁給皇帝的兒子的，那是皇親國戚，咱村野小民能跟人家鬥？”
ps：雨墨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