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古易入莊
又是許久過去, 月色鋪撒下柔柔的亮光，照在穆詩雅不羈的臉上，和江展偶爾看向他的瞳色中。江夫人從屋內走出, 手上牽著已經哭啞嗓子的江玉, 他的一雙淚眼盯著面前跪著的兩人, 偶爾想要伸手過去, 又有些害怕的擡頭看著江夫人, 模樣十分可憐。
“領回去吧。”江夫人冷聲起話。
穆詩雅驚喜擡頭，哭著叩拜道：“謝謝母親大人，謝謝母親大人。”剛剛起身, 江玉已經撲了過來，極大的力氣刺激到穆詩雅腫起的後背, 她咬牙強忍, 依然任江玉摟著自己。江展看出她的痛楚, 扶著江玉到了自己懷中，叮囑道：“卓羽受傷了, 玉兒不能這麼大力的抱她，明白嗎？”
江玉懂事地點點頭，牽起了穆詩雅的手，“卓羽不哭，如果疼了玉兒會傷心的。”
穆詩雅抿嘴蹙眉, 笑著捏了捏他的臉頰, 忍著疼痛, 帶著無限的感動, 顫聲道：“我們回家吧。”
江展直起身慢慢將她扶起, 一手搭在她的肩膀，讓她依靠著自己做支撐, 一手拉著江玉，柔聲道：“好，我們回家。”
穆詩雅抱著江展的腰努力移步，看著夾道中拉成長線的三道影子，看著樹蔭偶爾遮擋的三道影子，突然想起，曾幾何時，自己是有家的，那裡有自己的親人，有自己的朋友，有自己的愛人，他們曾經離自己那樣近，近得她都不知道有一日這些都會離開，而如今，又遠得讓她觸不可及。
回院的途中，一襲黑衣立在三人身後，望著他們消失在黑夜的背影，嘴角撇出一抹陰冷的笑。身邊走來一個女子，也是盯著三人消失的方向，氣惱道：“哥，那個女人有什麼好的，聽說還是個病秧子，展表哥到底看中了她哪裡？爲什麼宋潔死後，展表哥還是看不到我，如今又跑來這麼一個女人，他還是看不到我。我到底哪裡不如她們？”
秦錚慢慢轉身走回小院，只給秦穎留下一句話，“你沒什麼不如她們，自己想要的人要靠搶的。”
秦穎高昂著頭顱，不屑道：“那個女人也配同我搶？我一定要讓她知道我的厲害。”
經過江展幾日裡的悉心照顧，穆詩雅背後腫塊兒終於消失，她依靠著院內的榕樹心情大好，“我的背，我終於可以不用趴著睡覺了。”她愜意的在樹上蹭了蹭，像是蹭癢癢一般，模樣帶了絲滑稽。
陽光透過樹葉打在她白皙的皮膚上，很是好看，江展放下手中書籍，從躺椅上立直身子，做了個讓她近身的手勢。惹穆詩雅蹙眉看他，有些猶豫地不敢移步，“你不會想讓我還你這幾日的照顧吧。”心中的擔心全暴露在了手上，她此時正抓著身後的榕樹，死死不放。
“小人之心。”江展繼續招手，眼中泛起冷意。穆詩雅知道必須要去了，猶豫著擡步靠近。江展又做出讓他蹲下的手勢，穆詩雅礙著身子沒有好全，一定打不過他，無奈地蹲了下來。待她靠近，江展從懷中掏出了一頭雙角鹿木雕吊墜和一根繩子遞給了她，毫無情緒道，“記不清你原來那個是什麼樣子了，只能比對著模糊的輪廓做了這個。”
穆詩雅心中感動，接過雙角鹿仔細打量，淺笑出聲。
“別光顧著笑，到底像不像以前那個。”江展眼中滿是期盼。
“不像那個，倒像旁的。”穆詩雅假意皺眉，似是有些不滿，手上卻將雙角鹿抓得死死的。
“旁的？”江展不明白，盯著那頭小鹿捉摸，“我雕的不像一頭鹿嗎？你看著像什麼？”
“像我原來那頭鹿的雙胞胎兄弟。”穆詩雅朗笑道，盯著江展恢復清冷的面色後更加開心。
“你這丫頭得寸進尺。”江展拿起一旁的書籍倒在躺椅繼續翻看，不再理她，餘光偶爾瞥向她給鹿身吊環處穿繩子時的可愛模樣，見她終於將鹿掛在了脖子上，嘴角掀起一抹笑意，放心的拿著書翻了一頁。
門外護衛匆匆而至，躬身道：“少主，古族千百面、杯骨莊仲錳已到莊內。”
聽了這兩個名字，本在蹲著的穆詩雅身子一頓，踉蹌著坐在地上。江展意外看她，慌忙扶起，“怎麼這麼不小心，摔到哪裡了？”
“沒事。”話剛出口馬上改道：“不是，有事？”
“到底有沒有事兒？”江展看著她不穩的神色，微微蹙眉。
“有，我需要馬上回房休息，而且很長時間不方便出來，免得變成大事兒。”穆詩雅正要跑走，被江展一把抓了回來，他身上帶著淡淡香味兒，卻不似百花之香，這股味兒裡帶著一股藥氣，卻很香甜。
“你若走了，他們見誰？”江展從她身上捕捉到不同尋常的慌張，思忖半晌也不知爲何。
“見我？”穆詩雅用手指著自己，暗自揣測，難不成江展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讓這兩人來指認的？
“是。他們瞭解‘火扇’之毒，我請來想讓他們幫你。”江展繼續拉著她不鬆手，對身後護衛道：“將兩位先生請到院子裡來。”
“喂。”穆詩雅想要攔截，奈何被江展抓得有些痛，咬著牙看向他，“這兩個人我不能見。”
“爲何？”江展慢慢鬆開了她，眼中疑惑明顯，“難不成他們認識你？”
穆詩雅打量四周，尋找可以逃跑的地方，回屋恐怕是行不通了，江展的性子，一定會帶著兩人進屋看她，當務之急，走爲上策。
“院子外都是護衛，我一聲令下，你插翅難逃。”江展胸有成竹地重新坐回躺椅，雖然存著疑惑，被他慢慢隱藏，一副雲淡風輕，只等二人到來。
穆詩雅只覺火燒眉毛，上天遁地都無濟於事，她掩面而立，背朝著已經入院的二人，慢慢走來的是熟悉的一襲白衣和一身錦緞。
“古先生。”江展立刻起身，對古易躬身一禮，又對一旁仲錳恭敬道：“仲叔別來無恙。”
“好小子，聽說你爲璟王打敗了瑤族異軍，璟王殿下很是讚許，你可比我那仲英能幹多了。”仲錳滿口讚歎，拍了拍他的肩膀。
“仲叔謬讚，江展不敢當。”
說話間，古易看向一席淺綠的女子背影，著實熟悉，又因此女已死，且是他親眼看著入葬的，不應出現在此，也就全當是相似之人，稍稍隱了驚愕。一旁仲錳倒未在意，同江展寒暄完，打聽了仲英的事，“我那小子又跑哪裡去了？前些日子還聽說他在你這裡，你快些將他交出來。”
“仲叔消息確實不錯，他前些天的確在江家，只是得知我喚了二位前來，也就跑了，如今在何處，我實在不知。”江展笑著回話，伸手想要拉一旁的穆詩雅，被她擡步躲過。
江展面上尷尬，所幸走到她面前，將她一把轉了過來，穆詩雅的臉出現在兩人眼中。仲錳正欲驚愕叫出，古易慌忙拉著他，突然走上前笑道，“原來卓羽在這裡，可知你父親找得你多辛苦。”
仲錳含著驚訝微正面色，“你這孩子，竟這般不懂事，還不快讓叔伯看看。”
穆詩雅未想到二人肯爲自己隱瞞身世，雖然尷尬不解，依然配合著走近仲錳，眼裡不是重逢的開心，而是意外的驚愕。仲錳握著她的手時，使勁兒拽了拽，讓她稍稍緩過神兒，像是那日草原裡一樣，穆詩雅淺淺喚了句：“叔伯。”
見了這一幕，江展有些不明所以，走上前疑惑道：“卓羽竟同仲家有關係？那爲何仲英不認識她。”
仲錳淡淡搖頭，擺出一副有難言之隱的樣子，緩緩道：“這孩子乃是卓炎清的小女兒，而卓炎清便是我那雙胞胎弟弟。”
江展恍然大悟，又忽然疑惑道：“我怎麼不知，卓家有兩個女兒，似乎聽說只有一個喚作‘卓青’的女兒。”
“是這樣的。卓羽從小就中了‘火扇’之毒，本以爲活不過幼年，家中便不對外道起有關她的事情，更沒人提過她身上這毒，反而讓她活到了十六歲。日後，卓家所幸就不再提起她，覺得這樣反而會助她長壽。”
“那，卓羽是如何中毒的？”江展點頭間，神色中依然存著疑惑。
“‘移扇、替扇’。”仲錳指著卓羽脖間的一抹咬痕，“是她小時候一次外出遊玩，身邊婆子沒能看緊，被一箇中了‘火扇’想要自盡之人傳入身上。”
“原來如此。”江展盯著穆詩雅脖間的咬痕觀察半晌，方緩緩點頭，“仲叔定是爲卓羽醫治過，可見，並未奏效。”
“是。”仲錳點點頭，他雖未給穆詩雅醫治過，卻給穆宸睿醫治過，也算同一種‘火扇’，方全都應下。
古易一直都未說話，面對穆詩雅時，已經不是以往冷淡的神色，反而夾雜了半分不屑之意，穆詩雅偶爾擡眼看他，那股莫名的敵意掛在他臉上。
仲錳似是想到什麼，引著江展坐在院內的榕樹下，“卓羽便是你提起的‘新夫人’？”
古易也看著江展，在他道出‘是’的同時，隱隱不安，手中拳頭緊握。
仲錳倒是面上平淡，盯著穆詩雅半晌，又看向江展，“展兒身上不是有‘千蠶冰絲’的毒嗎？聽說與‘火扇’之毒陰陽調和，便能相互化解毒癥，如今你們做了夫妻，豈不正好。”
江展自小便知如何解毒，穆詩雅卻不同。如今聽了仲錳之言，臉上立刻燒紅，抿著嘴將頭低下，心中滋味複雜。卻在回憶仲錳話語時，突然反應過來，愣愣看著眼前淡淡模樣的江展，蹙眉道：“你身上有‘千蠶冰絲’？”
“是，也是小時候被人下了毒，那人想要江家無後，便行了此招，即使我沒有毒發身亡，也會因爲體內的寒癥，而無法生育。父親在家中祠堂內爲我制了驅寒的熔爐，每個月我都要去爐內悶烤兩個時辰，以此來壓制寒毒的發作。”
“難怪我每次觸碰你時，總是覺得冰涼清爽，原來是這個緣故。”穆詩雅恍然大悟。
“既然你們夫妻二人能相互化解，彼此互利，爲何展兒還要我們替卓羽‘驅扇’呢？”仲錳自然不知二人現在尷尬的處境，針對這個讓穆詩雅坐如針氈的問題，再次提起。
“我們試過了，並不太管用。”江展語調平平道。
穆詩雅更是羞得不知所措，所幸從座位起身，“你們慢慢聊，我身子不舒服，就不打擾了。”
方準備擡步，古易突然立在面前，雖然在笑，眼中卻是千層寒意，“卓羽可否移步，古某有事情要交代於你。”
穆詩雅淺淺點頭，古易的意思也是她心中所想，也就隨著古易向花園處走去。仲錳繼續拉著江展聊‘火扇’與‘千蠶冰絲’之事，似乎對穆詩雅是否活著並不關心，反而對這些毒癥的解法兒更爲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