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城尚賢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慘然道：“京城都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地了，我還能回去嗎？我還能君臨東夏嗎？”

藍成宣道：“能，當然能，你忘了，我們還有後援，我們還有人馬，天下的勤王軍隊，都會是太子的人馬。只要你登高一呼，自然從者雲集。你莫忘了，你是太子，被齊王陷害無奈出逃的太子！”

司城尚賢眼中閃過一絲迷惘，藍成宣一再重複，加重語氣的被齊王陷害幾個字，讓他有些發懵，就算被齊王陷害，他真的做過那些事，滿朝的文武都知道。若是外公還在，若是舅舅還在，他有底氣，他不怕，但是現在，母后已經打入了冷宮，舅舅爲自己頂罪死了，外公也已經被逼辭官賦閒，現在在朝中的人，雖有他的人，可是他已經失勢，那些人還會一如之前一樣追隨他嗎？

他無神又無助的目光落在藍成宣身上，突然像看見一根救命稻草一樣，突然一把緊緊地抓住藍成宣，痛哭流涕地道：“岳父，岳父大人，小婿現在只有你了，小婿只有你了呀，你一定要幫小婿，你一定要幫我呀……”

藍成宣心中惡心之極，這混蛋，現在終於知道我是你岳父了，知道你只有我可以依靠了。你早先這麼依靠我，早先這麼信任我，我們何至於走到這一步。

如果當初，不是由甘文思經手那些事，你怎麼會被賣得這麼徹底？我一把年紀，就因爲看錯你把女兒嫁給了你，把前程賭給了你，現在就不得不陪你亡命天涯，等待東山再起。你個混蛋，老-子真想把你一口咬死。要不是現在藍家的命運已經和你聯繫在一起，我早拍死你這個王八蛋了。

但是這時候，他還是得壓下心中的厭惡，耐心地道：“殿下，你放心，老夫一定襄助殿下重奪江山，重掌東夏。”

司城尚賢得了這個保證，心裡頓時像有了主心骨，臉色好看得多了，立刻信誓旦旦地道：“岳父大人，只要我重掌東夏，重奪江山，你就是東夏的國丈，芙蓉就是東夏永遠的皇后。”

藍成宣道：“太子記得今日的話！”

“我當然會記得，岳父大人，你若是助我重新起勢，你就是東夏的大功臣，你的名字必然鐫在瓊樓，伴東夏國柞，千秋萬代！”司城尚賢這時候大口地許下承諾，反正他已經失勢，那些東西都是鏡花水月，嘴上痛快許諾，至於至時候能不能實行，那也得看他能不能再重掌東夏的江山了。

藍成宣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感覺，似乎想笑，卻又笑不出。

司城尚賢的這個伎倆並不高明，但是，這些個承諾，卻又不得不說，的確是很誘人，只是，達到這個承諾的難度，也著實很大。

這得藍成宣用全部的精力物力財力人力，把十多年的所有積蓄全投入進去，搏一個不成功，就成仁。何況，即使沒有這樣的承諾，藍成宣也已經沒有退路了。

馬車一路繼續往北。

剛剛心情安定一點的司城尚賢又不太確定地道：“岳父大人，咱們這一路，一定不會很順利，你說司城豐元那個混蛋會不會追殺我？他要是追殺我，我該怎麼辦？”

藍成宣又想罵人了，先前在朝堂上，司城尚賢的表現還算可圈可點，雖然後來失利之後有些失神，可是現在，他是嚇傻了嗎？竟然會問出這樣的話來。他心中沒好氣，口中卻耐心地道：“殿下，你放心，鎮南將軍的人馬會取道湖州來錦州會合。”

“錦州？我們竟然要去錦州麼？”司城尚賢有點猶豫。

藍成宣無奈，只得道：“殿下難道忘了，當初，你讓我聯繫北澤的禮親王……”

這一句話，司城尚賢頓時眼前一亮，是啊，當初，藍成宣向他建議的時候，他曾經無可無不可地交給藍成宣去辦，沒想到，他竟然已經辦好了麼？

司城尚賢興奮地道：“岳父大人，這麼說，那禮親王已經答應了？”

藍成宣道：“這是自然。本來我的意思，只是要禮親王在北澤的境內施加一些壓力，靜待時機變化，現在這情形，我們卻是非得借重禮親王不可了?！?

“岳父大人，你果然高瞻遠矚，深謀遠慮！”司城尚賢裂開嘴一陣大笑。

藍成宣聽得一陣惡寒，尼瑪的，當初老子的建議，十個你最多聽一個，傲慢得尾巴都朝著天，現在一口一個岳父大人，叫得親親熱熱，極盡討好之能事，你早把這些事交給我，何至於讓咱們都落到這樣的境地？

藍夫人有些擔憂地道：“咱們就這麼走了，我哥和弟弟那兒怎麼辦？”鍾敏儀哥哥鍾恆成，是京畿大營副統領，妹夫是鎮南將軍，這都是帶兵的大將，自然也是太子一黨。

藍成宣也皺了皺眉，道：“現下，他們的情況可能不太妙，不過，有你弟弟在，應該會有辦法周旋的！”鍾家是一大家，鍾恆成是個武夫，但是鍾敏儀的弟弟鍾鏞玉，卻是禮部尚書，是個官場老油條，這情形如此不利，想必鍾鏞玉能最大限量地先保證他們的安全，等自己和太子到了錦州，一切事情，便可以有了周旋的空間。

鎮南將軍還罷了，畢竟不在京城，但是鍾家兄弟，卻都是在京城之中的。

藍夫人憂心忡忡，猶豫著道：“義兒……”

藍成宣一聲打斷：“不要再提他了！”雖則這是兩父子商量好的，但是太子在這裡，卻是不能明說。要是讓太子知道他曾經安排下這樣一步退路，剛纔建立的翁婿信任，怕又出現不必要的變故，這樣的時候，若是出現一點點變故，後果都不堪設想。

司城尚賢這時候已經放下了一些心，頓時覺得一陣疲累，便靠在車壁上打起瞌睡來。

藍芙蓉一直垂頭坐在車中，從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但是，父親與太子的話，她卻是全都聽見了的。她也明白，現在，她和太子是在逃亡，父親原本是想借助她所嫁的夫君，讓藍家有個好前程，現在，情況大出意料，生死難卜。

嫁給太子已經三年，她嫁給太子的時候，皇后剛被打入冷宮不久，皇上爲了顯示太子的地位沒有動搖，仍是用盛大的禮儀爲太子迎娶太子妃，和齊王差不多前後成禮。

但是，藍芙蓉卻沒有感覺到絲毫的幸福和喜樂。

或者說，在知道自己將嫁給太子時，藍芙蓉的心中就沒有絲毫的開心和喜悅感覺。她心中總是不合時宜地涌上當初藍宵露曾經說過的話，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她也知道，她永遠不可能得到這樣的感情。

可是，當一個女子心中有了這樣的意識，有了這樣的奢望之後，總是會生出幾分不甘心。因爲她的不冷不熱，太子初時倒是爲她的美貌所迷，後來又娶了側妃之後，便淡了這份心思，對她也不冷不熱起來。

藍芙蓉知道父親的願望，也知道太子想的是什麼。只是，她很無力。她也知道，她的命運，完全不由自己作主。

她心中泛起一絲苦笑，從小的教育讓她努力學習做大家閨秀，端莊雍容，舉止有度。所以，她不論怎麼樣，都跳不出自己的心，跳不出她從小受的教育的框架。天知道她有多羨慕藍宵露，從藍宵露休夫離家出走開始，她心中的震動就沒有停止過。

她做不到，只能羨慕。

對於這次的逃亡生活，如果說太子很無助很迷茫，她就是很平淡很漠然。生又如何，死又如何？苦又如何，榮又如何？階下囚又如何？成爲皇后尊榮無限又如何？

她並無期望，並不害怕。

鍾敏儀是一片擔心，擔心哥哥弟弟，擔心兒子，她就是什麼也不關心。父親或者是愛她的，但是，當父親讓她嫁給太子的時候，她就知道，在父親的心中，父女親情遠遠不如藍家的榮華富貴重要。

母親是愛她的，但是和哥哥相比，母親對她的愛，著實太少太少。

太子，太子根本不愛她，如果曾經愛，那也不過是愛她的容貌。

父母，夫君，最親最近的人，每個人的心中，她的地位都是那麼尷尬，那麼可有可無，她情何以堪？

陸羽雄作爲藍成宣的第一心腹，真是能文能武。馬車趕得飛快，竟也非常平穩。他們在湖州某地打了個尖，爲了不暴露身份，都沒有下馬車，只是由陸羽雄下車買了些饅頭牛肉之類的食物，就在車裡吃。

太子吃得抱怨連連，山珍海味養刁的胃，這饅頭牛肉之類的大衆食物著實難以入嘴。

藍成宣只當沒有聽見，這個太子現在還完全弄不清自己的現狀，現在的他，比喪家之犬又好得了多少？何況還沒到地頭，一切的變數還未知，竟因爲一點吃食，喜怒形於色。這個太子，實在是讓自己騎虎難下啊。

藍成宣的心頭一片陰霾，看不到半點陽光，可是他卻毫無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