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元宵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雲霄，一字字道：“你說，藍家三小姐，真的死了嗎？”

雲霄面對著他灼灼的目光，看著他眼中的希冀，看著他眼中的期盼，心中一陣痛，爲原身，這是一陣感同身受的痛。她輕輕地，幽幽地嘆了口氣，道：“她死了！”

這是實話，雖然這實話很殘忍。

這又不是實話，因爲現在的她，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是藍三小姐。

顧元宵的眼裡漫過一片悲傷和無奈，又有一抹探究和不甘，終於還是勉強笑了笑，道：“雲霄，我聽到一個很可笑的笑話，有人說，你就是藍三小姐！”

雲霄心中一跳，現在，能知道她是藍三小姐的，沒有幾個人，司城玄曦這邊的人是不會透露的，因爲透露出來，對她的安全極是不利，對燕王也極是不利。那麼，就是司城豐元的人，甚至，是司城豐元本人？

雲霄默了默，才坦然道：“不錯，我是藍三小姐，但是，我不是你愛的那個藍三小姐！”

如果顧元宵的消息得自司城豐元，雲霄本不該把這件事告訴他，但是，面前這個男子，卻是個深情的男子，有點書呆，但是執著，他的感情乾淨而純粹，狂熱而美好。

面對這樣一雙眼睛，雲霄願意賭一賭。

或者說，面對這樣一雙眼睛，雲霄不忍心隱瞞。這是她欠原身的，原身給了她一具身體，讓她在這個世界延續了自己的生命，那麼，對於一份原本屬於原身的最純粹美好的愛情，她不能替原身拒絕或阻擋。

顧元宵眼中現出一絲迷惘，這句話，也的確叫人迷惘，什麼叫是又不是？他疑惑：“這有區別嗎？”藍家三小姐，就只有一個而已，既然是，那就是，爲什麼又不是？

雲霄道：“我這麼跟你說吧，有一對姐妹，她們是雙胞胎，長相一模一樣。因爲她們的娘不是大房正夫人，而且與世無爭，性格懦弱，所以兩姐妹生存的環境並不好。姐姐多才多藝，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很優秀，性格文靜，有點膽怯，有點懦弱，但是蘭心慧質，胸有錦繡；”

“妹妹沒有姐姐那麼優秀，甚至很愛闖禍，琴棋都不會，書畫也不精，但是大膽，什麼都敢試，什麼都敢想。”

顧元宵皺著眉，什麼意思？她是在講故事麼，講一個關於藍三小姐的故事？但是，藍三小姐並沒有雙胞胎妹妹，從始至終，只有一個藍三小姐啊！

雲霄只當沒有看見他眼中的迷茫和疑惑，繼續道：“有一天，一個很優秀英俊瀟灑的青年，因爲姐姐的一幅畫，瞭解了姐姐的一切，愛上了那個姐姐，他喜歡姐姐的才華，喜歡姐姐的文靜，喜歡姐姐的蘭心慧質，憐惜姐姐因爲生活環境形成的膽怯和懦弱，他希望保護姐姐，希望用他的愛來溫暖姐姐。但是因爲一些原因，他們的婚事遭遇了阻礙和挫折。”

“不久之後，那個姐姐因爲變故，香消玉殞。當青年帶著自己萬分的誠意再次來提親時，看見了那個妹妹，你覺得，他會愛上那個妹妹嗎？”

“當然不會！”顧元宵脫口而出。

雲霄點點頭，道：“對，他愛上的，原本是那個姐姐，他與那個姐姐，是通過一幅畫進行心的交流，也是因爲一幅畫了解了姐姐的一切，從而愛慕，從而憐惜，從而因愛慕和憐惜交織成一份純粹的美好的愛。縱使那個妹妹和她的姐姐長得一模一樣，但是，那個青年也不會愛上那個妹妹的！”

顧元宵眼中的迷茫更濃重了，他道：“藍三小姐只有一個！”

“原本是的！”雲霄看著她的眼睛，坦然地，認真地道：“但是，我真的不是她，我只是那個妹妹，我們共用一具身體，但是，我不是她！”

這句話說得很是匪夷所思，顧元宵卻似懂了，他頹然道：“我明白了。”

雲霄有些愕然，自己說的貌似很靈異，很天方夜譚，就差說自己是穿越來的了，穿越兩個字，在這個時代，是可以當成妖怪一樣的存在吧，怎麼他就懂了？而且，他竟然還一點也不驚訝，一點也不驚悚？這這這心理承受能力，也太逆天了吧？

顧元宵自憐自傷地道：“我明白了，藍三小姐從來沒有愛過我，何況，她遭遇大變，性情已經變了，已經不再是那個怯懦柔軟的小女子，已經是個能保護自己的人了，所以，以前的我沒有機會，以後的我也沒有機會，是嗎？”

雲霄再次愕然，還當他的承受能力多逆天，原來，他是這麼想的。

原本，若雲霄順著他的意思，倒也沒有什麼，顧元宵會失落，會失望，會難受，會傷心，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也會療傷，會淡然，會放下。

可是這麼一來，他對於原身那份美好的感情呢？

原身已經夠可憐了，如果她在天有靈，知道有一個這麼優秀的男人在這樣愛著她，她該高興的吧？她該安慰的吧？自己怎麼能抹殺，怎麼能？

可是，她又怎麼對他說？

難道說，顧元宵，藍三小姐真的死了，我是穿越來的？

又或者說，我來自另一個世界，只是借用了藍三小姐的身體？

雲霄突然感覺自己的語言很貧乏，看著傷心的顧元宵，她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說出真相吧？這委實太過匪夷所思，不說出真相吧，她她她和藍宵露的確不是同一個人啊。

雲霄撫額長嘆，無計可施。

顧元宵突然道：“雲霄，謝謝你！”

雲霄道：“啊？”這思維也太跳躍了，剛纔還在自憐自傷，這會兒又來謝自己，他確定不是精神混亂了麼？

顧元宵無力地一笑，道：“你用一個故事，讓我明白了，我願意相信藍三小姐其實是兩個人，我愛上的，是那個姐姐，而你，是那個妹妹。你說的不錯，兩個人即使長得再像，我也不可能愛上那個妹妹。我心中，始終只有那個姐姐啊。你們是一個人，你們又不是一個人，謝謝你！”

雲霄鬱悶，我們本來就不是一個人。呃，這麼說貌似不對，我們本來就是一個人，哎，這麼說也不對，我們是一個身體裡的兩個靈魂，這話是對的，但是不能說。得了，雙胞胎就雙胞胎吧。

最好的包廂很安靜，最好的酒很醇香，最好的菜很美味，這麼片刻工夫，酒菜已經上桌。自家大老闆親自宴客，親身作陪，執行老闆沈大胖子親自交代的廚房，所有的食物酒水，當然是最頂級的。

顧元宵看著這些酒菜，嘿嘿笑道：“雲公子，今天可讓你破費啦！”

雲霄一笑，道：“區區一桌酒席，不成敬意。怎麼說，你也是差點成了我姐夫的人啊！”

兩人相視一笑。

剛纔，顧元宵在難過傷心，但是很快就釋然，我心中自有我的愛人，那個有才有貌，溫柔柔弱的姐姐，不管她是生是死，反正她不會屬於我了。不管她是生是死，反正她在我心中了。

那麼這個大方活潑，敢想敢做的妹妹，我就只能把她當朋友，既然妹妹不是姐姐，我何必繼續糾結？我就守著我心中的那個姐姐，那個柔弱而蘭心慧質的姐姐，守著我的本心就是。

面前的，只是妹妹，只是雲公子，只是朋友。

這是顧元宵的想法。

而云霄在顧元宵這句雲公子出口的時候，也感覺到一陣輕鬆，他終於是想通了，雖然他不會理解穿越這個詞，也不會理解一個身體裡先後住著兩個靈魂的事，但是他知道他愛的人是誰，他知道自己不是他愛的那個藍三小姐，有這個認知，這就夠了。

因此，雲霄也是以朋友的身份，來對顧元宵說這句話的。

姐夫，嗯，這個稱呼貌似也不錯，不對呀，其實應該叫妹夫，自己在另一個世界，可是已經二十多了，來到原身身體裡時纔是個十多歲的小丫頭片子。

可誰叫剛纔自己的故事裡，把小丫頭定位爲姐姐呢，也罷也罷，按來到這個世界的先後順序來說，自己就當妹妹吧。

顧元宵眼睛一亮，道：“如果你願意，我就是你的姐夫！”

雲霄沒有猶豫，道：“好吧，姐夫！”他以姐夫的身份認下她這個妹妹，就是說明原身在顧元宵的心中住了下來，這也是顧元宵真正放下心結，不再糾結於她是不是藍三小姐這件事了。

顧元宵暢快地笑了，眼底雖然有一份沉痛，但是，卻已經恢復了身爲京城三公子之一的淡然瀟灑，翩翩風度。

雲霄覺得，顧元宵的那份書呆，那份搞怪，應該不是他的本來面目。原本，他知道自己是藍三小姐，自己應該警惕他是不是司城豐元的人，但是，她卻又從顧元宵臉上眼中感覺不到一絲的狡詐奸險，一個因爲一幅畫而一直癡心不改的男子，和司城豐元原本是兩路人。

但是，她仍然覺得顧元宵還有另一重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