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進宮來,本宮爲了不被人抓著小辮子,一直小心翼翼,深思熟慮,每件事以求做到滴水不漏,也深深地知道,一個不能成爲朋友的敵人,就要在羽翼未豐之前斬草除根,否則,吃虧的只會是自己。”
月兒欲言又止,她似是知了她的疑惑,道,“他若是答應(yīng)是最好,若不答應(yīng),對本宮也沒有壞處,今日皇上會來可不單單只是巧遇。”
月兒驚訝地張了張嘴,但畢竟是柔妃調(diào)教出的婢女,很快又恢復(fù)了平靜,“娘娘此舉是想要引出冷大人後面的小依姑娘。”
“這後宮裡,誰不知道他們兩個走得最近,哼,只是沒想到皇上竟只罰了她個禁閉。”
“其實娘娘也不必太過擔憂,經(jīng)過上次那件事,皇上跟她之間的誤會還沒解開,如今又多上這一樁,只怕皇上對她也沒有了心思。”
柔妃一聽,臉色稍緩和了幾分,想起那一計,眉梢間更添得意,疊依啊疊依,你一定想不到你出宮與王爺私會的事已被皇上得知了,且還是親眼目睹。
“娘娘,這是我昨日出宮時,玄少爺要我交給您的,說是您想要的東西。”月兒從袖裡掏出一包東西交給她。
柔妃接過,眼底滿是喜悅,“真不愧是哥哥,竟然這麼快就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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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yún)低垂,大雨滂沱,不堪重負的雨珠墜落而下,大片的雨簾遍佈皇城,穿過那一幕幕厚實的屏障,她一步步地走著,迷茫的失落仿若一個迷路的孩子,彷徨不知所措。
在她感覺到幸福離她如此之近時,卻一棍子將她狠狠敲醒,不久前的山盟海誓還在眼前點滴浮現(xiàn),如今卻又成了這破碎的雨珠,散落滿地,湮沒在成溪的雨水中。
到底是爲什麼?她找不到一絲頭緒,他冰冷的眼,冰冷的面孔,仿若陌路的神情,刀刀刻畫在她的心,不過幾日光景,兩人竟走到爭鋒相對的地步。
她幾乎都在懷疑這段日子是不是一直在做夢,在做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一個真實地令她心顫的夢。
“小姐。”當翠兒跟小祿子見她半天沒回去,外出尋找她時,卻發(fā)現(xiàn)她暈倒在冰冷的雨裡,暗沉的天空彷彿黑夜提前到來,黑壓壓的抵在人的心頭讓人難受。
翠兒平放在她額上的手心觸到了滾燙的高溫,“怎麼會這麼燙?太醫(yī)還沒來嗎?”她轉(zhuǎn)身問向一旁的宮女,眉眼間充斥著焦急。
“翠兒姐姐,公公已經(jīng)去請了。”
門外雨不停歇,敲打在門窗上的雨聲聽得她心焦意亂,“怎麼這麼久還沒來。”回頭瞥見牀榻上蒼白的似張白紙的臉色,她幾欲奪門而出。
“回來了。”一聲驚喜將她焦躁的心拉回,她迎向門外,卻只能迎來了小祿子一個人的身影。
“太醫(yī)呢?”她怔了怔,一身衣裳早已被雨水打溼,小祿子抖著聲,“太醫(yī)都不過來,說是都去爲柔妃娘娘治病了,抽不出身。”
“怎麼可能?那麼多太醫(yī)一個也沒空。”
見他點頭,翠兒臉色一白,不敢相信,“習太醫(yī)呢,上次他不是幫小姐看過病嗎?”
“習太醫(yī)不在宮中,出外去了。”
上次他幫小姐看完病,便出宮遊玩,這事她隱約記得他有跟她提過。當下神色更是悲慼。
“現(xiàn)在怎麼辦?他們一定是看小姐不受寵,才這樣做的。”翠兒顫聲有著悲憤,可又無可奈何。
“咱們先別急,你吩咐下去,讓人燒多些熱水,你好好照顧主子,我去膳房內(nèi)看看。”他說完轉(zhuǎn)身往另一個方向跑去,琉璃宮的膳房內(nèi)有主子平常搗鼓時留下的草藥,說不準能找出一些有用的。
兩人忙了一夜,感覺著她逐漸降低的溫度,心頭的擔子才放緩了一些。
“水……”模糊的咕噥聲從牀榻上輕輕傳來,固守一旁的翠兒聞言一顫,欣喜地上前,“小姐,想喝水嗎?水在這。”
重影彙集於一處,看清翠兒喜急交加的臉龐,白紫的脣畔牽起,微微一笑,“是你啊,翠兒。”
“嗯嗯,是我,小姐,你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她輕輕搖頭,昏沉的腦袋重若千金,“我好累……”
“小姐,累了就再睡會。”翠兒將半躺著的她放平在牀上,柔聲說道。
“我睡不著。你陪陪我好嗎?”她牽住她的手,流露出孩子一樣渴望的眼神,直勾勾地看著她,眼底有著令人心酸的脆弱。
“好,小姐,翠兒陪您聊天好嗎?”
她微不可覺地輕點了下顎,綻出一個如孩童般天真的笑靨。
“陪小依說說話……”
“小依好想您們,外公,子軒哥。”
“小姐……”翠兒擔心地喚了一聲,剛纔見她還能清楚地認知到她是翠兒,可如今,眼神渙散,嘴裡說著她聽不懂的話,心中疙瘩一跳,她將手覆上她的額頭,又嚇得立刻縮回了手,顫抖著說不出話。“小姐,你別嚇翠兒。”
滾燙的淚珠滴落在她的身上,卻顯得有些冰涼,只見她輕輕顫了顫身子,雙手卷著膝蓋,縮成一團,“小依錯了,你們不要丟下我好不好,爸媽,小依想要回家,回那個溫暖的家,這裡好冷,好冷,一個人也沒有。”
翠兒銀牙緊咬,神色堅決,捨下她往雨中而去。
窗戶輕啓,冷風灌入,她冷不防地打了寒顫,身子不住地發(fā)抖,他一怔,伸手將窗戶關(guān)上,跨步走向牀榻,卻在牀前猶豫不決,明明說過不再來見她,卻敵不過心中那股強烈的渴望。
“小依……。”
她輕顫,迴轉(zhuǎn)過頭,見是他,莞爾一笑,原本涌上的欣喜卻在她開口的第一句話中盡數(shù)湮滅,“子軒哥,你來了。”
他攥緊的拳頭青筋微跳,鬢角一緊,強壓下心頭的恨意與嫉妒,“你說什麼?”
“子軒哥,小依想要回家,你帶我回去好不好。”小依顫顫巍巍地從牀上爬起,拉著他的手不住的搖晃,“我會好好讀書,會好好孝順外公,會聽你的話,帶我回去……”他怔怔地看著她滾滾而落的眼淚,嘴中不斷說著他聽不懂的話。
手觸到她露出袖子外的半截手腕,眼神一凜,又探向她的額頭,深邃的眼底掠過複雜。
“對不起。對不起……。”
聽著她口中反覆地對不起與不斷的認錯祈求,他輕拍著她輕顫的後背,將猶如一團火團的她擁在懷裡。
“對不起,睿軒。”
他手微微一頓,“對不起,這一切是我的錯,我不該進宮的,我不該妄想莫須有的誓言……”
他僵硬的手停在半空中找不到地方落下,似被主人捨棄的孤鷹,盤旋於同一處。
待琦安跟著翠兒來到琉璃宮時,見到的是屈膝緊抱的小依,嘴裡喃喃地說著胡話,“睿軒,我不該喜歡上你……。”
來不及關(guān)緊的窗櫺遺留著虛浮的傷痛,隨著風雨嘎吱作響。
“皇上。”喜來輕敲緊閉的房門,門內(nèi)寂靜如斯,他回頭躬身,說道,“娘娘,皇上早已就寢。”
“喜公公,你先下去吧,本宮自己進去。”
“娘娘……”
柔妃使了個眼色,月兒知趣地領(lǐng)了兩個太監(jiān)將他帶開,柔妃推門而入,冷風撲面而來,夾帶著一股濃厚的酒味。
“皇上……”她輕輕喚了一聲,見無人迴應(yīng),大著膽子往前。
冷清昏暗的寢宮內(nèi)瀰漫著落寞與孤獨,一個黑影蜷縮在角落,一地的酒瓶散落,酒味撲鼻,帶著陳舊的香味。
柔妃撿起地上的酒瓶,往黑影潛藏處慢慢踱去,試探地喚了一聲皇上,見他沒應(yīng),她一怔,想起進宮這麼久從未叫過他的名字,當下不由大著膽子,輕聲呼喚,“睿軒……”臉上染上羞赧的紅暈,呢喃中更是透著少女的情懷。
他擡起迷濛的眼,凝視著黑暗中那抹倩影,聽著她滿懷情意的一聲輕喚,黯淡的眸子掠過光彩,“小依……”
低低的呢喃傳入她的耳中,羞澀褪去,眼眸深處有著陰沉與憎恨。
“你不是小依,滾開,酒,把酒拿來。”他猛地吼道,嚇了她一跳,只見他的手往地上一通亂抓,身上濃濃的酒味隨著他的舉動漸漸散開,充斥在她的鼻間,卻成了壯大她膽子的誘惑。
她攥緊手中的酒瓶,遞到他面前,柔聲蠱惑道,“酒在這呢……”
一手搶過她手中的酒瓶,仰頭牛飲,口中不斷呢喃質(zhì)問,眼底有著酒後曝露的痛苦。
柔妃眼中笑意更深,俯身細細打量他的臉,完美挑不出一絲瑕疵的五官令身爲女人的她都有些許豔羨,一想到這樣的男子竟是自己的夫君又不由有幾分自得。
“睿軒,夜深了,該就寢了……”她低聲在他耳旁呢喃,柔聲中透著無盡的誘惑,喘息聲飄蕩在空曠的宮殿內(nèi),揚起一陣曖昧的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