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要輪到自己，二牛嘲弄的看了大哥一眼。整天聽風就是雨，人家長孫公子可是皇后娘娘的親戚，這樣的人家會沒錢？害得自己起了個大早，跟著這些人在這裡排隊。現(xiàn)在肚子餓得“咕”“咕”叫，等拿了錢一定要到館子裡面好好的吃一頓。好喝的梅花酒也得來一瓶，聽說貴人們都喜歡喝，現(xiàn)在有錢了咱也嚐嚐到底啥滋味兒。
“今天我家公子有事情要和刺史大人商談，今天暫停兌付一天。明天請早！”就在二牛想著梅花酒到底是個啥味道的時候，忽然間胡管事走了出來，大聲向洶涌的人羣喊道。
鬧哄哄的人羣一下子就靜止下來，所有人都懵了。許多人哆嗦著嘴脣說不出話來，不兌付了……！憨厚的蠶農(nóng)，還沒有從這句話裡面明白過來。忽然一個尖利的聲音響了起來，“胡管事，爲什麼不兌付了。俺家收蠶絲的錢可都是借的，您不兌付俺家一家子可就要跳河了。”
反應過來的人羣立刻洶涌起來，喧鬧聲隔著二里地薛仁貴都覺得腦仁疼。
“叔叔說了，擠提是最兇猛的事情。看這樣子，今天的事情恐怕難以善了。”狗子看了一眼洶涌的人羣，心裡有些發(fā)悸。這纔剛剛開始，人們還能保持理智。如果真要是過一段時間，人們的理智和耐心消失，後果真的難以想象。
“咱們還是趕快回別院去吧，一會兒這裡說不定會演變成暴亂。”薛仁貴一手拉著狗子，另外一隻手拉著武媚就走。主家把兩個孩子交到自己手上，絕對不能有半點兒閃失。
“暴亂？那刺史大人會不會調(diào)動府兵彈壓？”狗子臉色一白，他忘記了刺史還能調(diào)動當?shù)馗Ｖ灰藬?shù)不超過三百就行。事實上，作爲國公武世彠可以擁有五百人的私人武裝。
“調(diào)動府兵也沒用，都是自家的鄉(xiāng)里鄉(xiāng)親，說不定還在府兵在鬧市的蠶農(nóng)隊伍裡。彈壓？就算是折衝校尉，也不會冒屬下譁變的風險。”武媚撇撇嘴，當她知道那個所謂的胡商是雲(yún)浩安排的時候，她心裡就明白，武家這次是在劫難逃。雲(yún)浩這一次是算到了骨頭裡，就算自己不親自出手，也絕對能致武家和長孫榮死命。
也就是長孫順德那個老傢伙，半發(fā)配半帶兵的在遼東，算是躲過一劫。事後，卻連告狀的理由都沒有。雲(yún)浩所做的一切，在皇帝看來都是長孫家和武家在咎由自取。人家雲(yún)浩總是沒逼著你動用市舶司的釐銀吧！
難怪人家說，楚國公雲(yún)浩從小就是個神童。這些年他帶兵，人們都差一點兒忘記了他的神奇。現(xiàn)在領教到高人的厲害，武媚是心服口服。
“如果你爹出動親衛(wèi)呢？”狗子的腦子明顯不如武媚轉(zhuǎn)得快。
“武家雖然也算是武勳，但我爹一直都做文職。你以爲，家裡會有雄闊海和薛大哥這樣的虎狼之士？我家的那些家將，連給薛大哥提鞋都不配。看這些擠提的人估計有兩千多人，真要是我爹命親衛(wèi)出動，誰打誰還說不定呢。”武媚回答的時候，還不忘拍薛仁貴一馬屁。
“快走，要出事！”
三個人正在說的時候，人羣裡已經(jīng)有人衝向長孫家的大門。胡管事二話不說，扭頭就跑。他算是瞧出來了，這些擠提的人都快瘋了。自己恫嚇的話語，剛剛出口就被巨大的聲浪所淹沒。甚至他自己都沒聽清楚，自己喊的到底是啥。
家將一瞬間涌了出來，數(shù)十柄雪亮的橫刀阻止了人們衝擊的腳步。畢竟是來要錢的，不是來玩命的。面對刀鋒，沒誰真的能豁出去。
“爲啥不結(jié)錢，我們要錢。”
“對，還我們血汗錢。”
“不給錢，老子就不走了！”
“對，不走了！”
……
胡管事在二進院子，聽著外面的吶喊冷笑。愛走不走，就算你們在這裡等到海枯石爛，沒錢就是沒錢。你們不走，兄弟我可就不陪了。剛剛那一幕，算是把胡管事嚇著了。連回長孫榮話的興趣都沒有，一轉(zhuǎn)身找到角門就溜了。
家裡的兒子孫子老伴都被楚國公接到了揚州，現(xiàn)在跑路是要緊的事情，誰還待在這裡給長孫家陪葬。
從下午一直嚷嚷到天黑，二牛的嗓子都啞了。他有些後悔沒聽大哥的話再早一點兒來，或許那樣自己就能領到錢，現(xiàn)在正帶著錢往家裡面趕。一想到差一點點兒就到手的錢，還有幸福的日子，二牛就覺得心裡的火氣往上撞。
“大哥，別拉著我。我跟他們理論理論，爲毛收了俺的蠶絲不給錢。要這些白白的條子，有個啥的用處。”二牛吼道。
“兄弟，聽哥哥一句勸。今天這事情恐怕要鬧大，跟哥回家。哥的錢分你一半兒，咱別鬧。跟哥走！”大牛死死抓住弟弟的袖子，不讓弟弟鬧事兒。胳膊擰不過大腿，人家可是皇后的親戚。一個平民老百姓，怎麼和他們斗的起。好在自己的錢要出來了，分弟弟一半全家也不至於捱餓。
大牛沒有注意到的是，城外趕來的蠶農(nóng)越來越多。本來好多人的錢還有幾天纔到期，可聽說長孫公子沒錢了，自己的蠶絲錢可能會要不回來。也都拿著條子，擠在長孫榮的府前。外面是人山人海，他們哥倆本就站的靠前，現(xiàn)在被擠的更是到了第一排。面對那雪亮的橫刀，只有兩尺遠。
“老少爺們兒，咱們跟他們耗著也不是個事情。咱們衝進去，找長孫公子說理。他是皇后的親戚，不成咱們就綁了他，找皇后娘娘要錢去。”不知道誰喊了一嗓子，這傢伙嗓門兒齊大。鬧哄哄的上萬人，都能夠聽得清清楚楚。
“對，衝進去。抓住長孫榮，不要讓他跑了。”
“衝進去，抓住長孫榮。”
人羣的喊聲一浪高過一浪，沒人發(fā)現(xiàn)那個大嗓門兒的大頭，已經(jīng)在悄悄往後推。忽然間，大頭對身邊的人打了個眼色。數(shù)十條大漢立刻在後面往前推，耐性和理智被磨滅得差不多的人，被人從後面一推。不由自主的就往前涌！
大牛拉著二牛的袖子，被人浪一涌。二牛的袖子立刻被撕開，二牛腳下站不穩(wěn)，合身就撲到了橫刀上。
那護衛(wèi)都傻了，雖然殺過人。但他拿著橫刀就是爲了嚇唬那些百姓，幾十個人跟上萬個人動手，那純粹是瘋了。
刀刃只是在二牛肩頭開了個口子，鮮血和二牛的慘叫一起飆飛。
“我艸你姥姥，敢碰我弟弟。”大牛看到二牛飆飛的鮮血，也不知道二牛死活，操起扁擔就砸向了護衛(wèi)。
“狗日的殺人了，老少爺們兒別讓人瞧扁了揚州人。幹他孃的！”後面的人大聲喊了一句，已經(jīng)處於爆發(fā)邊緣的人們立刻狂暴起來。
數(shù)十名護衛(wèi)組成的防線，面對一萬多人的衝擊簡直就是張紙在面對洪水。想拿橫刀比劃兩下的，會被劈頭蓋臉的扁擔砸得暈頭轉(zhuǎn)向。只要倒在地上，就會被無數(shù)大腳板從身上踩過去。面對洪水一樣的人羣，他們連個泡都沒冒就消失了。
無數(shù)人衝進了長孫榮的別院，這些苦哈哈到了這裡，纔算是見識了什麼叫做奢華。珍珠的簾子，蠶絲的被子。翡翠的掛件兒，還黃純金的擺設。更有許多好看的小娘們兒，這還說啥動手搶他孃的。反正他們欠老子的錢，不搶白不搶。
找長孫榮的目的一下子被丟到了不知道哪個角落，現(xiàn)在大家都瞪大了眼睛在尋找一切值錢的東西，女人也算。好幾個大漢，就扛著漂亮的小娘子往外跑。
“搶東西犯法的，會被官府抓。”
“那怎麼辦？難道還放回去？”
“咱們把房子燒了，到時候一地灰燼，誰他孃的也不知道究竟是誰拿了啥。就說都在火裡燒了，大家都乾淨。”
“對！對！對！”大家對大頭的提議，全都舉雙手贊成。
沖天的大火很快被點燃，傍晚的天空被滾滾濃煙遮蓋。看著自家別院的火光，長孫榮是欲哭無淚。
他早就跑了，事實上別院裡面機靈的都跑了。只有被長孫榮忽悠的那些人，纔會傻乎乎的留在那裡等死。
“應國公，這都燒房子了。這是暴亂，暴亂啊！他們已經(jīng)成了亂民，趕快派兵彈壓。派兵彈壓！”長孫榮的眼珠子都紅了，對著武世彠吼道。
“彈壓？彈壓誰啊！你說的府兵，有三成都在打砸你的別院。別忘了，他們都是揚州的農(nóng)戶。這些農(nóng)戶裡面好多人，都有另外一個身份，那就是大唐府兵。老夫中午就給折衝都尉手令，可到現(xiàn)在人也沒集合起來。誰瘋了，去圍剿自己的袍澤。將來上戰(zhàn)場，背後不怕飛冷箭？”武世彠沒好氣的說道。
“那就看著他們這樣鬧？”
“現(xiàn)在的辦法就是找錢，只要有錢把他們的蠶絲款兌付了就不會有事。”
“現(xiàn)在去哪裡弄錢？”
“要不，咱們再去找一下那個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