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準備動手的玄刑一愣。
還未等他想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就見穆永眉心浮現一道湛藍色水波紋路。
其雙目中神光流轉，神紋隱現。
汩汩~
與視線對上的一瞬間，耳邊傳來一陣奇異的聲音，眼前好似浮現出一條潺潺流過的小溪。
恍惚中，玄刑甚至感覺自己變成了溪流中的一滴水，與身旁的溪水一起順流而下。
經過千重山，一條條支脈不斷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
原本跨步可越的溪流此刻已經變爲了一條奔涌咆哮，浩浩蕩蕩足有百尺寬的大江。
他也成爲了萬千江浪中微不足道的一點浪花。
一次浪頭打過，他就被無情的灑在了岸邊，在陽光的炙烤下化作一縷水汽升入高天。
又不知過了多久，伴隨一場瓢潑大雨，他成爲了山間的一灘死水……
溪流、大澤、或是湖泊與江河。
寒霜、急雨、又或是天地間一縷薄霧。
一種種形態、一次次輪迴，他體會了一滴水的所有歷程，種種形態。
就這樣不知多少次後，他終於是順著一條大江，匯入了一望無際的汪洋之中。
萬萬頃碧濤在陽光下泛著粼粼波光。
作爲無盡海水中的一滴，他順著洋流飄蕩，卻本能的望向了海面深處……
隱約間，他似乎看見了一道湛藍色的水波紋路，一望無際的海洋都成爲了一顆大到難以想象的眼睛，平靜漠然的注視著他——
敕水帝君！
心中驟然浮現的尊號令他瞬間明白了所有。
敕水帝君穆永！
執敕水掌源帝印，司度玄相界萬水，總領界內一切水屬！
心中一驚，玄刑終於是從那種‘一滴水’的狀態中脫離出來。
踏踏踏！
連著後退了三步，玄刑一下半跪在地，同時一手捂著胸口，胸腔不斷起伏，冷汗從額頭滴落，眼中滿是後怕。
統攝‘水’這一概念的神道帝君，堪比返虛的至高存在！
這穆永，竟然得了如此潑天機緣？！
想到此處，心中又驚又怒。
那些天外化神背後的存在果然還留下了後手！
周圍，其餘境界跌落的返虛雖然沒有玄刑這麼狼狽，卻也好不到哪兒去。
甚至都不敢擡頭看向穆永。
相較之下，穆永的表現卻完全不同了。
玄妙無雙的神力在體內流淌，令他的一舉一動都能撬動世界規則，爆發出無窮偉力。
‘神道、度人向善、執掌天地權柄……’
心中不斷思量著敕水掌源帝印中傳遞給自己的信息，卻是越看越覺得困惑。
這神道權柄究竟自何處而來？
又爲何要選中自己？
莫非……和那些膽大包天的化神有關？
一邊想著，一邊擡頭看向自己面前那些境界跌落，此刻表現得如鵪鶉般的返虛們。
濃重的黑紅色陰雲匯聚在每個人上空，暗沉沉的令人心頭沉悶。
惡行！
或者也可以稱爲——業力！
在‘牧靈’道統的影響被祓除之前，這些返虛受到世人供奉，並且也曾藉助天軌收割衆生。
直接或間接的種種行爲，自然導致了他們惡行累累，業力纏身。
【此爲一界之殤，界內之人別無選擇，或存內心良善之輩】
【殺之可增進功行，度其向善亦可功行增進，並消除惡業一點】
敕水掌源帝印也及時給出了反饋。
意思就是說這個世界本身就有問題，世界內的人很多都是別無選擇，因此可以再給那些內心善良的人一個機會。
神道之職，教人向善。
當然了，對於這些惡行深重，業力纏身之輩，直接殺了也是可以的……
不過那樣就只能增進功行，而不能消解自身惡業。
‘教人向善嗎……’
如果自己如今所經歷的種種真的和那些膽大包天的化神有關。
那麼之前自己所看到的種種表現，倒也可以解釋了。
那些化神的確是一羣相當奇怪的人，道德素質這方面都高得有些不正常了！
不僅未曾對這個世界有過絲毫惡意，反而還留下了這種教人向善的神道體系……
甚至就連連這些返虛都願意再給他們一次機會。
難以理解，實在是難以理解。
微微搖頭，穆永擡手一指。
無聲無息間，空氣中的水汽凝成一根根纖細柔弱的晶瑩水線，飄落在半跪在地的玄刑周圍。
玄刑猛然擡頭：“等等！”
說話間，一身元嬰法力鼓盪，擡手便要將那些水線撥開後遁逃。
然而，那些看似纖弱水線卻好似世間最爲鋒銳的利刃，輕而易舉的便將他打出的法力切開，沒入他堅實的體魄之中。
嚓~
一聲極爲細微的輕響，成千上萬條密密麻麻的的水線切入玄刑內。
砰~
同樣是極爲細微的一聲輕響，就見玄刑整個人突然爆碎成一團血霧。
生機俱散，身神俱滅！
擡手輕輕一拂，漫天血霧就此消散。
天靈宗二代祖師，曾經的玄相界最強者，惟一的返虛圓滿就此隕落。
教人向善？
他並不覺得自己有能力教這玄刑老鬼向善，乾脆採取直接一點兒的做法。
【功行：二十三】
【非生死權柄神位，殺生所得功行有限，慎之！】
果然如此。
穆永早有預料，所以並未在意，轉而看向另外幾人。
雖然眼神中並無太多別的情緒，但剛剛擡手抹除玄刑的狠戾手段還是讓衆人心中有些發毛。
“解釋一下，那些化神究竟是什麼情況。”
這段時間裡發生的事情，有太多都搞不清楚了。
啊？
衆人一怔。
你都得了天外化神背後存在的饋贈，你還問我們？
“按照我的猜測，那些化神來自天外的其他世界，如今世界大變都是因爲他們背後的存在動手打碎了天軌，修仙者境界的根基崩塌，致使所有人修爲跌落。”盛輕輕迅速道。
時代變了。
這穆永掌控了堪比返虛的偉力，反問是最蠢的，要做的就是乖乖回答。
“不錯，而且那些天外化神之間互相有競爭，應該分屬不同勢力。”天機宮境界跌落的返虛也迅速補充道。
他們不瞭解那些天外化神背後的存在，還不瞭解本地修仙者嗎？
就在這時，盛輕輕又道：“之前我和這次最厲害的天外化神成爲了朋友，根據他告訴我的那些信息，我倒是有些推測。”
果然！
這娘們隱瞞了很多事情！
特地點出自己和最厲害的天外化神成了朋友，無非就是想讓這穆永有所顧忌。
其他人心中暗罵。
“說。”穆永不動聲色。
神道偉力雖強，但限制也多。
不能因私念窺探他人記憶就是其中一條，否則便會增長惡行。
如今世界大變，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所以爲了避免神位脫離，他絕不可能在非生死關頭的情況下，突破神道限制行事。
只能說好歹有過前世的返虛記憶。
所以倒也不會出現那種有了力量就膨脹，或者患得患失幹出一些蠢事的情況發生。
“這次的天外化神雖然分屬不同勢力，但他們背後的存在卻並非競爭關係，他們之所以會來我們的世界，也不過是以我們的世界爲試煉場，磨礪己身罷了。”盛輕輕的話讓穆永一怔。
打碎了天軌，祓除了‘天軌汲靈體系’，清除了玄啓留下的污染，甚至還留下了這樣一條‘教人向善’的神道體系。
這麼大的動靜，就只是一場試煉？
他忽然覺得這個世界實在是有些魔幻了。
…………
劍宗內門。
仙宗大比會場，觀衆席。
因爲這次的仙宗大比不對外公開，一應流程也相當簡單。
分發完獎品，杜若衡宣佈大比到此結束，衆參賽者恭送宗主離去後，大比也就真的結束了。
之後如果沒意外的話，就是參賽者跟隨自家領隊回宗。
當然了，也可以自己安排行程。
不過按照往年的慣例，絕大多數的參賽者也都會選擇在劍宗內門停留一段時間。
畢竟劍宗內門平常不對外開放，而這裡又匯聚了世間最強大的劍修。
劍意侵染之下，劍宗內門採到的天地之炁有著其他地方沒有的‘鋒銳’特性，是煉法、煉丹、煉器甚至是煉體的絕佳材料。
總之就算自己用不上，多采一點兒回去賣也行啊！
穩健流修行那麼費錢……
此時觀衆席上。
“沒想到啊沒想到，小趙你這個濃眉大眼的也是挺會藏的嘛！”池九漁搭著趙若涵的肩膀，嬉皮笑臉，“竟然還留了那麼一手！”
趙若涵抿了抿脣：“你不也藏了？”
按照那‘破滅四象’的完善程度，絕對是早就領悟了的！
“害~我那算啥。”池九漁滿不在乎的道，然後又四處望了望，“小葉呢，咋不見了？”
“出去了，有人給她打電話。”
正好，趙若涵剛剛的確有注意到。
“是她妹妹。”
“她妹妹？”池九漁眨了眨眼，又四處看了看。
果然，狗兄也不見了。
“你說狗兄之後會咋辦？”
“不知道，那是他的事情。”
嘖嘖！
果然還是這樣！
“之後有結果記得跟我說一聲哈！”
雖然不想管這些事，但趙若涵還是點頭答應了下來。
“嗯。”
“對啦，你應該不會那麼快離開吧？”
“嗯。”
“那就好！我待會兒要先和師妹一起去見見師父，然後來帶你玩兒！”
“好……”
好吧，‘小漁’這種稱呼果然還是說不出口。
隨即，池九漁看向一邊。
卻見張雲露正在和自己的小迷妹林萱萱，還有之前在歷練世界中‘詆譭’過她的靈音坊南宮若正在聊著什麼。
……
……
十多分鐘後。
離開了會場的池九漁和張雲露來到了劍尊大殿。
進入殿內，輕車熟路的進到大殿深處的道場。
兩側石柱之上燃燒著的火光很是明亮，道場內卻空無一人。
“欸？不在？”
難不成是在臥室？
“師父！師父你在嗎！你忠心耿耿的兩個徒弟來見你啦！”池九漁直接喊道。
忠心耿耿……
師姐這詞用得好像有些不對吧……
正想著，就見道場中央憑空出現一道身著月白色素衣，疏淡清致的身影，平靜的朝她們望來。
兩人一頓，隨後齊齊行了一禮。
“弟子見過師父。”
“嗯。”
得了別雪凝應聲，兩人直起身，池九漁更是直接開口問了起來：“你跑哪兒去了師父，平常你不都不咋愛動彈的嗎？”
“今天咋一進來就沒見到你。”
“哦……我想到了。”
“你一定是去了師叔那兒！”
“大師姐是不是也在那兒呀？”
“哎呀！早知道我和小云露就該直接去師叔的劍祖大殿，你也不用再特地趕回來了。”
嘀嘀咕咕的說了一堆，令張雲露都有些側目。
平常師姐的話雖然也不少，但也沒現在這麼多啊……
別雪凝依舊平靜，等到池九漁說完，才淡淡的補充了一句：“覺得對不起我？”
聽到這話的池九漁一頓，隨後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樣，焉了下去。
“纔沒有呢……”
“無需如此。”
她又不是什麼很苛刻的師父，而且總共也就這倆弟子。
這逆徒在想什麼，她自然是一清二楚。
像是上一屆仙宗大比拿了第一回來後，這逆徒還故意不說話裝高手，這次卻反過來說了這麼多……
一直以來都她以爲自己同輩之中同階無敵，這次卻敗在了同輩同階手上。
即使對方比她多修行了幾年，但對她自己來說，這根本不是自己正面鬥法中落敗的理由！
簡單來說，就是受到打擊了。
“你二人此次取得的成績，我很滿意。”別雪凝難得的說了一句。
但這不僅沒有讓池九漁的心情有所好轉，反而覺得心裡酸酸的，很是難受。
張雲露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
師姐尚且如此，更何況她現在遠不如師姐……
“我給你們挑選了一些合適的任務。”別雪凝忽然道。
要強倒也不是一件壞事，還是等她們自己調養心情吧。
啊？
池九漁擡起頭：“任務？”
“你不是想讓我把你往死裡練嗎。”
“可我只是想想啊，大比才剛結束呢……”她小聲道。
而且她還答應了小趙，準備帶她四處逛逛。
小葉也還欠自己一個問題……
“自然不是現在。”別雪凝目光掃過兩人，“大比剛剛結束，你二人休息一段時間再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