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先前經歷了多次的幻象，有了一定的抵抗能力；或許是強烈的求生意志，或許是佛祖的保佑，最終讓他艱難地再次睜開了眼睛。

這是哪裡？

他發現自己又躺在了血水之上，起身一看，四周一望無際的血水，很平靜，像是死水，沒有一絲的波瀾。一如方纔那般。

這是剛纔的循環，重複？

不對，他能夠感覺到身體之中傳來的無處不在的疼痛，還有疲倦，好似數月不眠不休之後的疲倦。

他很累，想要閉上眼睛休息一會，但是他又不敢閉眼，他怕這一睡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這一次他沒急著行動，而是仔細的觀察者四周，還有腳下的血水，很渾濁，看不清下面是什麼。

“無法上去，無法離開，那生路有沒有可能在這下面，血水之下？”

嘩啦，血水激盪，滔天的血浪再起，撲面而來，兩邊延伸的極遠，看不到邊際。

再試一次，還是沉到下面看看？

片刻的思考，無生沒有過多猶豫，主動的一下子沉入了血水之中，這一次沒有收到阻礙。

一入血水，好似沉入泥沼之中，陰冷、窒息，四周一片渾濁的血紅，

突然，一隻骷髏爪迎面抓來，看到的時候已經是近在咫尺，無生伸手一指點在上面，佛光一閃，骷髏破碎。

嘩啦一聲，血水之中，一背生雙翼，手持鋼叉的夜叉，張著血盆大口撲來，佛劍出鞘，將那夜叉一劍斬做兩段，那夜叉在血水之中翻騰了幾下，被斬成兩段的身體又合攏起來。

無生小心戒備，一柄血刀從斜側斬來，卻是一個青面羅剎，

心有所感，反手一劍，手中佛劍一震，巨大的力量讓他手中的劍險些脫手，突然一隻血手出現，一把抓在他的肩膀上，好似烙鐵落在上面，刺骨的疼。血水翻涌，手一鬆，佛劍脫手，緩慢的沉入了血海之中，轉瞬之間就被血水包裹住，那白金色的劍光黯淡了下去。

他伸手想要抓取，羅剎橫刀再斬，攔住了他。

無生遙遙一指，血水兩分，羅剎頭顱破開一個血洞，仰頭沒入血海之中。

呼，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著。

好累，無法呼吸，難言的疲憊，四周的壓力越來越大，

他感覺自己好像是捆著一座山在戰鬥，動一動都需要耗費巨大的精力，頃刻之間便已經疲憊不堪。

再撐一會，就一會，

咚，咚，無生覺得自己心跳的格外厲害，似乎要從胸膛之中跳出來。

突然，他看到了一隻眼，巨大的血眼，出現在自己的身前。

眼神是冰冷的，是兇戾的，比萬年的冰山還要冷，遠勝世間最兇的暴徒，

那不是眼，那是擇人而噬的上古兇獸，

只是這一眼，無生就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在潰散，無法抑制的潰散，他覺得自己的身體碎了，精神也碎了。

看一眼，便死了，

意識模糊，混沌一片，

死了也好，不用那麼累了，無生第一次生出了這樣的想法，

不，

我還想再聽師父扯淡，再看看方丈，還想喝師兄做的雞湯，

怎能就此沉淪？

睜開眼睛，睜開！

不斷的掙扎，心中在吶喊，

他再次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還是躺在血水之上，一如先前。

又醒了，還是那個樣子？！

他眼神一凝，盯著自己的手掌，只見皮膚幹皺，毫無彈性，掀開僧袍一看，手臂，身上的肌膚也是如此，伸手試了試臉龐，乾燥、滿是皺紋，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幾十歲，曾經的年輕和尚變成了一個老僧，好似空空和尚那般。

這是爲何？！

是在此片空間加速了衰老，還是剛纔兩次的經歷所致？

他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如果在這樣下去，不消多久，自己就會真的死在這裡。

怎麼辦？

剛纔沉入血海，他碰到了血骷髏、夜叉、羅剎，還有那一隻巨大的眼睛，他隱約的看到了一個巨大的輪廓。

那是？羅剎王的眼睛！

羅剎王，身在這血海之中。

不對，還有其它的什麼，無生依稀的記得，在他意識消失之前，他還看到了其它的東西，是什麼呢？

對了，想起來了，是光，一點光！就在血海之下，更深處。

即使是濃重的深不見底的血海也無法遮掩住的那一點光，就好似漆黑夜色之中那一點星光。

那是什麼，血海之中怎麼會有光亮？看錯了嘛？

再下去看看！

無生再次沉入血水之中，

血骷髏、羅剎、惡鬼，各種鬼物洶涌而來，

被無生以佛掌、佛指一一擊破，

沒有佛劍相助，他比上一次更累，更難，他受了傷，多處傷，身上有血液不停的向外涌動，血海之中血水好似活了一般，通過他身體的傷口不停的向他身體裡鑽，就像無數條蟲子，在不停的撕咬他的身體，吞噬他的血肉。

疼，無法忍受的疼！

不斷的下沉，

他又看到了那隻巨大的血眼，看到的一瞬間，他取出了昊陽鏡，一道金光照了過去，那隻眼睛似乎眨了一下。

這一次，沒有意識模糊，他繼續下沉，

隨著不斷的下沉，他看到了羅剎王如山一般的頭顱，巨大無比的身軀，也看到了那一點光。

血海之中，一點金光。

那點金光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更讓他看到了一絲希望。

好像是走在茫茫的夜色之中，忽然間看到了一點燈火，家裡的燈火，那是溫暖的，是能夠指引著方向的，讓人不再那麼害怕.

過去，到那裡去！

望著光，無生運起佛門神足通，想要朝著那點光芒衝過去。

突然一股力量席捲而來，他的身體崩碎，鮮血涌出，融進了這血海之中，意識再次潰散。

再次醒來，他發現自己又蒼老了幾分，這種蒼老是由內而外的，身體上的蒼老，精神上的蒼老。

他覺得自己好像不停的走了萬里路，不停地爬了千座山，看不到盡頭，看不到希望！

再次沉入血海，

血眼再見，他再次取出了昊陽鏡。

那一道金光成功破除了血眼的威壓，但是也受到了反噬，他感覺到昊陽鏡上傳來的巨大力量，陰冷、浩大，無法抵擋。

低頭望，又見光明。

當他試圖靠近的時候，那股力量再次出現，他的身體又一次崩碎，

又失敗了，

再次醒來，無生低頭看著已經皮包骨頭的手臂，好似枯枝一般，沒有一點生機。

看著身下的血水，

好累！

身似油盡燈枯，動動手指頭都覺得困難。

再來！

身如朽木，心火未滅。

禪房之中，

“師叔，這都六天了，師弟怎麼還沒醒過來的，我看他身上的血色越來越重了！”無惱看著躺在牀上的師弟，滿臉的擔憂。

實際上，正如他所言，無生的情況在不斷的惡化，身上的氣息越來越弱了，身上的血色越來越重，那種血色似乎是深入到了他的骨髓之中，整個人彷彿被鮮血染透了。

“你且好好照看他，容我再想想辦法。”

空虛和尚說完話就出了禪房，來到了院中，在菩提樹下站立，擡頭望著天空，過了好一會，然後轉身走到了大殿前，發現空空和尚坐在佛像前，低聲唸叨什麼，細細聽，卻是一句“阿彌陀佛，佛祖保佑無生平安無事”，來來回回的就這一句。

平生只知殺人放火，不修善緣善果，今日爲了寺廟之中的晚輩，也來求佛。

“師兄。”空虛近到身前。

“無生可好些了？”空空和尚聞言停下來，轉頭望著空虛和尚。

“還是那個樣子。”

“師弟可是要以入夢之法，進他神識？”

“正有此意，只是有些擔心，師兄你？”空虛和尚望著瘦弱蒼老的師兄。

眼見著無生的傷越來越嚴重，空虛內心焦急，確實想以入夢之法，入他神識之中，看能否助他一臂之，將他喚醒。

只是他如果入夢，相當於元神出竅，甚至更加的兇險，需要有人照看他的肉身，而無生此時身受重傷，寺裡就剩下了無惱一個人照看他們師徒二人，如果這個時候空空方丈再入魔的話，那可就麻煩了，無惱一個人未必照應的過來啊！

“師弟放心，我一時半刻不會有問題，你且放心去幫助無生，務必要救醒他！”空空和尚道。

“好，我這就去，師兄保重。”空虛和尚道。

“你也是，萬事小心。”

“知道。”

從大殿出來之後，空虛和尚回到了無生的禪房之中，在牀邊坐下來。看著昏迷不醒，渾身如血浸染的弟子。

“無惱，我要以大羅心經，入夢之法，入無生的神識，盡我之力，助他脫困，但是這個過程切忌不能有外物的打擾，你要爲我護法！”空虛和尚十分認真的向無惱和尚交代。

“師叔，請放心！”無惱回道。

“好！”

空虛深吸了口氣，右手食指中指並指成劍，點在無生額頭眉心之上。

“無生，爲師來助你一臂之力！”

言畢，空虛和尚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再睜眼，眼前是一片血紅，無邊無際。

這？！

他一下子愣住。