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奶奶

黑暗中，徐水木靜靜地靠在牀上，眼裡淚光閃閃。父母的話他都聽到了，多年來的困惑終於有了答案，但是更多的問題又涌了出來：韓慧英是誰？水月爲(wèi)什麼要離家出走？爺爺?shù)降资窃觞N死的？失蹤多年的梅姑姑去哪了？還有最重要的，自己的親生父母到底是誰？

一連串的問題在水木腦海裡翻騰，屋裡突然變得很悶，彷彿所有的牆壁都向他擠壓過來，他感覺快要窒息了。突然，一個老太太的身影在眼前出現(xiàn)定格，那是奶奶趙曉茹。他回想起傍晚在老房子看到的情景。

徐水木剛吃過晚飯的時候，隻身來到老房子前，他想看看奶奶，順便在打聽一下水月的消息。他知道，水月離家是不會不告訴姥姥的，儘管她是挨老太太打最多的一個。

最後一抹殘陽消失在天邊，淡白的月亮隨即顯露出來，整個徐家村籠罩在一片灰濛濛的天空下，無形中增加了幾分凝重。

徐家的老房子是建國前蓋的，經(jīng)歷過數(shù)十年風(fēng)雨飄搖，如今已經(jīng)破敗得不堪了，但從格局上依稀可以看出它當(dāng)年的輝煌。房子是兩進大套房，前院四間，後院五間，一色兒的青磚綠瓦。徐立柱一家三口搬出去之後，老太太領(lǐng)著外孫女水月住在裡面，大兒子徐立光單獨住外邊一套。如今，大兒子常年在外地打工，水月一走，房子裡就只剩老太太一個人了。

徐立柱想盡辦法讓母親跟他們一起住樓房，但老太太就是不鬆口，東西搬過去了，她自己又不聲不響地搬回來。

後院種著一棵棗樹，現(xiàn)在正是棗子成熟的時節(jié)，脆甜的小棗壓滿枝頭，卻沒人來打，往年這是水月一個人的天下。老太太把掉下來的，一個一個拾進了簸箕裡。

黑漆斑駁的屋門虛掩著，裡面黑洞洞的，什麼也看不清。“奶奶，”水木低聲叫道。從門縫裡鑽出一隻大白貓，圍著水木轉(zhuǎn)了一圈又回去了。這隻貓就叫“大白”，除了水月之外，是奶奶最重要的寶貝。

徐水木靜靜地在門外等了一會兒，又叫了聲：“奶奶，”還是沒人應(yīng)，便自己推開門走了進去。

老式的方格子木窗關(guān)得緊緊地，把光線都擋在外面，屋子裡幾乎已經(jīng)到了午夜。徐水木走到東屋口，探頭往裡張望，恍惚覺得對面有張臉也在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自己。他又輕輕地叫了兩聲“奶奶”，緩緩走過去，等看清楚之後，不禁被嚇得頭皮發(fā)麻。那是爺爺?shù)倪z像！

徐水木過去也曾偷偷看過爺爺?shù)倪z像，但都不似今天這般恐怖，只見他面色慘白，三角眼斜吊著，嘴脣微張，還有一顆牙齒露在外面，面部扭曲，顯出極度痛苦的表情，讓人不寒而慄。

徐水木心裡慌慌的，不敢久留，但是正當(dāng)轉(zhuǎn)身疾步出門的時候，又隱約聽到西屋有說話聲。好奇心讓他忘記了恐懼，放慢腳步悄悄走到西屋口，然後將布門簾緩緩掀起一條縫，瞪大眼睛往裡看。只見一個瘦小的身影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口中唸唸有詞。她對面的矮桌上還供著幾支香燭，淡淡的煙霧瀰漫開來，籠罩著一種神秘氣氛。

水木靜耳細聽，只見那人連聲念道：“觀音菩薩，求您保佑徐家上下平平安安；觀音菩薩，求您保佑水月早日回家；觀音菩薩，求您保佑阿梅早日康復(fù)；觀音菩薩，求您保佑水木學(xué)業(yè)有成；觀音菩薩，求您保佑立柱生意興隆；觀音菩薩，求您保佑水靜早生貴子；觀音菩薩，求您保佑立光平平安安；觀音菩薩，求您保佑……水玲生活幸福；觀音菩薩，求您保佑徐有才早日託生。……弟子趙曉茹，願作您的僕人，終日侍奉左右。觀音菩薩，求您保佑徐家老小人人健康，”……

水木聽著奶奶一遍一遍重複著她那簡單的祈禱，淚水早已佈滿了面頰，他悄悄從屋裡退出來，仍舊虛掩上房門，一路小跑逃回了家。

沒過多久，蒼老的屋門吱呀一聲再次打開，老太太拄著柺杖走了出來，看著孫子遠去的背影，也禁不住老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